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都曾住过宁苑,知道那院子里确实有一颗樱桃树,走的时候就已经偏红了,这会子枝头怕是正红。
    倒也没人去怀疑旁的。
    三夫人一笑,“就算今年种上,也吃不成了,这韵丫头走的时候,也不说叫上我,我也好去摘一篮子回来......”
    大夫人接了话,笑着道,“你要吃,待会儿我让人去买,她一个小姑娘贪新鲜,莫不成你还要去凑个热闹,那一棵树,能经得起你摘上一篮子?”
    大夫人这一句话,不仅堵了三夫人,也及时地堵住了宁二公子和宁五公子的嘴。
    两人还正打算去凑热闹呢......
    宁衍一句话也没说,用完饭便回了屋,拿起书本坐在书案前,瞧了一阵,怎么也沉不下心思。
    小厮进来,见他坐在那双目失神,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他家公子只要是读书,可从未走过神。
    小厮还未反应过来,又听他突地道,“你说,何时我才能真正地护住一个人。”
    今日太子没再上府。
    是何原因,他也清楚。
    昨儿早上,韵姐儿去见了太子,他都看到了。
    “这几日你多盯着宁府的人,尤其是二公子和小公子,要是他们去了宁苑,立马通知我。”
    小厮虽不明白但也点了头,“是。”
    *
    唐韵走得早,辰时已到了宁苑。
    院子里的一树樱桃果然红了枝头,一进去阿潭便忍不住了,“待会儿姑娘安顿好了,奴婢去摘些下来。”
    宁家人刚走不久,宁苑的院子还算干净。
    阮嬷嬷和阿潭花了大半个时辰,将主屋收拾了出来,阿潭正要去拿竹篮,被阮嬷嬷一把拉住,递给了她一袋铜板,“你去集市上买些方糖出来,樱桃阉了糖才甜。”
    阿潭自然乐意,立马应道,“好。”
    阿潭一走,阮嬷嬷便去了门口,立在那候人。
    辰时三刻了,阮嬷嬷还没见到人,别说人,连个马车影子都没瞧见,阮嬷嬷等了一阵,折身去同唐韵禀报,脚步刚走上台阶,跟前的门扇突地“嘭——”一声合上。
    阮嬷嬷:......
    这,到底是从哪儿进来的。
    唐韵坐在蒲团上,也被那道关门声,震得心口一跳,此时两人之间那股子紧张冷冽的气氛,唐韵很难想象,曾在东宫抱在一起你侬我侬过。
    “殿下,喝茶吗?”
    “不必。”太子今儿没穿朝服,身上的衣裳甚至没有半点龙纹的痕迹,玉冠束发,清隽得一塌糊涂,但那脸色,实在谈不上好看。
    唐韵也没再瞒着了,直接承认道,“那夜去会吴贵嫔的人,是我让徐美人找来的死囚,并非前朝逆党。”
    太子的反应比起昨日,倒是平静了许多。
    昨日回去,赵灵也已查出了消息,人是徐美人寻的。徐美人没那么大胆子,也不会清楚吴贵嫔的家世和宁家的恩怨。
    “还有呢。”
    唐韵:“没有了。”
    太子:......
    太子看向她,锐利的目光似是要将她那一双清透的眸子戳穿,看看那底下藏了多少对付他的心眼儿。
    “你说,孤不会为难你。”
    唐韵不太相信他,“当真?”
    太子:.......
    他说什么来着。
    他就知道她藏了一肚子的坏水。
    太子喉咙一滚,尽量让自己的面色和悦,“嗯。”
    她一个手无寸铁,被自己逼到这宅院里住的姑娘,他h有什么好为难的。
    “唐家出事之前,我便从吴氏身上,察觉出了蛛丝马迹,唐文轩纵然有那个本事......”
    太子:......
    嗯,唐文轩。
    唐韵无视他眼里的嘲讽,继续道,“唐文轩能让宁家进不了江陵,但没胆子去烧宁家的铺子,宁家经商多年,若是得罪了同行,遭其报复,定会有所发现,可宁家并没有半点防备,犹如一夜之间遭了横祸,扬州官府更是一点线索都没寻到,匆匆将案子定位了寻常走火,唯一可疑的便是巧合,吴氏一门铁匠出身,所有人都怀疑不到他的头上,但吴氏此人极为爱慕虚荣,起初还能藏得住,日子一长变也暴露了本性,她会认字,会算账,行为举止像极了一个大家闺秀,甚至教了她两个女儿宫中的一些礼仪。”
    唐韵抬头看向太子,道,“起初只是怀疑,后来宁家到了江陵继续遭劫,我便可以肯定,是吴家所为。以吴氏和吴贵嫔的年龄,也不难猜她们的身份,当是前朝卫国公安侯爷之女。”
    太子没说话,盯着她脸上那抹冷静沉着的神色,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是真眼瞎。
    “我虽知道谋害宁家之人,是前朝的逆党,但以我之力,并不能摆脱,只能借着殿下之手,引殿下到宁家铺子......”
