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已经坏过他了!”
    ……
    两个人在马车里斗嘴的时候,季弘远拿着号牌进了号房。
    他没哭,只气得想骂娘。
    怪不得胡老鬼敢保证他一定分不到臭号里,号房里少了出恭入敬的牌子,倒多了个盖着破盖子的恭桶和一盆炭火。
    乡试的贡院里没有茅房!每个号房都能算臭号!!!
    以前季弘远对科举不感兴趣,没多问过这个。
    这回乡试他又早早来到梁州府,也没听同窗们提及乡试的事儿,才又被套路了。
    这才半夜,他点蜡烛时,咬着牙在心里大骂那俩老鬼。
    说起来也是奇怪,明明秀才比童生难考,可来考举人的却比童生多多了,这乡试的贡院,号房比考秀才时还要密集。
    天光好的时候,抬头就能清楚看到对面的人脸。
    于是,对面考生一抬头,看到季弘远端着烛台放在下巴处,紧皱着眉头骂骂咧咧,吓了一跳。
    “见鬼了!有空吓人还不赶紧干活儿!”那人恨恨骂道。
    季弘远心里哼哼,我现在倒是想见鬼呢,也得见得着啊。
    等见着了,我非得把那老鬼这样那样,那样再这样……
    秋老虎虽厉害,但都到了八月里,早晚也冷,秀才们进贡院时穿得都不少。
    季弘远一边脑补揍老鬼,一边脱下身上多穿的粗布衣裳,开始擦拭号房,收拾那两块虫吃鼠咬的破板子和椅子。
    因为三日一考,蜡烛只有一根,武朝律例规定科考时,若到了交卷时还未曾答完题,可以点燃蜡烛继续答题,烛灭必须交卷。
    所以谁也不敢浪费蜡烛,都是点上蜡烛就紧赶慢赶的忙活。
    季弘远也不例外。
    他在号房内撒上驱虫药粉,拿出被检查的兵丁搓得皱皱巴巴的油纸,展平铺在号房前头的木板上,就赶紧吹灭了蜡烛。
    乡试,贡院不管饭,此次监考的官员和将士们只管考生们不作弊就行,你在号房内就算饿死都没人管。
    其他人忙活完,都趁着带来的干粮还没难以下咽,都点着炭火或者蜡烛吃饭。
    季弘远没吃,没有进就没有出嘛。
    陆含玉给他准备了特别酿制的人参酒,他喝过一次,两天一夜没睡都特别精神。
    等熬到饿了再稍微吃点东西,熬一熬肚子饿,总比臭得头晕强。
    就现在这种天儿,大中午的秋老虎一烤……外头不说,号房内的味儿铁定销魂。
    他喝了口人参酒,精神抖擞等着。
    第一场的卷子很快就发了下来,连草纸在内厚厚一沓。
    一共两日的答题功夫,足足有十二道大题。
    其中以《四书》和《五经》为主的经义题各四题,五言八韵的试帖诗两首。
    剩下的两题,则给了诗经中的《硕鼠》一篇,让考生根据内容,自行赋诗词两首,题材和体量不限。
    越是不限制越不好写,季弘远脑子飞速转动着的功夫,一心两用,开始在草稿纸上草拟前面的经义题。
    他在考场内飞速答题,跟自己的饥饿做斗争时,褚家这边也没能吃得下饭。
    本来呢,褚娘子虽为人贪财急抠门,但她是个说话算数的人。
    她说不想跟季家再来往,虽然脸色阴沉几日,却没再打听季弘远的事儿。
    她男人却不这么想。
    褚郎君货郎出身,是个八面玲珑的,不管季弘远啥德行,他年纪轻轻中了秀才,万一将来中举呢?
    季弘远才十八啊,谁知道他会有啥样的前程。
    少年穷已经欺了,不想付出是真,好处褚郎君也不想放弃,他要不是这样的性子,当年也不能使计娶到季家大娘。
    褚郎君趁着在外头行走的时候,没少往府学跑,一直在打探季弘远的消息。
    还真就让他查到了!
    “你三弟驴咱们呢,装穷上门来打秋风,那是怕咱们以后上门,先下手为强啊!”褚郎君说得痛心疾首。
    褚娘子得知季弘远已经娶了商户女,实则小日子过得潇洒至极,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了。
    她就知道季三郎不是个吃亏的种,对他再好,只要有丁点不好,他就会让别人不痛快。
    褚娘子越想越恨,“他能因我吃他点东西就撺掇家里换亲,才三岁就这样狠,能记到现在,找上门戏耍咱,我一点都不意外!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褚郎君眼神闪了闪,满脸忧愁,“要是年前他来的时候,咱们帮他一把就好了。如今咱话都说出去了,要是反悔,岂不让人笑话?”
