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风雪已经停了,难得是个晴天,明公公紧跟上太子的脚步,两人刚走不久,唐韵便来了。
    小顺子立在门口,抬头见到人,险些就同她跪下唤她一声,“姑奶奶。”
    她可总算是来了。
    唐韵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走上前,笑着同小顺子道,“今日五殿下亲手做了点心,让我拿过来,给太子殿下尝尝。”
    小顺子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点心不点心。
    要再见不到她人,他们就该被做成点心,小顺子赶紧将人领了进去,“唐姑娘先坐会儿,殿下去了早朝,待会儿就回来。”
    唐韵将食盒轻轻地搁在了木几上,却没往下坐,脚步往外一转,并没有要留下来的意思,“殿下政务繁忙,不过是盒点心,顺公公交给殿下便是。”
    小顺子心头一跳,哪里敢放人,几个快步上前,堵住了唐韵的路,“这入口的东西,唐姑娘还是亲手交给殿下。”
    他今儿要是放了她出去,这颗脑袋,也就不用留了。
    唐韵:......
    小顺子不待唐韵反应,回头便冲着守在外屋的小太监吩咐道,“赶紧的,去将昨儿那血橙,给唐姑娘端上来。”
    说完又转过头笑着看向唐韵,“殿下知道姑娘喜欢吃血橙,昨儿夜里便让奴才给备好了,唐姑娘尝尝......”
    唐韵只得坐了下来。
    小顺子上前,替她沏了茶,又将火盆往她跟前移了移,安抚道,“唐姑娘放心,今日前殿没什么大事,殿下很快就会回来。”
    唐韵点头,“多谢顺公公。”
    小顺子起身,也没走,弯腰立在了屋子里守着人。
    血橙端上来,唐韵的手指头有伤,也没去碰,只捧起茶盏喝了一阵茶,见木几上搁着一本野史,应是太子没瞧完的,倒是有些意外,随口问了一句小顺子,“殿下还看这类书呢。”
    小顺子嘴角一抽,可不光是看了,昨儿还砸了,险些落进火盆子里。
    唐韵已经候了小半个时辰,小顺子见她橙子也不吃,干坐在那等着,生怕她失了耐心,趁机借话留了人,“是上回殿下养伤,林昭仪送来的几本野史,殿下偶尔翻来打发日子,唐姑娘要是喜欢,奴才同您寻几本来。”
    唐韵知道今儿出不去,这般等着确实也无聊,便笑着道,“有劳顺公公了。”
    “唐姑娘可别同奴才客气。”小顺子走去书架上取了一本,拿给了她。
    见唐韵坐在那,瞧得认真,小顺子终于松了一口气,安安静静地守了一阵,外面便进来了一位小太监,手里捧着那件金丝软甲,交到了他手上,“成衣人修好了,刚送过来,人还在外面等着呢,顺公公先过过眼。”
    小顺子接过,“行,我瞧瞧。”
    唐韵听到说话声,轻轻抬了头。
    小顺子正从那小太监手里拎起软甲,仔仔细细地翻开了起来,见那处箭头的伤痕,已经没有了任何痕迹,便点了头,“没什么问题,先收下,等明公公回来了,再瞧一遍。”
    小太监点头,转身退了下来。
    小顺子捧着软甲,正要搁进去里屋,身旁的唐韵突地问了一声,“顺公公手里的,可是软甲?”
    唐韵之前只是听说过金丝软甲,大抵知道长什么样,却从未见过实物。
    小顺子正好走到她跟前,也没遮掩,转身将那软甲亮给了她,“正是。”
    唐韵生了好奇,怀疑地问道,“这东西真有用?”
    小顺子一笑,“唐姑娘可别小瞧了,这样一件金丝软甲,单是工时就得花费好几年,别说是普通的刀剑,就算百里以内的冷箭,都能低档得住。”
    唐韵微微一愣,轻声问道,“殿下平日里都穿着?”
    小顺子笑了笑,“前段日子软甲受了损,拿去绣房让成衣人修了一个多月,这不刚拿回来。”
    唐韵的眸子,突地短暂地失了神。
    小顺子见她没再问,这才进屋将东西放好,转身刚拂开墨色珠帘,便见太子跨步走了进来。
    进来时,太子似是并不知道屋里有人。
    余光瞟见了木几旁多出来的一道身影时,才转过头,黑漆漆的眸子落在唐韵的身上,平淡地扫了一眼,并没有任何情绪。
    “殿下。”唐韵起身行礼。
    太子没应她,褪下身上的大氅,交给了明公公后,径直走向了案前,坐在木椅上,身子往后一靠,漫不经心地翻起了折子。
    摆明了不想搭理她。
    唐韵提起适才提过来的食盒,走了过去,立在他跟前,轻声道,“五殿下做的点心,殿下尝尝?”
    太子依旧没应。
    唐韵又唤了他一声,“殿下?”
    话音一落,太子突地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脸上,笑得极冷,问她,“是不是觉得孤好糊弄?”
