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弘远笑眯眯感叹:“先生今日气色不大好啊。”
    脸儿有点黑,哈哈哈……
    胡程心里冷哼,前天就说好辰时正(7点)归,季弘远回来到巳时末(11点),他咋不吃完午饭再回来?
    这小子看来是不怕鬼了。
    他之所以捉弄季弘远,让他与自己同吃同住,是觉得就算是怕鬼之人,真要与鬼朝夕相处,其实也就没那么怕了,他这是帮季三郎练胆。
    至于不怕鬼就不想好好学?
    没关系,胡程微笑,这世上有的是比鬼更吓人的事情。
    他温和问道:“《氾胜之十八篇》背熟了吗?‘春气未通,则土历适不保泽,终岁不宜稼,非粪不解’作何解释?”
    这季弘远还是知道的,“春天要给田地施肥,不光春季,秋季也要施肥!”
    他虽然不干活儿,但季家人啥时候挑粪下地他是知道的。
    “哦,那你现在明白满江红为何提前成熟了吗?”胡程笑着点点头。
    季弘远脑子多聪明啊,听胡程前面的问题,再听他这样问,脸突然绿了。
    那日来凑热闹的学子多,大家都想知道满江红咋就提前红了,好些人蹲文昌池边研究。
    有捞出满江红仔细看的,还有碾碎了看看是不是染了色,更有甚者从池子里舀出水来尝……
    “呕……”季弘远跑出去吐了。
    那天有人热情邀请他试试,他从小长在农家对这些并不讲究,还真尝了尝。
    早上陆含玉专门起来给他做的玉米烙,终究是错付了。
    等季弘远吐完回来,胡程笑眯眯问他,“你现在明白我要与你说什么了吗?”
    季弘远吐得直翻白眼:“先生与学生之间有缘粪?”
    胡程:“……”
    他拿着书册一下一下敲季弘远的脑袋。
    “朽木不可雕!”
    “我说是施粪你就信了?”
    “满江红的习性你就不知道查查?”
    “手至水中,觉水冰或温热,则满江红生长停滞,若水温凉,隔纱布晒之,则生长速度加快。”
    “你当那满江红加了粪一夜就能红?你在想屁吃!”
    季弘远被敲得捂着脑袋满屋乱窜,“那谁知道鬼也干人事儿呢!”
    胡程撵他撵得气喘吁吁,闻言停下来,正好站在堂屋中间。
    上午的阳光照射进来,他的影子斜着落在地上,就在季弘远脚边。
    胡程微笑:“你真信我是鬼?”
    季弘远看着伸脚就能踩到的影子,不说话了。
    反正信不信他都上了贼船,难不成还能跳下去?
    胡程了然,心里对季弘远更满意了些,别的不说,这小子对六娘是真不错。
    就算发现不妥,小两口还能这么甜蜜(造作),就冲这点他就愿意将自己的本事倾囊相授。
    胡程拿扇子点季弘远,有意跟他说开,“说你小子笨吧,你挺聪明,陆家大郎年二三,陆六娘年方十六,七年怎么都生不出六个面容迥异的孩子,你没问过。”
    这是向伯跟胡程嘀咕的,胡程当时就知道季弘远肯定猜出来了。
    季弘远是猜出来了,从面相看也能知道,陆三郎、五郎和他娘子不是陆家的种。
    胡程跑累了,坐回案几前,“可说你聪明,你又笨得出奇。要真是有心人算计,你早不知死了多少回,还敢在老夫面前洋洋得意。”
    见季弘远梗着脖子不服,胡程冷笑,“你是不是觉得看六娘他们跟你唱戏还挺有意思的?”
    季弘远没这么觉得,他只是相信自己的直觉,陆家上下都不是坏人,就算有秘密,陆含玉对他如何,他心里有数。
    胡程哼笑,“就拿刚才粪水的事儿来说,苏洵曾书‘君子慎始而无后忧。’,荀子也曾说君子敬始慎重,方是君子立身之道,我要是真在水中下了慢·性·毒呢?你还有命在这里跟我翻白眼?”
    季弘远被问的哑口无言,他当时不是想着人多……
    “成大事者最怕人云亦云,人言可畏的道理不用我教你吧?”胡程斜睨着季弘远。
    “你若就想坐井观天洋洋得意,就算你有算天之能,挡了别人的道怎么说?”
    “若有人嫉恨你想毁了你怎么说?”
    “或者有权贵想要你为之效力,你又怎么说?”
    胡程展开扇子,“你算得了天,还能算得了自己和全家人的命?”
    “你还是想清楚,井底之蛙自有田园之趣,六娘她属于更广袤的天地,要是你只图吃喝玩乐,不如早些给她放妻书,老夫和向老鬼给你的金银,保证足够你……”
    “哎哎哎,您老打住!”季弘远越听越感觉有些不对,“您与六娘相熟?您是陆家的长辈?”