    她找死。
    太子陡然变了脸色。
    唐韵的脊背下意识往后一仰,“殿下说过不生气的。”
    “再说这事儿于殿下而言,也没吃亏,殿下不也骗了我吗,殿下难道就不知道谋害宁家的人是谁?”
    太子:......
    唐韵继续道,“殿下是知道的,可殿下事后编出来的那番肺腑之词,我是真信了,殿下说的可感动了,什么宁家有事儿,为何不早点说呢,殿下是太子,还护不住我......”
    之类云云。
    那般假惺惺的话,亏他好意思说得出口。
    唐韵说完,人就被擒住了。
    在那只手掐上来之前,唐韵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及时一声制止住,“殿下别掐我。”
    他掐人可疼了。
    太子大抵是被她这一声不知天高地厚的呵斥,震住了,愣了几息,还真就没掐上去。
    唐韵心头尽管虚得发抖了,但还是强迫自个儿抬起了眼睛,真诚地看着他,“无论如何,殿下救我是真,我很感激。”
    太子在她瞬息转变的脸色之间,还未来得及去揪住她的那份放肆,唐韵的眼里又是一片清透,看着他烧得怒火的深邃黑眸,软声道,“殿下,能放过我吗。”
    放了她和宁家。
    她也并非毫无条件,唐韵诚心实意地同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给殿下当线人。
    只有这样,他可能才会解气。
    第61章
    太子初时见到她眼里放肆的讽刺时,是真生了怒。
    恼羞成怒。
    她有什么资格说他,是她一直在骗人,算计他的人从始至终都是她。
    他诓她两句怎么了。
    谋害宁家的乱臣贼子,后来不也是他替宁家清理了干净,她竟然还来揭穿他。
    一想到他自信满满地诓她时,她倒在自己怀里,乖巧地像只猫儿,脸上感动流涕,实则心里不知为何在诽谤他,太子的怒意便‘腾腾’往上升。
    她还是死了算了。
    省得他这番被她折腾。
    太子的眼里生了杀意,勾身擒住了她后倾的脖子,然而那手指头还未来得及掐上,便被她一声不耐烦的呵斥给震住了。
    太子:......
    他就知道是自己给她留错了印象,让她错误地以为他太好欺负了,太子的手指头扣在了她颈项上,始终没用上力道。
    指尖在她的雪白颈项上,仿佛打了滑,也不知道她整日抹了什么东西,肉皮子居然如此细腻......
    太子的迟疑,加上唐韵及时的求饶,直至那一句线人从她嘴里吐了出来,太子脑子里的滚滚火焰才终于平复了下来。
    掐在她脖子上的手掌也慢慢地撤了回去。
    再见她那张脸,只觉得可笑。
    什么叫放过她。
    倒像是他逼得她活不下去了一般。
    他怎么她了,他不是已经很慷慨地放了她出宫了,他还如何放过她,莫不成放她去西戎牧羊,那才叫放过。
    她要是喜欢,他倒可以成全她。
    唐韵见他冷静了下来,才接着道,“殿下应该也在为前朝逆党发愁,外祖父从西戎回来,却从未提起吴老爷子,当是西戎之行,陛下并没有抓到关键人物,大周出兵之前,怕是早就有人通风报信,西戎一战,大周的关卡又如此之严,前朝逆党定是还藏在西戎,有殿下在江陵抓奸细,我去西戎替殿下查取逆党的下落,咱们里应外合......”
    西戎到西域不远。
    太子:......
    太子不太确定,是不是听错了,“你说,你要去哪儿?”
    唐韵昨日去寻他时,就想好了,不让自己受点折磨,他肯定不会放过她,她是真诚地前来投靠,“西戎。”
    唐韵说完好久,太子盯着她的眸子才轻轻地动了一下,身子一仰,看着她,“孤就将你逼到了这份上?”
    都宁愿被发配去西戎了,也不愿入东宫做太子妃。
    她脑子是被炉踢了。
    “殿下没有逼迫,属下是自愿的。”
    太子:......
    太子坐直了身子,胸膛一阵微微地起伏,半晌才道,“说说,你有什么本事做线人?”太子轻声一嗤,满目嘲讽地看着她,“靠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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