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阎军没有合围之前,马超带着各部羌胡人马放弃两面受敌的张掖,迅速退往西北的都野泽。
    虽然也有一些羌胡大人不甘心张掖的城邑,指出他们可以像击败三校尉一样击败张辽等人的兵马,但马超深知阎军已经在河西失败了两次,率兵再来平叛的,不会只有一个张辽,来的肯定是能够统御河西文武、调动一切资源的大人物,张辽还还达不到这样的资历和威望,极有可能是甘陵统兵或者是阎行亲至。
    所以他没有贸然进攻张辽的前锋人马,而是待退到了都野泽后,才开始派兵试探性进攻,试图引诱阎军诸部兵马追击深入。
    可是挑衅引诱的胡骑很快发现,这一次阎军的兵马深沟坚垒,并不急于出战叛军,而是转而聚集兵民,在收复的宣威等城和龙首山方向增加营垒烽燧,打算将马超的叛军压缩到都野泽一角的方向。
    这样一来,看着阎军兵马不是趁势一举出兵平叛,反而是花费大量人力物力,不断修建亭障烽燧,马超内心先着急起来了。
    表面上看,这种深沟坚垒的避免决战,无疑是阎军兵马在消耗大量的军需辎重,可马超知道,如果不能持续取得胜利来激励人心,这些聚集起来的羌胡部落很快就会各生异心,他的首领之位也会在内部的攻讦中岌岌可危。
    王国、韩遂多年前遇上的问题,此时无疑也出现在了马超的面前。
    急于破局的马超随后多次率领胡骑出击,想要拔除那些棘手的烽燧、亭障,可每次都在阎军精锐步骑的威胁下失利而回,反而是亭障、烽燧的数量越来越多了。
    就在马超为此焦心不已的同时,秘密进驻姑臧城的阎行在汇总了前线的实际情况之后,也制定了东守西攻的平叛方略。
    在东面,由张辽、乌楼棘等将士封锁钳制,将马超率领的羌胡人马限制在都野泽一隅,西面由杨丰、庞德率兵出击,平定余下的反叛羌胡,持续打击进入到居延属国的西丁零。
    这张网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完全合拢,步步为营的阎行也显露出了足够的耐心,将目光转向了陇右方向。
    ···
    虽然凉州陇右、河西各属雍凉,郡县分治的上表没有得到许都朝廷的允许,但实际上已经在阎行的治下实行,凉州刺史贾诩管辖的,就是汉阳、南安、武都、安定、北地、金城、陇西七郡。
    当然,金城、陇西两郡控制在李骈手中,李骈的辖区内又有阳逵等韩遂旧部、靠拢长安的麹家、独立的枹罕宋建、河关群盗、成宜等势力,鉴于李骈等人的实力和羌人部落的复杂情况,半独立的两郡实权迟迟没有收回。
    贾诩坐镇汉阳,除了防范逃入羌中的韩遂、割据汉中的米贼作乱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防止阎行这位义兄的势力暗中渗透到汉阳、南安、武都等地。
    而就和阎行防着自己这位不甘人下的义兄一样,李骈也防备着自己这一位野心勃勃的义弟入侵自己的领地。
    很多时候,缓冲地带的南安郡周边都进驻了双方的不少兵马。
    也正因为有着这样特殊的情况在,以至于陇右遭受韩遂、张鲁进攻后,李骈、贾诩的反应也耐人寻味,李骈丝毫没有向贾诩求援的迹象,甚至还增加了汉阳方向的驻军。
    他反而时刻防着贾诩借着驰援之名,大举出兵陇西、金城,要知道,一旦让贾诩的兵马进来了,那就很难再让他们退出去了。
    而贾诩也是确认了李骈和韩遂在金城发生激烈交战后,才派兵进入武都,援助武都太守苏则。
    双方各自为战,心照不宣。
    只是就这样一两个月过去了,武都和陇西的情况却变得大不相同。
    苏则在武都境内治理有方,治下羌、氐对他颇为恭顺,虽然有刘雄这样的山贼协助张鲁军进犯武都,但杨千万等氐人豪酋却按兵不动,约束族人,没有贸然接手张鲁军的邀请,参与叛乱。
    甚至等到毌丘兴领兵进入武都和苏则派遣使者带着金帛厚礼前往求见之后,他们这些氐人豪酋还派兵加入到了苏则、毌丘兴的军队之中,帮助他们对抗张鲁军的入侵。
    时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趁火打劫的张鲁军入侵武都收获甚微,士气开始衰弱,军中的板盾蛮、巴郡蛮也思家心切,逡巡不进的兵马败退回汉中已经是迟早的事情了。
    而李骈的处境却越来越糟糕。
