吴贵嫔喝完,心跳才慢慢地缓了下来。
    虽还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但她明白,一定不是什么好惹的。
    能清楚自己的父亲,和当年的一切,这怕是有备而来,“明日你出去一趟,送点银子将唐家人捞出来。”
    她不想惹麻烦,如今也躲不掉了。
    *
    明日要去行宫找太子,唐韵没法陪同五公主在宫中过冬至,天色擦黑时,唐韵便去了一趟五公主的觅乐殿。
    刚到门口,听秋扬说韩靖也在,唐韵立马顿了脚步,同秋扬道,“别去通传了,就当我没来过,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明儿早上我再来。”
    秋扬还未来得及挽留,唐韵已经走了出去。
    秋扬进屋,本还打算禀报,见五公主已经歪在了榻上,一双手紧紧地拖着韩大人的衣袖,嘟囔地唤了一声,“韩大人......”
    秋扬脸色一红,赶紧退了下来。
    今日皇上皇后太子都去了行宫,没人管着,五公主如同放飞的金丝雀,在自个儿的笼子里,使劲儿地扑腾了起来。
    刚喝完一坛子酒,韩靖就来了。
    给她换药。
    一进屋,韩靖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抬起头,果然在软榻上看到了已经醉成一摊烂泥的五公主。
    “看来殿下的伤已经彻底地好了。”韩靖说完,转过了脚步。
    五公主听到声音,突地从榻上翻了个身。
    一张脸眼见就要磕在地上了,韩靖及时地弯身,捞起了散落在地上的抱枕,给她扔了过去,垫在了她的头下。
    五公主跌在地上,酒劲儿终于醒了一些,抬起头,看着跟前模模糊糊的身影,不太认得清,“韩大人?”
    韩靖正要走出去,五公主极为自然地拉下了自个儿身上的衣襟,露出了一边肩头,含糊不清地道,“来吧。”
    韩靖:......
    酒都喝了,伤口包不包扎,已没什么意义。
    “殿下的伤已经好了,不必包扎。”一个月,伤口早好了,不过是在敷祛疤的药膏。
    “不必包扎你也得给本宫取了,这不还包着的嘛。”五公主早就觉得那纱布碍事了,有些不耐烦地催了一声,“韩大人能快些吗,是成心想冻死本宫吗。”
    韩靖走了过去。
    手掌握住了她的肩头,醉酒后,雪白的肤色上,布了一成酡红,从脸颊一直延伸到了颈项,再到露出来的胳膊。
    韩靖的眸子始终只盯着跟前的白纱,轻轻地解开了系带。
    五公主却偏过头来,看着他,轻声问道,“韩大人,是不是觉得本宫很烦?”
    韩靖没说话。
    “实话同你说,本宫也曾觉得你烦过,本宫又不是真的去抄经念佛,你分明知道,还那般对我,不让我吃肉,不让我喝酒,还逼着我抄经书,你知道吗,本宫那一个月,脑子里除了酒肉和满篇的经文,什么念头都没了,甚至连那个男人的脸,本宫都记不起来了,压根儿就忘记了自己曾刚杀过一个人,曾双手沾满过鲜血......”
    韩靖的眸子微微动了动,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五公主看着他,突然轻轻一笑,柔声道,“我知道韩大人是为我好。”
    韩靖的手一顿。
    “韩大人是觉得本宫可怜,想同情本宫。”五公主凑近她,问道,“那日本宫哭的时候,韩大人看到了吧?”
    在街头的巷子里,躲在一堆木柴后,恐惧又难受,脸上不是泪就是血,狼狈得连皇兄都没敢认。
    皇兄过来她时,他就在皇兄身旁。
    “属下什么都没看到,殿下喝醉了,早点歇息。”韩靖扯下了她胳膊上的白纱,伤口长出了一块嫩肉,愈合得很好。
    韩靖起身,朝外走去,袖子突地被五公主拉住,“韩大人......”
    韩靖回头,“殿下还有什么事。”
    “你讨厌本宫吗?”
    “殿下身份尊贵,受万人敬仰,臣何来厌恶之意。”
    五公主拽住他袖口,盯着他手背上捏起的青筋,疑惑地道,“那你为什么每次都同本宫摆出一张臭脸?本宫得罪你了?”
    韩靖:.......
    “行吧,本宫是得罪了你,不该差使你,但谁让本宫就喜欢看你呢。”
    韩靖身子微僵,拽了一下被她抓住的衣袖,“殿下喝多了。”
    五公主就是不放。
    僵持了一会儿,五公主索性两只手都抓住了他。
    “五殿下松......”
    “韩靖,你有喜欢的人吗?”
    韩靖眼睛一闭,懒得同一个酒鬼说话。
    五公主从软榻上,歪歪扭扭地立了起来,歪头看向他,诱惑地道,“你告诉本宫,本宫就放你走。”
    “没有。”
    说完,韩靖便不耐烦地去抽自个儿的胳膊,五公主却压根儿没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韩大人,可真好骗。”
    韩靖:......
