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嘴角再次一僵,讪讪笑道,“裴三啊,话可不能那么说,聪子新买的牛车,咱也是看他面子也才坐的,图个喜庆罢了,换成其他人,咱才不会坐呢。”
    “李叔的意思改天我拖家带口去你家里讨口饭吃也不用带粮食,左右也是看得起李叔,这样子的话,钱我也不收大家的了,改明日挨家挨户吃饭,家里人不多,四个大人两个孩子,今天大家这么捧场,明天我也会好好给大家捧场的。”裴征似笑非笑的看着从牛车上下来的人,他的声音掷地有声,所有人都听到了。
    去镇上他让大家坐牛车是看在同村的份上,然而那种硬逼的行为他不会容忍,人情是回事,打着人情的幌子占便宜又是另一回事了。
    众人沉默的低下头,暗暗恨裴征不懂得做人,把话说到这种份上以后他家里出了事谁家愿意出面帮他,再看低头吃草的那头牛,恨不得它立即死了才能解他们心头之恨。
    最后,人人都不情不愿的掏了钱,心里后悔早上坐裴征的牛车了,不坐牛车,此时刚到镇上没多久,哪会那么巧出了城门又遇着,心里不痛快,就把事情怪在别人头上,乖来怪去就是韩梅和裴勇了,他们早上不坐牛车的话,他们也不会坐,顿时,看向韩梅和裴勇的目光带着浓浓的怨恨。
    裴征不给赊账,没想着一趟下来收了十多文钱,看那些人红了眼,裴征故意掂了掂钱,轻描淡写道,“多谢大家捧场了,下次赶集我还在村头等大家。”
    众人吃了暗亏以后哪敢坐他的牛车,愤愤然的转身走了,人人面上都带着不满,有的人甚至还小声碎骂着。
    裴征心情好,不和他们计较,和裴勇说了两句话,见他篮子里有骨头,“给二哥买的?”
    裴勇点头,“二弟这两日精神渐渐好了,你有时间过去陪陪二弟吧。”
    裴征点头,之前回裴家院子只顾着问宋氏菜地菜苗的事情了,忘记裴万在屋子里躺着听着他和宋氏的话会是如何的心情,心底涌上浓浓的无奈,和裴勇道别后坐上牛车,掏出怀里收来的铜板递给他,“钱你拿着吧。”
    沈聪爽朗的笑了笑,“你收着便是,依着我往回的心情,早就把人踢下去了,还是你聪明,收了钱,以后看谁敢不要脸的坐牛车,一群贪婪成性的。”
    回到家,沈聪解气的把事情和沈芸诺邱艳说了,“小洛爹闷着声不吭气,到头了来这么句,往后啊,家里也能安静些了。”
    沈芸诺好笑,她赞同裴征的做法,又问卖肉的事儿,没遇着问题她才松了口气,几日没去山里,菌子又有不少了,簸箕里晒着,裴征翻了下,时辰还早,他拿着锄头去山地除草,玉米长起来了,夏天草长得快,不除,之后就麻烦了。
    沈聪背着背篓去山里摘菌子,酒楼的事儿商量得差不多了,明日再问问价格就能往镇上送菌子了,又是一笔收入。
    金花和沈芸诺熟了洗衣服也爱和沈芸诺一起,家里的柴火没了,她不敢上山,让罗城他们去砍柴,学着沈芸诺的样子,把院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屋里屋外都打扫干净了,下来人累得不轻,看着确实舒服不少。
    下午的时候,沈芸诺在屋里睡觉,外边听着人叫她,推开窗户,是不认识的,她心里觉得疑惑,换了衣服走出去,疑惑地看着来人,记得不错的话是牛二的媳妇罗氏,和她后娘的娘家一个村子里的,同宗也不为过。
    罗氏见着她,脸上堆满了笑,慢慢走进来,“裴三媳妇,我是牛家媳妇,还记得我不?”