    先是金城境内两军对垒,之前的韩遂旧部阳逵反戈一击,造成李越兵败战死,后面则是宋建、河关群盗、成宜、麹家等见势不妙,一个个对李骈的军令置若无闻,陆续引兵返回自家的城邑坚守,任由李骈孤军奋战,与韩遂的羌人兵马对峙。
    无奈之下,李骈只能够将兵力收拢到狄道城中,准备凭借坚城来击退韩遂的羌人兵马。
    同时,他也派出了信使前往冀县,请求贾诩速速派兵援助。
    在派出使者没几日,韩遂就带着大批羌人部落的兵马涌到了狄道城下。
    双方随即开始了激烈的攻防战。
    凭借坚固的城防,李骈终于遏制了自己这位前妇翁的凌厉攻势,让不善攻坚的羌人在狄道城下损失大量人马。
    可是李骈却丝毫开心不起来,经此一役,自己的元气大伤,贾诩的援军会不会来,来了自己该怎么应付,那些据城自守、束手旁观的宋建、成宜自己又要怎么一个个对付。
    这一连串的问题,都无时不在困扰着李骈的内心。
    ···
    狄道城。
    刚刚巡视完城防,正站在城头上的李骈忧心忡忡地看着城外的不断在扩大的羌人营地。
    居高临下的他看到了竖立着“韩”字大旗的穹顶大帐,他知道,自己的前妇翁,此刻很有可能身处其中,正拖着那副半截入土的残躯,绞尽脑汁思索着如何率兵攻入城中。
    李骈已经听说自己的前妇翁如今面貌大变,已经无昔日养尊处优的雍容,直接变成了满头白发、手脚枯槁的憔悴老人。
    他知道,其中不无自己的功劳。
    毕竟,自己在他大败而归的时候,狠狠地捅了他一刀,夺走了他的基业,杀光了他的家眷、族人,连他的女儿、自己的妻子,都是因为被自己囚禁起来,选择了绝食,带着恶毒的诅咒死去的。
    可以说,这对翁婿如今就是两个有些血海深仇的死敌。李骈有时候甚至暗暗在想,韩遂这一次悍然引大量羌人来攻,是不是抱着就算是战败身死也要拉着自己垫背的决心来的。
    不论是不是,眼下他至少已经成功了一半。
    李骈恨恨地想道。
    他甚至想到了阎行、赵鸿,想到了当初在凉州联军中结识、相交的一幕幕。
    可惜这一切都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他叹了一口气,“攻打了一日,今夜老贼应该不会进攻了。”
    口中说着话,李骈已经转身往城下走去,他要返回府邸,养足精力,好应对接下来的一大堆棘手的挑战。
    ···
    上天似乎没有再给李骈一个机会。
    就在他入睡的深夜,被韩遂策反的守城军吏利用火把作为信号,打开了狄道的城门,将强攻不下的韩遂军成功放入了城中。
    于是,梦中还有壮志豪情的李骈意外地被亲兵摇醒,惊起披甲的他很快就听到了迅速在逼近的人马厮杀声。
    “跟我来!”
    李骈来不及迟疑,大喊一声,就大迈步地冲了出去。他派遣亲兵去传令和收拢城中的所有兵马,自己则身先士卒,带着到这个时候依旧忠于自己的亲兵人马,冲到了城中大街上,拼死抵挡入城的羌人兵马。
    战斗极其的惨烈。
    接仗双方都不愿后退,寸土不让,就在宽窄不一的街巷里进行着混乱的巷战。
    映入李骈眼帘的,都是跳动的火焰还有敌军狞笑的嘴脸,耳边能够听到的,除了夜晚刺耳的金号声,就是短兵厮杀的声音了,他咬咬牙,手持长剑,冲入了混战的人群中,手起剑落,就将一个冲在前头的羌人勇士砍倒,身后的亲兵也接二连三地涌上来,拱卫着李骈冲锋向前。
    有了主将的激励,混战中的陇西兵卒恢复了胆气,也跟着大声呐喊者冲锋向前,顷刻,他们就合力杀散了面前突入城中的羌人兵马,而后续的羌人兵马见状也退往其他方向了。
    气喘吁吁的李骈提着已经卷刃的长剑,环视周围,只见身边陇西兵卒人人带伤,总共不过两百人,而远处城门楼的火光冲天,远近可见,兵马的厮杀声随着腥风不断地传来。
    那是入城的韩遂兵马沿着城墙在攻占各处制高点了,为了尽快消灭陇西兵卒的抵抗,他们甚至不惜使用火攻,将抵抗的陇西兵卒和城楼一起焚毁在黑夜之中。
    那冲天而起的火光,照亮了沉沉的黑幕,它似乎也在预兆着,今夜过后,割据陇西的李家将随着火光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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