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入寇,燕赵震动,幽州军队奉都督曹鸢军令悉数往蓟城紧急汇集。
    而胡虏骑兵推进神速,没了群山阻遏,一入平原侵略如火,前锋轻骑昼夜之间就兵临蓟城。
    蓟城上下进入了战备状态。
    曹鸢府内,文武幕僚议论战守,各持己见。
    徐庶劝阻出战。认为鲜卑人骁锐,挟大胜之威,而大将军南征,原本就抽调了河北诸部精锐军队,眼下河北诸军掺杂了不少降卒,军心、士气堪忧,不能贸然出战,不如坚守城池,等待时机。
    但也有的将校主张幽州诸军聚集,鲜卑人骄横深入,正该给予迎头一击、予以歼灭,否则纵虎归山,任由胡骑反复骚扰、来往如风,不知何时何地才能够击败轲比能。
    曹鸢耐心听取了战守两派的意见,但都督幽州军事的他当下考虑更多的,是自己的政治处境。
    他领兵攻伐河北,急于求成,杀戮颇多,本就树敌不少,河北郡县弹劾他纵兵掳掠的奏章多数被大将军以军情火急的名义压了下来,并授予了都督幽州军事的重任。
    时下听说大将军南征不利,与孙刘联军对峙,北境这边已经出了裴绾这出全军覆没的岔子,要是自己再不能速战速决,击破轲比能,任由北境局势糜烂,那等到大将军回师,只怕这罪责会成为压垮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因此,权衡再三后曹鸢决意亲自率军出战。
    战时,曹鸢集结幽州汉、胡军队及冀州援军,有三万之众;轲比能挟大胜之势而来,麾下也有本部鲜卑和杂胡近三万步骑,双方兵力上伯仲之间,剑拔弩张,唯有一战决出胜负。
    曹鸢初战时,还算谨慎,率本部人马依靠城墙列阵而战。任凭鲜卑步骑多轮冲锋,阵脚屹然不动,等到鲜卑人攻势不继之时,再纵两翼步骑杀出反击,一举将气势汹汹的轲比能打得铩羽后撤,放弃进攻蓟县。
    奈何等到第二场战斗时,主动出战的幽州将校再次击破鲜卑胡骑后,气势如虹,穷追猛打,结果在追击过程中反中了鲜卑人的埋伏。轲比能率领本部的鲜卑勇士突阵,将追击的曹鸢军队截成两段,之前曾是轲比能手下败将的乌桓义从瞬间战败崩溃,曹鸢麾下精锐死战不退,奈何败局已定,苦战一番后被轲比能击溃,曹鸢坠马受伤,在身边将佐的拼命抢救下狼狈逃回了蓟城。
    此战过后,曹鸢部死守蓟县,再不敢出战。轲比能的胡骑在北境没有了忌惮,纵横冀、幽,大肆掳掠,河北各地人心惶惶,逃避兵灾的百姓络绎不绝。
    同一时候,阎行的大军仍在南方。留府长史严授不得不众议之后临时下令,令镇守中原的阎兴率军北上驰援曹鸢,同时在关中抽调出万余兵马,由老将麴义率领,经河东赶赴河北,汇合阎兴军队退敌。
    这是无奈之举。阎兴没有指挥大军单独作战的经验,但胜在乃大将军信重的亲族,值此乱局、人心各异,又逢大将军率领一批精兵猛将南征,只能够将政治可靠的他派上重要位置,由他率诸部兵马北上平乱驰援。
    而老将麴义乃是河北降将,非大将军嫡系,自平定河北之后将军霸府有意冷藏,因此平定中原、大军南征皆未让麴义率军征战。
    奈何此次紧急之间无良将可用,只能够临危任命麴义出战,严授倒是想要用自己人带兵出战,奈何手下严幹、李义等人都不是将才,贸然授予大任不仅会有败军杀将的惨祸,恐怕还会连累到举主本身,所以退而取其次,启用不属于各方派系的老将麴义。
    霸府留守幕僚有建议在军中派遣监军,但严授考虑到麴义族中子弟多从大将军南征,其此次所率兵马又是关中子弟居多,于是本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态度果断力排异议,授予老将麴义全权用兵。
    这两路救援兵马一从中原北上,一从关中出发,一主力一偏师,出兵之后所取得的成效却与众人期望截然相反。
    阎兴率大军渡河北上后,听闻河间袁家旧吏田银在河北扯起旗帜,拥护袁绍幼子袁买,与入寇河北、寻求本土士民合作的鲜卑合流,继而在渤海、中山、巨鹿等地都陆续出现叛乱响应,大为震惊,担忧贸然北上被鲜卑和叛军击败,于是暂时停驻在魏郡北部迟迟没有北上救援,想要等待麴义等兵马汇聚之后再行商议北上。
    而麴义率军由关中渡河入河东郡,见到阎兴派来的使者,听了阎兴的军事部署,顿时愤慨叹息,私下对来自关中的将佐说道:
    “小儿误国事矣!”