    牛家在兴水村名声不错,牛二的孩子百日宴在村里大摆筵席,那会她刚和裴征成亲没多久,害怕闹哄哄的地方,没有去,只是裴征回来和她说过这件事,后来回娘家,沈聪告诉她罗氏和她后娘是一个村子的。
    “不知道小嫂子来有何事?”菌子类的都晒到后院去了,怕的就是突然有人来。
    罗氏不是温柔的人,虽然牛二教她该怎么说,想着沈芸诺家里也靠牛车挣钱了,心里就压着火气,因而再开口,脸上的笑意便冷了,“今日听大家伙都在说坐裴三家的牛车被问着要钱的事儿,你也知道,牛家在村子里好几年了,都是靠着拉人载货攒点钱,听着这话,过来问问你,将来你家也要开始拉人载货了?”
    她当初嫁给牛二的时候便是仗着牛家有牛,家境还算不错,在村子里,她一直是高高在上的,不想如今裴征和沈聪都买了牛回来,而且一趟挣了十多文,入冬路不好走,那会生意好牛二也勉强十文钱,这种天,裴征挣了十多文,与人攀比的心来了,她心里就不舒坦,尤其,还是之前远远比不上牛家的裴家,虽说裴家分了家名声坏了,然而总有人嘴里认为裴征是好的,对裴征诸多礼让,比如大生,比如现在的许家。
    罗氏心里不太欢喜,望着沈芸诺安静的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依着牛二的话说就成,缓了缓思绪,尽量的让嘴角的笑变得温和下来,“我没有其他意思,一个村子里,两辆牛车载客,未免别人看了我么笑话,不如先自己私底下商量商量。”
    沈芸诺明白罗氏的用意了,开门见山道,“小洛爹和舅舅平日忙得很,今日赶集也是凑巧了,他爹回来和我说这件事我还担心是不是把村子里的人得罪光了,牛嫂子说以后有人愿意坐我家的牛车?”
    沈芸诺没有把话说死,裴征和沈聪没想过载人拉货,如果遇着村子里谁家有难事还是愿意帮衬一把,牛家在村子里一直是独一份,如今她们有了牛车,牛家人害怕生意被抢了也实属正常。
    听着这话,罗氏脸色好看了不少,村子里正到处散播着裴征和沈聪的坏话了,之后谁家乐意坐他们的牛车?而且,牛二在村子里积攒的人脉多,没有得罪过谁,裴家和他们抢生意确实没有胜算,心下有了计较,神色也好看得多,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你也别想太多了,刚开始做什么都是难的,之后慢慢就好了,对了,说起来我奇怪一件事,钩子娘不是有晚上没回家吗,有人说见着她在天麻麻黑的时候往这边走,是不是来这边了?”
    吴桃儿什么本性她再了解不过,竟然妄想勾引牛二,长得难看就算了,见着个男的就恨不得爬到床上,如果不是看在两家邻居的份上,她早就上前打人了,勾引她汉子,真的太不要脸了。
    那天,牛二去了趟罗家村,回来的时候天差不多黑了,在村头见着个人影沿着河滩往上走,没仔细辨认,待第二天听许大闹着休妻,他才将这件事说了,河滩往上可能是拐着去村子里,也可能是来这边的,她说这句,也是和人打交道的次数多了,明白说什么最能拉近两人的关系。
    沈芸诺一怔,盯着罗氏好奇的眉眼,反诘道,“牛嫂子怎么会这般问?”
    “我就是问问,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谁知道她爬到谁家床上了,不怪我没给你提个醒,裴三可是咱村子里出了名的疼媳妇的,人长得高大俊朗,难免有人生了其他心思,你可要小心着点。”换做平日,罗氏定然不会说这番话,是真的想要好好拉拢沈芸诺才说的。
    不过,对吴桃儿勾引牛二的事儿她只字不提,担心沈芸诺拿着这事坏了牛二名声。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她不得不防。
    沈芸诺没想着罗氏对吴桃儿怨恨如此深,如果她是个喜欢碎嘴的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这种事传到村子里,你一言我一语难免会发现吴桃儿反常的地方,闹大了吴桃儿就没命了。
    沈芸诺心里不喜欢吴桃儿甚至说得上厌恶然而她却是没想过害人命的,除非,吴桃儿和她有仇,且不共戴天。
    故而,听着这话,脸上并没有露出好奇的神色,“我和她不怎么往来,知道得不多,无非之前我哥帮了许家一点忙,之后许大也过来帮衬一把而已。”
    看罗氏兴致勃勃的样子,沈芸诺打断她,“待会小洛爹就要回来了,我看看水壶还有没有水,天热了,多喝水才行。”
    罗氏也不拉着她,笑着道,“你忙你的去吧,我家里还有事也得回去了。”心里怪牛二自乱阵脚,裴家今日无非运气好,遇着一帮占便宜没有得逞的人罢了,如今了解了情况,以后谁愿意坐裴征的牛车?尤其还不赊账,必须给钱,谁家都有遇着难事的时候,拖欠些时日没什么的。
    比较起来,裴征家以后不会有生意了,而且离村子远,同样的价格谁愿意专程走一段路让裴征帮忙?
