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婿不曾认识。”
    李骈连忙近前一步,轻声回道。
    韩遂摇摇头,继续说道:
    “不然,也许你们还是认识的。军中有人传言,眼下这个占据了大半个关中的河东阎行,就是出身允吾阎家的。中平六年,陈仓之战,他还身处‘选锋’之中,但尔后众军大败,他也随即不知所踪。”
    “有人说是已经战死沙场,也有的说他是投降了汉军,后来成了董卓麾下的将校,在董卓死后,西凉军将校自相攻杀吞并,最终只剩下了他和段煨两支人马。”
    “而他通过吞并李、郭等人的西凉军,实力也越来越强,以至于时至今日,竟然也能够与我凉州大军抗衡,争夺关中之地了。”
    “所以,我听说阎行即是阎艳,你觉得呢?”
    面对韩遂这番询问,李骈心中被吓了一跳,后背不自觉也渗出了一层冷汗,他赶忙稳住心神,小心翼翼地说道:
    “天下间同名同姓的人不在少数,或许这两人的名字只是巧合,没有得到确切消息之前,儿婿不敢妄下定语。”
    韩遂听了李骈的话,微微颔首,原本没有打算再问,只是在一旁竖起耳朵听着对话的韩敞却是在心中想到了什么,突然出声冷笑道:
    “大人,孩儿倒是觉得这两个人,大有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哦?那你来说说看。”韩遂听到韩敞的话,依旧生辉有神的双眸转动了一下,垂下去的手也慢慢举起,抚住了自己花白飘动的长须。
    韩敞又看了李骈一眼,呵然一笑,开始说道:
    “孩儿听说,以前的董卓领兵打仗,营中最喜欢豢养勇夫猛士,无论汉、胡,麾下更是招罗了一支精悍善战的义从胡骑,配以坚甲利兵,宠以酒肉金帛,将他们作为自己的精锐骑兵,每有攻战,无不击破。”
    “所以当年陈仓之战的阎行,一旦侥幸未死,是很有可能被领兵追击的董卓收降的。嘿嘿,我倒是还记得,伯驹当时跟阎行还有一名赵家子弟,可是走得很近啊!”
    “哦,还有此事?”
    韩遂听到韩敞说起十年前的事情,虽然当时的阎行、李骈都是军中没有什么名气的小人物,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在今时还是引起了韩遂的兴趣,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李骈,笑着问道。
    感受着韩遂那夹杂着审视的目光,心中大惊的李骈额头上竟有冷汗流出,自己妇翁的手段他是知道的,他赶忙低下头,勉力维持着平稳的声音说道:
    “都是些陈年的旧事了,当年因为兴趣相投、切磋武艺,儿婿确实和允吾阎家、赵家的子弟有些往来,不过陈仓之战,这二人都双双下落不明。多年过去了,儿婿现在都差点记不清楚十年前的人和事了。”
    “伯驹你倒是擅忘,我还记得,你当时可是常常来我麾下,邀阎、赵二人出猎饮酒,还以兄弟相称,呵呵——”
    韩敞故意在韩遂面前话犹未尽,李骈也知道韩敞的不良居心。他见状索性也冷笑一声,咬牙说道:
    “内兄不说,骈倒是差一点忘了,昔日阎行在内兄麾下,也是颇受器重啊!”
    李骈反将了韩敞一军,连带着韩遂的目光也转向了韩敞,韩敞迎着韩遂审视的目光,一时倒是有些尴尬,喉头滚动,就是接不上话。
    当年陈仓大战之前,王国为了强干弱枝,以“选锋”为名在联军之中挑选人马,另外编成一军,交给了自己的长子王蕃兼领,韩遂为了均衡军权,也将韩敞派往选锋,充当王蕃的副将。
    而韩敞为了避免这一支新军完全落入王家父子之手,也特意拉拢了选锋军中的一些新锐翘楚,想要将他们引为韩家的心腹,而当年的阎行,恰恰好就是其中的一员。
    所以,李骈所说的,阎行在韩敞麾下,还收到了韩敞的器重,不是没有根据的。
    韩遂见到韩敞没有立即反驳,心里自然明了,他盯了韩敞一眼,收回了眼神,凛然说道:
    “若是昔日的阎行就是今日的阎艳,那当年在陈仓做下的错事,似乎也不止一桩了。”
    韩遂的声音淡淡的,似乎在说一桩无足轻重的事情。
    可被韩遂这么一说,韩敞的脸上却顿时泛苦。
    当年,是谁暗中下令,让自己抛弃左翼的金城各家人马,以免惊动了王家父子的。
    当年,自己也曾向韩遂推荐过阎行这一类的军中新锐,可又是谁不动声色,按下不提的。
    怎么如今所有的过失,都推到了自己的身上来。
    韩敞心中是有苦说不出来,幸好韩遂也没打算在这桩事情上多留心思,他淡淡说过之后,就转变话题,询问李、韩二人说道:
    “你等既然都是故人,那阎行在陈仓一战失了音讯之后,他在阎家的亲人呢,可还有家眷老小?”