    在他看来,阎兴虽然顶着大将军亲族身份被授予重任,但才能实属庸将,临战瞻前顾后,若是任由他指挥救援,只怕等到蓟城沦陷,救援兵马还未必能够进入幽州境内。
    于是麴义决意率兵单独行动,不往魏郡与阎兴兵马汇合,而是经太原出井陉,迂回穿插到叛军、鲜卑人之间,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名老将作风强硬,执行力超常,这些日子一路行军就将麾下关中兵卒治理得服服帖帖,这次单独行动,他宣称自己接到军令的是驰援幽州,既然阎兴率军踟蹰不进,那他就没必要赶去与阎兴汇合,而是直驱幽燕。
    麴义不按常理用兵,不往魏郡而是径自北上太原,从井陉进入河北,一路上以“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名义拿着大将军府的军令大肆越权征集军需厚养将士,在军中传播此战就可扭转乾坤、建功封侯的思想,刺激得麾下的关中子弟兵嗷嗷求战,而地方郡县的弹劾一致抛诸脑后。
    结果,军队前锋刚出井陉口,前方斥候就探知有大股鲜卑骑兵、叛军汹涌而来。
    军中将吏顿时不安起来,他们一路上披星赶月,就是相信老将麴义那一套说辞,可没想到刚出井陉,人困马乏还没来得及休整,后续人马也未赶到,就有一大波敌军气势汹汹迎面扑来。
    老将麴义这个时候却依然不慌不忙,他身经百战,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擦身而过,当前的敌情虽不在他的意料之中,却反而更加激起了他的斗志。
    他掷盔于地,露出满头苍苍,身居阵前,让前锋将士都看到那一头寒风中格外显眼的白发,大声鼓舞将士们迎敌而上,奋勇当先。
    “某自束发从军,征战数十载。乌桓、匈奴、黑山、白马,率军击破昔日纵横北境的胡、汉之敌无数,攻必克、攻必取,所依仗者何?临兵斗者无他略,唯勇字耳。此战当与诸君先破小敌,再战轲比能,救蓟城,诸君皆关中壮士,一路奔命驰援,沿途军需供应无所缺,吾衣食、甲仗无所留,敢问,今日能战否?”
    “战!战!战——”
    不得不说,老将麴义带兵打仗的本领的确非凡,将关中兵卒刺激得嗷嗷大叫,斗志昂扬,趁着这股方兴未艾的锐气径直迎战当面之敌。
    原来轲比能麾下的流亡士人王凌也是智谋之士,熟知北境山川地形,虽然得知西凉军在魏郡被叛军所阻,逡巡不进,但他仍然考虑到山西之敌,于是从轲比能那里求来鲜卑骑兵,带着临时纠集的河北叛军,赶来井陉口,恰恰好就撞上了领兵长驱而至的老将麴义。
    两军狭路相逢,接仗一战,胜负之分让王凌大惊失色,本想远来之敌人数不多,人马疲惫,哪想到气势如虹、贯颐备戟,轻易就击破了乌合之众的河北叛军,鲜卑骑兵见势不妙,皆不愿死战,连忙抢了王凌紧急撤退,退往蓟城方向与轲比能大军汇合。
    而此战过后,麴义趁势而进,三战三捷,依靠西面的太行山北上,援军声势浩大,沿途叛军皆四散溃逃。
    恰逢轲比能攻打曹鸢、徐庶死守的蓟城不下,又得报后方围城军队被马城田豫击破,只得草草收兵,放弃了一战扶植袁买统治河北的念头。
    到这个时候,阎兴的平叛大军也姗姗来迟,重拳出击顺利击败了田银等河北叛乱士民,解救幽州的蓟城之围。
    只是,有了北境的这一番风云过后,南征的前景也变得一场晦暗。
    ···
    华容道,寒风如刀。
    撤退的北军虽然还维持着秩序,但上下无不弥漫着一股隐晦衰落的气息。
    大将军阎行,在先后得知东吴水淹于禁、鲜卑入侵等诸多噩耗后,终于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贾诩年纪大了,他在仆从的帮助下,先活动活动了身子骨,才登上了大将军的马车。
    “当年光武帝陇右、巴蜀未定,仅以一岑彭则平定江南。如今天下抵定,孤以举国之军南征,顿兵于赤壁,文和公以为二者何至于此?”
    没有太多寒暄,大将军阎行径直就给贾诩抛了一个大难题。
    纵观前代,江左一隅之地还没有多少实力可以抗衡北军一偏师,为何到了当下,大将军举国南征,却差点将好不容易打拼得来整个国家给打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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