    回到家,遇着牛二也在,劈头盖脸的骂了几句,天晒着,来回身子出了汗,不满的踢了牛二一脚,“没用的,平日脑子转得快,眼下就不中用了。”
    把当下的形势分析给牛二听了,牛二非但没觉得对,反而怪罗氏没脑子,“我像是平白无故来事的人?你也不想想沈聪现在什么身份,在县衙当值,许家缴税差点错过时辰不就找的他?一年缴两次税,巴结好沈聪不就是给自己行个方便?换做你,你愿意坐谁的牛车?”
    罗氏也反应过来了,人都是趋利避害只选对自己好的,在沈聪跟前露了脸,之后遇着事情上门帮忙不用再介绍一遍,这种事情村子里的人怕都想明白了,猛地拍了下自己大腿,无奈道,“我竟然被裴三媳妇忽悠了,你说,我再去一次?”
    牛二白她一眼,现在去的话当然不成了,当时他和裴征交好什么话都说爷没想到裴征会买牛,还和他抢生意,以后生意不好了,家里的日子不好过,牛二说什么都没法接受的,犹豫了片刻,道,“算了,你不用去了,我找个时机还好和裴三兄弟说说话。”
    语声一落,隔壁院子又传来闹声,吴桃儿声音小,院子就搁了堵墙,想不听都难,罗氏心下不喜,吴桃儿那晚上肯定和别人幽会去了,不过不知道那人是谁罢了,问牛二,“那天你回来在村头遇着的真的是钩子娘?”
    牛二在想裴征的事儿,闻言,若有所思的看了罗氏一眼,心里冒出个想法,“我就瞥了一眼,没仔细看,傍晚得时候提醒我,我出门一趟。”
    吴桃儿那晚上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不是没有法子知道,大家都在河边游泳,如果吴桃儿是去偷看村里汉子洗澡的,他告诉许大,说不定院子里就安静了。
    罗氏觉得他神秘兮兮的,撇撇嘴,回屋睡觉去了。
    ☆、76|060522
    红艳艳的天渐渐敛去光华,牛二去茅草屋看了眼牛,待天色暗下才推开门往河滩走。
    顺着河滩往上,他仔细打量着四周,牛车碾压的痕迹显而易见,道路两侧的杂草多的被割掉了,使得路宽敞了许多,沿着河滩往上走到最顶,遇着三四个人在河里洗澡。
    他认出是沈聪的朋友,已经在兴水村落了户籍的人。
    昨日赌场有事儿,刀疤他们都没有回来,李杉不在,他们多少还是闭着金花好,因而约着来河边洗澡,李勇因着和李杉同宗,两人关系比别人好些,趴在河边,说起这几日刀疤的反常来,“我偷偷摸摸拉着李杉问,他也不肯给我说实话,只让我少打听,往回咱同进同出哪有那么多秘密,你们那晚刀大哥到底遇着什么事了?”
    罗城半眯着眼,好奇心害死猫,他在明白不过,训李勇道,“刀大哥的事儿咱还是别问,好在他不在,否则知道咱来河边洗澡,不得狠狠收拾咱才是怪事。”那天晚上后,刀疤脸色不对劲,苦大仇深,好像谁杀了他老母似的,而且,那天晚上在灶房烧水去茅厕洗澡洗了大半个时辰,幸亏刀疤是男的,否则他都以为在外边被人欺辱了身子,没了清白才会如此。
    李勇也想到这茬了,世界上,能霸王硬上了刀疤的人还没出生自己先吓死了,哪有那个胆子,李勇转过身子,微微蹲下身,让河里的水漫过胸口,伸手掬了捧水洗了洗自己的脸,“那天后,刀大哥就格外注重自己的身子,在屋里换个衣服咱都不能看,好像藏着秘密似的,而且,见着女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了。”
    他心思细腻,刀疤和沈芸诺邱艳说话明显不如之前随性洒脱了,左右都是玩得好得兄弟,他也不怕自己说错了话,“你们说他是不是见着什么不得了的了?”