    面对韩遂的询问,这一次,却是李骈提前开口。
    他眼光转向了城外,似乎在思索着,口中回应说道:
    “没有。阎行之父阎舜本是阎家家主,但阎家在陈仓之战中,既损失了随军东征的所有部曲,又失去了长子,很快就忧伤成疾,黯然病逝了。”
    韩敞见缝插针,也抢着说道:
    “阎行家人的事情,其实孩儿暗中调查过。阎家作为允吾武宗豪强,本有阎舜和阎历族中争权,阎历落败。陈仓之战后,阎舜病情加剧,不久就死了。而阎历则在这期间,借助了田家之势,登上了宗主之位。”
    “阎行的生母,一早就染病死了。有个庶出的妹妹,听说也被剽掠的贼人掳走了。剩下的,倒是还有两个后母所生的弟弟,不过都是些碌碌之辈,据说早年和阎行的关系也不亲近。”
    “这么说,就是没有亲人还在允吾咯?”
    “是的。”韩敞有些尴尬地点点头,不过他又献宝似的说出了另一条打探到的消息。
    “不过,孩儿手下的人倒是探听到,多年前似乎有参与陈仓之战的阎家部曲返回,在得知族中变故后,就又逃走了,至于其他事情,孩儿暂时还没有得到确凿信息。不过从这一消息看,这个阎行倒还有可能还活着,说不定真的就是今时今日的阎艳。”
    韩敞一副献宝似的模样,韩遂却淡淡一笑,不为所动,过了一会,他才悠悠说道:
    “前日,派往刺探长安敌情的谍子来报,说是又有新的人马从渭北渡河赶往长安城。而且远远看去,赶来的歩骑都是精锐之师,军中所打着的大纛,还是阎行本人的。”
    一听韩遂突然说出的情报,不仅李骈的注意力迅速收了回来,连同韩敞也挑起了眉头,睁大了眼睛说道:
    “按照路程时日计算,那此时阎行已经有很大可能进入了长安城了。这,渭北又有新的歩骑人马渡河赶往长安,莫非,莫非逃往渭北的马腾老儿,已经被河东大军歼灭了?”
    李骈摇了摇头,思索着说道:
    “不太可能。我军与马腾军交战过几次,他们马家父子狡诈多变,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麾下又多骑兵,不太可能会被河东大军歼灭。”
    “我想最大可能,就是马腾军逃往渭北后,又沿着泾水,走萧关道,逃回凉州了。”
    韩敞的设想被李骈否定,他努了努嘴,本想要反驳,但旋即想到了袭杀韩遂的马腾可能如李骈所讲的一样,走萧关道逃回凉州,他又有些担心,看向韩遂问道:
    “大人,马腾军与我等结有血仇。若有可能走萧关道,逃回凉地,那要不要现下就先派快马到金城去,知会留守的各家小心备寇,免得遭了马腾军的袭击。”
    “不用!”韩遂闻言冷笑着摆了摆手,他目光闪动,慢慢说道:
    “河东大军和马腾军相争关中,本来就是寸土不让的事情。马腾军若是不敌逃走,那也是粮草不济、士马衰疲的情况下才不得不做出的下下之选。如今形势不同以往,他若是走萧关道,势必会遭遇安定起兵的杨秋,眼瞅着昔日的武威马家成了丧家之犬,杨秋怎么会白白放过吞并他们的机会。”
    “就算马家父子能够躲得了安定起兵的杨秋,可逃到了武威,一样无法立足。武威太守张猛有其父之风,文武兼备、能得人心,马腾兵力衰微,想要入武威,一样讨不了好处。”
    “他若是逃,只会逃往安定的羌胡部落,绝不敢返回武威。倒是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韩敞意外地问道。
    韩遂叹了一口气,悠悠说道:
    “那就是降了阎行!”
    “这怎么可能!”
    听了韩遂的猜测,不仅韩敞不太相信,连李骈都有些怀疑韩遂的判断了。
    他们都是和马腾军交过手的,马家父子的狡诈坚韧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这是他们在凉地遇到过的最棘手的敌人,虽然能够打败他们,但却一直很难消灭他们。
    他们根据以往的判断,更愿意相信马腾军逃到了安定,而不太愿意相信马家父子会愿意寄人篱下、仰人鼻息,投降了河东的阎行。
    韩遂听到了韩敞的惊呼,却没有去看一脸惊诧的两人,他的脸上只是冷冷一笑。
    “怎么不可能,若论行事,我是太了解我的那个义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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