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壁的这场水战,因为它的传奇性,注定要成为一场被后人津津乐道的南北战役。
    阎行军驻江北乌林,周瑜军驻江南赤壁,双方以这一段曲折多变的江道为界,斜向对峙,周边是水网密布的云梦泽,既能充当屏障,同时又暗藏着凶险。
    在十一月这个月份里,双方的战船频繁出动,相互尝试发起进攻,连日里不断交战,企图打破边界,争夺控制江面的主导权。
    但具有传奇性的一战,是发生在当月的二十七日。
    盟军统帅周瑜亲率舟师想要伏击荆益水军,结果不慎泄露行踪被北军水军将领李严探知,李严大喜,也亲自统兵出动,以部分舟师为诱饵,佯装败逃,意图引出江东舟师主力与自己决战。
    双方在水上纠缠厮杀,交战范围逐渐扩大,随着水军主将都陷入战局之中,江东各营水寨舟师无不闻风而动,争相涌来投入战斗,将一场伏击战意外演变成了水军大决战。
    这正是李严想要看到的,自诩敌入瓮中的他连忙亲率连舫大船后续出动,强势加入江面的战局。
    不得不说,李严主张建立的连舫大船在江面上的确锐不可当,状如墙堡,遮蔽江面,声势骇人,兼之顺流而下,运转如飞,大船上战卒无数,使用抛石机、床弩远攻,拍杆、投矛等近战,甚至径直凭借庞大体积对小船冲撞碾压,所到之处打得江东舟师舟覆人亡、星散流离。
    江东将领眼见作战失利,无不心惊胆战,纷纷派遣小船奔赴统帅周瑜所在的楼船座舰,言称敌军连舫战船难以匹敌,不如引军暂退、以图再战。
    好个江东周郎,听闻麾下惊慌不安,请求撤退,他不惧反笑,胸有成竹地说道:
    “敌将自恃大船、拍杆之利,倾众豕突而来,我正要一战擒之,何退之有。传令擂鼓举幡,整军再战!”
    ···
    却说李严指挥连舫战船所向皆破,杀得刚刚奋勇迎战的江东舟师节节败退,立于爵室之上居高临下的他得意大笑,一心想要借此一战,大破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躲躲藏藏、避免决战的江东主力舟师。
    谁知江东舟师作战失利,统帅的楼船座舰上却丝毫不惧,鼓声更胜、幡旗飞扬,有眼见周瑜本人的士卒迅速登船来报。
    “将军,那敌船船头羽扇纶巾、酾酒临江者,就是周瑜!”
    听闻发现周瑜本人,而且还是一身儒服,饮酒督战、旁若无人的状态,披甲按剑的李严怔了一怔,旋即扬眉叉腰,蔑笑道:
    “腐儒无知,自以为吴越之兵水战无敌,焉知我连舫大船之利,传令下去,进攻敌船,生擒周瑜!”
    “将军有令,进攻敌船,生擒周瑜!”
    “将军有令,进攻敌船,生擒周瑜!”
    随着李严的命令传达下去,多艘横行江面的连舫战船不再理睬水上的其他敌船,长驱直入,直接扑向敌将周瑜所在的座舰。
    冲在最前的一艘连舫战船眼见着就要赶上周瑜座舰,只见那敌船船头的羽扇纶巾者哈哈一笑,掷杯入江,转身走入舱室,那座舰也旋即转向,向后撤退,只分出几艘战船迎战李严亲率的连舫战船。
    普通战船哪里是连舫大船的敌手,李严听闻周瑜座舰逃窜,扬眉吐气,大笑腐儒无胆,却也不肯放过周瑜的座舰,他的连舫战船顺流而下、运转如飞,横冲直闯连破江东战船,誓要达到目的,生擒周瑜。
    江面上的战斗还在进行。
    但周瑜座舰在江面上逃窜颇为诡异,冲在最前的连舫大船眼见着就要追上,结果又被周瑜加速逃离,想要包抄又有其他江东战船夹击,这使得李严指挥的连舫战船长驱直入,在江面追出好久距离,却始终只能够远射周瑜座舰,无法顺利击破敌船。
    “将军,这敌船有诈,吴人轻剽,小心连舫大船被引入狭窄水道,突然遇伏啊!”
    李严身边的将吏开始提醒,指挥作战的李严心中一惊,也发觉了周瑜座舰和他几艘护卫战船的诡异之处,这些战船速度奇快,远在其他江东战船之上,就连他的连舫大船顺流全力追赶也没能赶上。
    看来这极有可能是周瑜的诱敌之计,这座舰不是真的战船,少有甲士、兵械,而是多设棹夫、桨位,桨多船轻,行舟如飞,周瑜用来以身做饵相诱,想要将自己的连舫大船骗人狭窄水道伏击消灭。
    识破到了周瑜阴谋的李严也不惊慌,此段江面宽阔,江东伏兵无处藏身,他有条不紊地下令大船停止追击敌将座舰,想要回头消灭战场上的其他江东战船。
    那周瑜座舰发觉李严的连舫大船不再追击、想要掉头返回,也减慢速度横舟江面,羽扇纶巾的周瑜再次出现,让士卒传声喊话:
    “李严小儿,不敢追否?”