    再说了,“他要是中举,咱也不敢得罪举人翁,他要是不中举,你上门他要是又哭穷……唉,要不还是算了吧。”
    褚娘子受不得激将,她冷笑,“当年我能坏了阿娘的如意算盘,现在还能让这小兔崽子如意?咱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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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注:跟科举有关内容(制度、考题等)均查询自百度。
    季三郎: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回被套路了!我要是以后再被套路,我就……
    胡程和向伯摩拳擦掌:如何?
    季三郎:我就生个小崽子,老子套路不过,我还不能让我崽青出于蓝?
    陆含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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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孙氏和季父这边一早就算着日子,临到八月初九入贡院这日,老两口谁都没睡好。
    阮氏和乔氏甚至特意起个大早,去庙里拜了菩萨。
    阮氏心里嘀咕,秀才的梦都成真了,老天爷也别怪信女贪心,再舍个举人多好。
    哪怕大壮和阿实都是跟体面人家定的亲,甚至大壮的岳家还在县城里,是陆母给牵的姻缘。
    可阮氏想着,这有个当举人翁的三叔,和有个秀才公的三叔,大壮在外家地位也不一样啊。
    当然,这些事儿季家人没让村里知道,就是拜菩萨都是偷摸去的。
    倒不是怕村里人笑话,是担心季三郎万一不中,等他回来听人说了,埋怨家里给他太大压力,再也不想去考。
    他才十八,比起那些耄耋之年中举的,有陆家家底子撑着,怎么还不能考个十几回?
    绝不能给他撂挑子的借口。
    对季三郎的性子,季家人都摸了个十成十,就不能给他留杆子,不然他能爬上天。
    益州府这边也有人惦记着季弘远,正是褚娘子一家。
    褚娘子每日都骂季弘远的狼心狗肺,心想老天爷但凡长眼就不能让这样的中举。
    褚郎君反而希望季弘远能中。
    甭管老天爷是不是眼瞎,季弘远要中了举,他们只要凑近乎成功,以后褚家门楣可就彻底脱离了商贾铜臭。
    可以说季弘远人在贡院,却牵动了三地人心,最后一处当然是梁州府。
    胡程家境还算殷实,提供了一座安静的宅院给陆含玉两口子住着。
    青衫不乐意吃狗粮,每日都在胡老太太身边呆着。
    季弘远去考试后,这幽静宅院确实有点像鬼宅,太过安静了。
    但在第一轮考试结束之前这晚,院子里却热闹起来。
    一个不起眼的老叟沙哑着嗓音道:“六娘,京城如今最得宠的是姚淑妃。她生了对龙凤胎,圣上龙颜大悦,觉得此为吉瑞,有意立淑妃为后,陈贵妃急了。”
    陆含玉清楚,那陈老贼带人杀尽殷家和部族三百余口人,将殷家翻了个底朝天,啥也没找到。
    但这些年,他从未想过放弃殷氏九曲。
    她问:“长敬候府的人又有动静了?”
    那徐姓老叟点头,“我南下的时候,手底下的小子们收到消息,长敬候府的人将殷家旧宅买下来了,说是要做别苑,留给贵妃省亲时住。”
    陆含玉俏脸冰冷,“她也不怕半夜冤魂索命!”
    “怕是陈家等得就是冤魂。”一个瘦削却面白无须的男子阴柔道,“当年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将殷家子女逃出生天的消息告知了长敬候府。他们这么多年一直派人在武国上下探查,京城也布了十几年的网,淑妃这回冒头,他们气急败坏之下,肯定又要出什么昏招。”
    青衫看着陆含玉,“要不我……”
    “你闭嘴,现在任何陌生人入京,都会引起长敬候府注意,你打算让阿兄孤独终老吗?”陆含玉瞪她。
    众人轻笑出声,青衫涨红着脸颊,跺跺脚出去了。
    徐姓老叟摸着下巴,“不过,这派人入京打探情况,倒也无不可。季郎子不是已经在考试了?要是他中了举,你们明年初就能进京,怎么也不能毫无防备。”
    陆含玉看了眼胡程。
    胡程撇嘴,“别看我啊,反正我能教的都教了,但这臭小子学到多少我可不知道,他整个一滑不留手的小混蛋,十句话九句半都是假的。”
    陆含玉哭笑不得,季弘远还觉得胡程鬼话连篇呢,他就想跟鬼较劲,争取能套路过鬼。
    有了这回考试的事儿……陆含玉忍笑,只怕以后季弘远更不肯好好说话了。
    想起季弘远,陆含玉心里的沉重稍微散了些,但她还是有些发愁。
    虽说徐老在京畿一带颇有势力,但都是乞丐。
    要是进京倒是不会引人注意,可乞丐都是分地盘的,万一跟京城里的丐帮闹起来,反而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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