    想来就能来,想不来就能不来。
    她简直将他玩弄于指掌了。
    唐韵忙地摇头解释道,“殿下冤枉,昨儿我都已经出门了,被五殿下拉住,非得......”唐韵声音一顿,没解释了,索性认了罪,水汪汪的眸子看着她,带着讨饶,柔声道,“对不起,民女给殿下道歉,民女该罚。”
    太子:......
    太子看着她那样儿,分明是一副赖皮的模样,可心头堵了一夜,加一个早上的郁气,突地化为了一腔无力。
    太子收回目光,他还真是懒得理她。
    片刻后,唐韵又走了过去,身子蹭到他身旁,小声地道,“殿下不生气了成不......”
    太子侧目。
    唐韵笑着哄道,“殿下吃点心?”
    太子终于直起了身子,轻轻地将手里的折子撂倒了书案上。
    唐韵去揭食盒,一时忘记了手指头还绊着绢帕,等她将碟盘拿出来,放在了太子跟前,抬头望过去,太子的目光已紧紧地盯在了她的手指头上。
    唐韵慌忙地将手藏在了身后。
    太子抬眼,“怎么回事。”
    唐韵轻松地一笑,“前儿去了一趟御花园,路上滑,不小心摔了一跤。”
    “拿出来。”
    “民女真的没事,已经上过药了,抹的是殿下上回送来的那瓶药膏,如今都......”
    话还没说完,胳膊便被太子拽住,拖到了跟前,挽起了她的衣袖,袖筒底下的一只手,绢帕缠得歪歪扭扭,甚是丑陋。
    太子轻吸了一口气,轻轻地解开。
    看着绢帕底下的手指头,几乎没一个好的,太子的眉心又开始跳了,“摔哪儿的,能摔成这样?”
    “石头上。”
    太子:......“前儿摔的......你倒是能忍,若今日孤不问你,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说了?”
    唐韵垂目,轻声反驳道,“比起殿下上回受的箭伤,民女这算不得什么......”
    太子一声轻嗤,“孤说的话,你是真当了耳边风。”
    唐韵没再吭声。
    太子无奈地抬头,看向明公公,“宣刘太医。”
    从御花园回来,唐韵当夜便清理了伤口,处理得干净,又加上及时敷了药,并无大碍。
    刘太医来,也只是多给了她一瓶药,“早晚敷上,记得不要沾水。”
    唐韵点头谢过,“多谢刘大人。”刘太医正打算收拾药箱,唐韵突地同他道,“刘大人既然来了,也一并替殿下瞧瞧吧,那么重的箭伤,如今也才两月不到,不知伤口愈合得如何。”
    刘太医一愣。
    太子道,“不必,已经好了。”
    刘太医提起药箱,赶紧走人。
    唐韵眸子内突地闪过一丝冰凉,转过头,眸色底下又不见丝毫痕迹,担忧地看向太子,“殿下心疼民女,民女又何其不是,先前不知皮肉之疼,如今单是这几根手指头刮了一层皮,夜里都疼得睡不着,殿下当初伤到的可是骨肉,想起殿下所受之苦,民女实在是愧疚难安。”
    “不是说了,已经好了。”
    “那殿下,给民女看看。”唐韵说着眼里的泪珠子都出来了,委屈地道,“民女都给殿下看了手指头。”
    这般模样,才是她的本性。
    软,娇。
    还满肚子歪理。
    太子突然一声笑,伸手搂住了她。
    前朝逆党已经被韩靖揪出了好几个,也查到了藏身之处,见她愈发哭了起来,太子倒也没必要瞒着她了,“行了,孤没受伤。”
    太子说完,便察觉出了怀里的人儿,身子一绷。
    太子轻轻地拍了拍她,继续道,“孤那日穿了软甲,故意散出消息,只是为了追查刺客。”
    唐韵依旧没动。
    “是孤不对,诓你受苦,抄下那么多经文。”太子知道她可能会生气,温声哄着她道,“今儿孤任你罚,如何?”
    良久,唐韵才从他怀里起身,脸色不太好,双目甚至映出了些许血色,唇角弯了几回,才对着太子扬起了一道笑容,“殿下没受伤,民女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想着要罚殿下。”
    太子见她这番模样,心头倒是受用。
    不提这桩,他倒是忘了告诉她,“刺客孤已经查了出来,是乃前朝逆党所为,且六年前,宁家被毁,也是遭了前朝逆党之手。”
    太子侧目,见她脸色有些发白,伸手心疼地搂住了她,“不用害怕,孤不是说了,以后会关照宁家,放心,孤既已查清经过,便会还宁家一个公道。”
    第48章
    唐韵此时就如同一条鱼,困在了自个儿布下的天罗地网里,外面的一个滔天巨浪扑来,便能将她淹死在里头。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
    身患重伤,却极其贪欲,一双胳膊死死地掐在她腰上,使出来的力气仿佛能将她掐断。
    他从未说过疼,脸上也并无虚弱之色。
    从不让她碰他的伤口,后背整日白纱相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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