    “那就好办。”
    韩靖还未意识到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五公主的身子便突然往前倾来,本就踉跄的脚步,愈发站不稳了,脑子砸在韩靖的胸膛上,韩靖一只脚及时后退,稳住了后移的身子。
    两人站稳后,五公主的手已经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衣襟,仰起一张酡红的脸,目光看向了他的薄唇。
    “本宫告诉你个秘密,每回韩大人给本宫说话,本宫的心思实则都不在,都,都在韩大人这张嘴上。”五公主迷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唇瓣,口齿不清地道,“韩大人的唇真的很好看,本宫每回瞧了都有些心猿意马......”
    韩靖的耳尖“蹭”地一下辣红,忍无可忍地去掰她的手。
    适才取完纱布,五公主的衣襟根本没拉上去,如今两边肩头都露在外,被韩靖抓住手腕,也不挣扎,只轻声斥道,“韩大人,又乱摸了。”
    韩靖咬牙,刚松开她的手,五公主的身子又倒了过去,软软地趴在他身上,突地道,“要不韩大人给本宫当几日面首吧?”
    韩靖的眸子一缩,“殿下请自重。”
    “就几日,几日就好,三日,两日,一,一日也行......”
    韩靖脑门上的青筋都开始跳了,俯下头,见到她那张醉得人样的脸时,心头窜出来的火气,瞬间灭了个干净。
    他同一个醉鬼,废什么话。
    韩靖一把擒住了她的胳膊,直接将人抱了起来,走向了床榻。
    正欲将她丢下去起身走人,五公主突地搂住了他的脖子,祈求地道,“真的,本宫不碰你,你亲,亲一下本宫,让本宫知道是什么滋味就好。”
    “殿下正在议亲,待来年选了驸马后,试试便知。”
    “可本宫不想议亲,也不想嫁人。”五公主不依不饶,使劲儿地将他脖子往下拉,仰起头要去亲他。
    韩靖的双手努力地撑住床榻边缘,不让她得逞,“殿下总得嫁人。”
    “本宫不嫁,本宫要去西域和亲。”五公主突地笑着点了一下他的鼻尖,无不自豪地道,“本宫要去替大周苍生维护和平了,伟不伟大?”
    韩靖的身子突地僵在了那,盯着她。
    “可本宫听说乌苏族的人,个个都长得粗蛮,嘴儿一定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你就亲我一下,让我在走之前,了无遗憾......”
    眼见五公主的唇就要凑上来了,韩靖瞬间清醒,脖子猛地往后一仰,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颚,将其掰开。
    “韩大人,你放肆......”
    韩靖的手掌利落地落在了她的颈侧。
    五公主身子一软,终于消停了。
    韩靖俯身,平静地替她整理好了松垮的衣襟,盖上被褥,才走了出去。
    黑色安静,韩靖的身影一瞬跃起,轻轻地落在了琉璃瓦片之上,冷风吹着他的脸,似乎这才将他身上沾染的酒气吹散。
    脚步轻松地往前,身影越过一道又一道的屋顶,停在了明春殿的屋角上。
    一刻后,看到了底下那道快速穿梭的身影。
    韩靖没再走动,坐在了冰凉的琉璃瓦上。
    黑眸沉静地落在夜色中,瞧不见半点光亮,直到底下那道身影再次出现时,韩靖才稍微动了动,缓缓地从怀里翻出了最后的那几页西域的游记,当下撕了个粉碎。
    扬起的碎纸卷入寒风之中,被后半夜落下的一场水,砸了个稀碎。
    *
    翌日宫中的金砖面儿上,湿漉漉地铺了一层积水。
    唐韵卯时三刻打开门,阮嬷嬷刚好到了门前,没有马车,两人走到宫门口,已经过了辰时。
    进了街口,阮嬷嬷才雇了一辆马车,一路直向宁家铺子赶去。
    早上,又是冬至,街头的人并不多,唐韵的脚步一进铺子,立在屋内正在整理香包的姜氏便听到了动静,热情地回头,“客官,想买点什......”
    姜氏看着唐韵揭下了头上的帷帽,脸上的神色瞬间一喜,“大姑娘。”
    “舅母。”唐韵笑着走了进去。
    姜氏赶紧上前,去关了铺子门,回头冲里唤了一声,“衍哥儿,你表妹来了。”说完,便招呼着唐韵进了里头的院子。
    两间铺子,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平日里姜氏守在西街,宁大公子宁衍则在东街。
    今日冬至,加上这几日被人一闹,也没有什么生意,昨儿宁大公子便回了西街的铺子,听到姜氏的声音,宁衍出来,正好仰上了人。
    笑着唤了一声,“表妹。”
    “大表哥。”
    “昨儿我还在同你大表哥说呢,这冬至要是韵丫头能回来,咱好好团聚一回该有多好,这不,今儿还真就如了我愿。”姜氏一面说着,一面将她领进了自己儿的屋子。
    租来的铺子不大,院落也小,姜氏和宁大公子一人一间,便只余了一个厨房。
    唐韵瞧了一圈,没见到宁大爷,便问道,“大舅舅不在?”
    姜氏招呼着她坐在了软椅上,将火炉子给她移到了跟前,拉了一个高凳坐在了她身旁,才道,“前儿就走了,去了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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