    他口中的“不得了”自然只那种对女子有特殊癖好的,在那种地方混,个人喜好不同,就是窑子里也专门有那种女的供人虐待,李勇想着,愈发觉得他猜对了,“刀大哥性子粗,办事偶尔不着边际,然而对女子还是多加照顾的,若遇着一对男女黑灯瞎火的做点什么恶心到他了,没准才会这样。”
    心里一旦有了怀疑,他就迫不及待的思索起来,“聪子哥在外对人狠毒不留情,在家里还是好的,裴三兄弟对阿诺妹子咱亲眼见到的,难不成是李杉和他媳妇?想想也不太可能,两人即使要折腾,犯不着出来,而且,凭李杉的力道,在他媳妇手里不见得讨得了便宜,难不成他见着女鬼了?”
    听他越说越没个正行,罗城急忙喝止住他,“说什么呢?刀大哥自己就是鬼,来个女鬼他会怕?”语声一落,罗城意识到什么,睁开眼,额角还淌着水花,思索道,“莫非刀大哥那晚和谁有了场旎旖,看清人后发现对方其貌不扬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一句话,引来其他几人附和,李勇拖着下巴,缓缓点头道,“这个可能也大,刀大哥脸上没受伤的时候最是喜欢那种身子曼妙娇柔的女子,说在床上随意他怎么折腾,窑子里的那位咱也见过,多少年了,容貌没丁点变化,刀大哥还嫌弃人没之前好看了,若非担心之前的事儿再发生一次,早就换人了,难怪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们说那晚,和刀大哥一起的人是谁?”
    这边女子只有那位三位,沈芸诺和邱艳刀疤不敢动,换做金花的话,几人脑子里想象了下金花粗胳膊粗腿的勾着刀疤的情形,不寒而栗,罗城反驳道,“李杉媳妇虽然彪悍,性子却是没差,屋子里乱糟糟的,帮着咱做饭有再大的怨言都忍着,而且兔子不吃窝边草,朋友妻不可欺,刀大哥又不是穷到拿不出银子了,哪会将就?”
    旁边芦苇从后边的牛二将几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突然想起吴桃儿一宿没归家的事儿,难不成吴桃儿和刀疤?是了,吴桃儿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连着自己二弟都勾引,之前还勾引裴征来着,裴征媳妇容貌好,哪看得上她,退而求其次,说不定吴桃儿就朝刀疤下手了。细细想了许久,待听到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才回过神来,不知道吴桃儿和刀疤成事没有,往深处了想,他能不能借着这件事让裴征放弃拉人载货的心思,刀疤他们在兴水村落户以后就是兴水村的人了,这种事传出去可是要沉塘的,裴征看在沈聪的面子上,一定不想事情闹大,隐隐的,牛二感激吴桃儿,巴不得她成事了才好。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不急于一时,他总会发现蛛丝马迹的。
    天色暗下,看不清脚下的路了,他不敢惊动不远处院子里的人,只能抬起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摸索着走,不远不近的路程,大半个时辰才回到家,往回他最烦听着旁边院子的动静,眼下,恨不得听到吴桃儿喝许大吵架,多了解些那晚的事情才好。
    翻身上床,嘴角都噙着笑,只要裴征和沈聪不和他抢生意,比什么都好。
    翌日清晨,天麻麻亮,裴征就起了,和沈聪去灶房蒸菜,顺便准备早上的吃食,到沈聪当值的日子了,而且今日轮着小洛带柴火去学堂,沈聪出门的时候走,裴征就不跟去了,“三哥,早上让罗城和你一道,我送小洛去学堂,顺便把柴火抱去。”坐牛车,沈聪出门的时辰早,学堂里一个人都没有,小洛铁定会害怕,裴征准备过会儿,走路带小洛去。
    沈聪明白这件事,“好,柴火放在牛车上,我先送去学堂,去早了,小洛心里头害怕,男子汉以后别养成畏畏缩缩的毛病了。”小洛胆子比别人笑,他不想小洛长大了和沈芸诺当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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