    连舫大船上,李严耳闻江东士卒嘲笑的声音传来,脸色一变,但还是迅速压住胸中的怒气,他冷笑着朝身边的将吏说道:
    “吴儿小伎,焉能瞒我。不要管他们,回去!”
    那周瑜座舰看到李严的多艘连舫战船不为所动,仍然坚持拉开距离陆续掉头,也不再以嘲笑之声挑逗,而是肃然传话。
    “李正方,尔等乘风而来、顺流而下,今日止矣!”
    传话喊完之后,周瑜座舰声音一变,吹响了雄浑沉重的号角长音,那声音响彻江面、直透人心,连舫战船的一些士卒心神一震,忍不住回头观望,看看周瑜座舰后头是不是还有隐藏的无数伏兵战船杀出来。
    结果,任何兵船都没有见到。
    船上的将吏心中莫名其妙松了一口气,但是率先掉头的李严面色大变,盯着前方江面的眼睛似乎要滴出血来。
    只见江面上的战局骤变,江东舟师分出大、小战船顺流而下,想要包抄连舫战船。江东战船竟是想要引开连舫战船,从而切割分开荆益水师,毕竟李严指挥的连舫战船猛打猛冲,无人能当,但其他普通战船非江东舟师敌手,要被江东战船撒下“大网”给套住,陷入混战之中。
    名誉江左的周郎,终究不是李严口中一无是处的腐儒,他是韬略超众、身经百战的南国儒将,平三吴、灭黄祖,屡破强敌,这水战、陆战作战指挥他都娴熟在胸,擅长在劣势中挑动局势、寻求战机,北军军中降者众多、鱼龙混杂,战前他已得知北军组建连舫大船想要横行江面的事情,故此在此战中也设下了歼灭北军大船的作战计划。
    “加快速度,冲回去!”
    李严接连下军令催动战舫逆流而上、再战江东舟师。
    那边江面自有程普、韩当等江东将领率领兵船拦截荆益舟师、分割战场,这边江东悍将甘宁则磨刀霍霍,想要一雪前耻,紧急组织麾下的大、小兵船顺流而下,从三面包抄李严的连舫战船。
    “扬灰吹烟,遮蔽江面!”
    甘宁赤膊上阵,傲立船头,眼瞅着连舫战船再度发动,虽然逆流速度减慢,可进攻势头不减,他冷笑连连,指挥早有准备的兵船顺风鼓吹烟气、挥洒草灰,使得江面上很快形成灰蒙蒙的一片黑幕。
    大船上,李严眼皮狂跳,心知这是江东舟师蒙冲火攻的前兆,却也只能够硬着头皮准备迎战,连声催促麾下加快船速,冲过这段灰蒙蒙的江面。
    “火船就位,冲!”
    前后几波火船借着烟灰掩护,冒着敌船的弩箭、抛石直奔连舫战船而来,他们虽然也会在水面上被近战拍杆击碎、拍翻,但胜在数量众多、船小轻便,一旦撞上,火船船首的特制撞角就会锲入大船船体,如同一团火焰挂在了连舫战船的边上,赤膊上阵的江东士卒奋不顾身,不断往大船上抛掷膏油飞炬,这类飞炬上有尖刺,挂上船体后同样不宜拔下,而炬中膏油更是引燃烈火,难以扑灭。
    直到火船化为大船船上的一团大火时,赤膊上阵的江东轻卒死士才毅然跃入江中。
    交战到此时,大江上的景观堪称奇壮。
    晴空下,出现灰蒙蒙一片江面,双方兵船陷入混战,人声鼎沸,其中荆益舟师单打独斗非江东战船之敌,兵船虽多却逐渐散乱,而李严指挥的连舫大船虽然仍是横冲猛撞、无人能挡,可却在火势中渐渐失了冲势,慢慢的,有的连舫大船变成了江面上的一团大火,烧的劈啪作响,再难动弹。
    在烟熏火燎、矢石交击的江面混战中,李严的座舰虽然多处受创、起火,但仍是势不可挡,成功突破层层火船,返回到己方兵船的庇护下,船上四处扑救的将吏大呼侥幸,面色转安。
    但孤身独立的李严却面色苍白,按着肋下一处流血染红衣甲的伤口,背靠船沿,苦涩的嘴唇微微颤动。
    他知道这一战,对于身负众望、木秀于林的自己意味着什么。
    ···
    “水中观火,平生罕见,堪称奇观!”
    鲁肃站在周瑜的身边,远观兵船鏖战、冲突往来、黑雾蔽江、火出江面,转眼近处迎风而立、雄姿英发的统帅,直觉心神摇晃,一时不由心折。
    周瑜没有出声,只是侧耳倾听远处江面传来的兵戈金鼓之声,过了许久才悠悠叹了一口气。
    “北军后续来援的兵船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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