    怪不得呢!
    这俩老鬼放着别的秀才不管,就可着他一个人祸害,感情是他娘子命中带鬼啊!
    哦,折腾他一溜够,再让他丢掉娘子,熊瞎子掰棒子都没这么掰的。
    拿着金银回去,能花一辈子吗?金银又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怀疑地看着胡程,本来他确实质疑胡程和向伯的身份,这俩老鬼有时候太鲜活了些。
    可眼下看来——
    “你说你不是老鬼就不是啊?”季弘远一屁股坐在胡程面前,不客气道。
    “既然是一家人……和一家鬼,那小子就不跟您说客气话,就算井底之蛙,能观天怎么就不能算天?我咋就不能学?我还非学不可了!”
    胡程挑眉扇着扇子笑,“我也没说我不是鬼啊。”
    季弘远:“……”啥话都让你说完了呗?是不是鬼不确定,反正不是人。
    胡程点头,“那行,你将我刚才提到的三本书吃透,写三篇策论与我,再交三首试帖诗上来,啥时候写完啥时候再回家。”
    季弘远:“……”
    光《荀子》就三十二篇!过年之前他还能见到娘子吗?
    “对了,明年的乡试在梁州府,我老家就在那,金银都给你准备好了。”胡程捋着胡须笑。
    “是你自己非要学老夫的本领,怎么也得有些立身安命的本事,才能护住家小,举人是怎么都要考中的。”
    季弘远:他也不是非得……
    胡程‘啪’一下将扇子拍在桌上,“落棋无悔,到时候你要考中了,想知道的事情,我都会告诉你,要是考不中……那你就跟我回家吧。”
    季弘远:!!!
    考中了啥都有,考不中要跟老鬼去地底下继续学吗?
    他抱起书卷就往外窜,呜呜他又被套路了!
    这反而激起了季弘远的不服输,他虽然不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可自认脑子也好使着呢。
    结果在胡程这儿,他怎么就接二连三的吃亏?
    他还就不信了,等他学会胡老鬼的本事,他一定要套路回去!
    可等从那两箱陪葬品里找出胡程说的书后,他直到半夜才磕磕绊绊看完小半本,这在其他学子那里已经是天方夜谭了。
    然而……一共有三十六本书啊!!!
    等到七月七前一夜,他想偷偷溜出去跟娘子相会,被向老鬼发现……他又飞了回去!
    看着还没看完的十几本书,他又想流泪了。
    真不是他爱哭,可是……呜呜娘子,我争取年底前回家!
    陆含玉正给人写信呢,突然打了个喷嚏。
    “六娘着凉了?”坐在她对面等着替她传递消息的中年娘子关切问道,“这几日看着要下雨,虽然天气还热着,也切不可贪凉啊!”
    青衫正巧进门,闻言捂着嘴笑,“我看是某人念叨了吧?眼看着七夕要到了,要不我再去发挥发挥?”
    陆含玉红着脸白她一眼,“你都被阿兄给教坏了,正好周娘子在,要不让周娘子也发挥一下?”
    周娘子笑眯眯摇着扇子,过去让京城中人闻风丧胆的毒娘子,现在腮上点颗痣,摇身变成了媒婆。
    这行当走街串巷,到哪家去,跟人再热情,都不会引旁人注意。
    要是季弘远在,保证能凭自己过目不忘的水平发现,这媒婆正是他中榜那日冲上来榜下捉婿的人之一。
    当日周娘子就给陆含宁塞了消息,陆含宁才着急让人将季弘远抬回去的。
    青衫赶忙求饶,“你快别乱点鸳鸯谱了,我是替大郎传信的,季郎子的阿姐找着了。”
    陆含玉挺高兴,“在哪儿啊?”
    青衫脸色复杂,“就在西边送子娘娘庙旁边的秀才巷,她夫家姓褚。”
    周娘子有些诧异,“啥?褚娘子是季郎子的大姐?”
    “怎么了?”陆含玉感觉出来有点不对,青衫和周娘子的表情都太微妙了。
    周娘子身为媒婆对益州府颇为熟悉,她实在是没办法把褚娘子跟季三郎挂钩。
    当日秀才放榜时她可瞧见了,季弘远一表人才,长相俊美至极,要不也不能被那么多人抢。
    这要真是亲姐弟,那季家爷娘生的也……太偏心了。
    她不好当着陆含玉说人家的大姑子,只委婉道:“有些亲戚认不认还是得慎重些考虑,这么说吧,秀才巷几乎人人都认识那褚娘子,人送外号‘猪见爬’。”
    陆含玉:“……”这啥外号,听着就不像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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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季弘远:先生,你脸有点黑,嘿嘿……
    胡程:小子,你脸很绿,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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