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什么重要?
    徐徒然审视地打量着对面明显不似活人的老师,斟酌着将话问出了口。这次那老师倒是没再装死。
    “老师们要点名的。”他冷冷道,“快写。”
    老师。点名。
    徐徒然飞快地思索起其中的联系。目前的情况很明显,这个“学校”并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它需要一个名字,好让老师来点名——换言之,点名这个事,对“它”是有利的。
    那么问题来了。被“点名”了会怎么样?以及……
    这个地方,有必要写真名吗?
    徐徒然思索几秒,瞟了对面的老师一眼,再次举笔,顺着之前写好的那一撇,继续写了下去。
    *
    “等等记住——千万不要写真名!”
    志学楼内,穿着格裙的健壮男人一面带着杨不弃两人前往报到处,一面低声嘱咐:“还有,假名的话,最好能取得土一点。越土越好。”
    杨不弃:“……?”
    “为什么?”他不是很理解。
    “因为‘它’不喜欢土的名字。”男人认真道,“现在的老师全是‘它’那边的伴生物。它可以借由这些伴生物,行使‘点名’的权利。作为学生,一旦被点到,就会增加出事的风险……”
    “等等。”杨不弃一顿,停下脚步,“老师里,已经没有你们的人了吗?”
    他白天还调阅过相关的资料。资料里写得很清楚,为了制衡“它”,域中的常驻能力者们往往需要在“校园”这个体系中抢占比较有利的地位,包括但不限于各科教师、班主任、校医保安等……
    “说了啊,两个月前这里出了变故。”男人啧了一声,“当时情况很复杂。思学楼沦陷,剩下的能力者们只能抓紧时间,冒险将一些误入的普通学生尽快送出。结果这个举动反而给了‘它’机会,它趁机混乱规则,给我们带来了更大的打击……”
    能力者的身份全部都被剥夺,所有人一律降格为“学生”。最多能当个班委,但手中的“权利”,明显被大大削弱。
    “在现行规则下,学生能做的事十分有限。在帮助别人前,首先得考虑自保。”男人低声道,“取个土名,就是最基础的自保方式之一。”
    它不喜欢“土”的东西。虽然他们暂时没法摸清它对“土”的真正定义,但目前来看,取一个大众意义上的土名,确实能有效降低被“点名”的概率。
    杨不弃神情微妙地听着,忍不住看了眼男人的胸牌——他现在知道,为什么男人学生证上写着“陈大壮”三个字了。
    “土啊?”屈眠似懂非懂地听着,搔了搔头,“嗯,也就是说,要另外取名……诶,好像很麻烦……”
    他看了眼杨不弃,懵懵懂懂道:“杨愿,还是你这方便。”
    “?”杨不弃正在担忧徐徒然那边的事,闻言一怔,“什么?”
    “你那个假名正好能直接用啊。”屈眠道,“我听到那个女孩叫过你,什么杨不弃是吧。都不用改,真方便。”
    杨不弃:“……”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个才是我大号。
    他心情微妙地看了屈眠一眼,略一思索,将男人拉到了一旁。
    “请问,思学楼和志学楼之间,能用规则纸联系吗?”他低声道,“我自己带了一张过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利用规则纸和我的同伴联系一下,起码得将这个情报告诉她……”
    因为不知道自带的规则纸是否会影响既有规则的运行,杨不弃这话问得很谨慎。男人看了他一眼,皱眉摇了摇头。
    “我们也有规则纸。但自从那次变故后,志学楼和思学楼之间就无法用这东西联络了。”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一面说话一面翻开来:
    “唯一可以窥见对面情况的,只有这本学生名册。只要有新生入学,不论是在哪个楼报的到,这上面都会显示。我先帮你看看,希望她没傻乎乎地写真名……?”
    他视线扫过册子的最后一页,目光一顿,神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先是迷茫惊讶,后是认真思索,紧接着化为了一种带着愕然的赞叹。
    “你那朋友,看上去是在对面入学了。”他深深地看向杨不弃,第二句却显得有些牛头不对马嘴,“这妹子,是个人才。”
    杨不弃:……?!
    明明对方在夸奖,他心里却腾起了一种熟悉的不详预感。他接过对方手中的册子,快速扫了过去,直接名册的最后一行,赫然写着:
    【入学时间:xx年8月17日】
    【入学地点:金香树女子贵族学院思学楼】
    【入学者姓名:爸爸】
    第五十二章
    思学楼·新生报到处内。
    徐徒然两手交叠着摆在桌上,微仰着头,配着干净的白衬衫,还真有一副学生的样。
    ……前提是忽略她挂着的那块胸牌。
    坐在桌子对面的老师往那牌子上瞟了一眼,又一眼。嘴巴张开,又闭上。徐徒然偏头打量着他,温和开口:“老师,登记都完成了。请问我接下去该干嘛呢?”
    报到处的老师:……
    照理说,他这个时候应该是当面确认一次新生登记的名字的。这是工作流程——但关键是这俩字,它烫嘴啊。
    “确认登记。欢迎你就读我们学校,爸……爸爸同学。”他眼睛闭了又闭,总算是强迫自己张开了嘴——几乎是同一时间,徐徒然脑海中响起了”作死值加五十”的提示音。
    她想了想,甜甜地“诶”了一声。顺利又给自己挣到了十点作死值。
    报到处老师:……
    他顿了一下,飞快地翻了一遍手边的校规。在确定没有任何规则能支持他将眼前这家伙直接吃掉后,只得十分遗憾地合上了手里的册子。
    “接下去请去宿舍楼登记。宿管会安排后续的。”老师硬梆梆地说着,“请尽快前往宿舍楼。不要在其他地方逗留。如有意外,后果自负。”
    “行。谢谢老师。”徐徒然晏然自若地背起书包就往外走,转身的瞬间,眼中立刻浮上些许思索。
    很显然,这个“老师”并不是人类。已知大槐花中学本质是个域,那他多半就是在域中活动的怪物,为域主服务——就是不知道,他是伴生物,还是普通的怪物。
    经过几次培训和任务,徐徒然对这二者的区别已经相当清楚。相比起普通小怪,伴生物更加强大、独立。且等级随域主提升而提升,不会与域主相差太多。而且无法被外人消灭或封印……可以说是相当棘手的存在。
    方才那老师的气势不弱,说话思路也很清楚。是伴生物的可能性很高。好消息是,他看上去似正受到某些规则的限制,并不能随心所欲。
    不然他完全可以强制徐徒然改名,或者不通过她的入学登记。而不是明明气到不行,却还要硬撑着管她叫爸爸。
    结合之前所知的情报,束缚他的很可能就是之前能力者们创造的规则……就是那些能力者现在在哪儿?具体的规则又该去哪里了解……
    徐徒然顺着走廊回到一楼大厅,想起小丽曾提到过的校规。正琢磨着要不要找找看相关线索,目光忽然捕捉到两个熟悉的人影。
    “朱棠?”她诧异地看着出现在思学楼大堂内的朱棠和林歌,那两人却像是没看到她一般,目光放空地往前走去。
    对于这种症状,徐徒然现在已经应对得很熟练了。不过对女孩子,她总要温柔一些,因此只是快步走了过去,抓着两人用力晃了又晃。
    “诶,诶?听得到我说话吗?醒醒!”徐徒然轻轻拍打着两人脸颊,几下过后,两人眼中终于恢复清明。
    “徐徒然?你怎么在这儿?你没事……噫。”朱棠抚了抚额头,“我头有点疼。”
    一旁的林歌倒是还好。或许是因为本身是秩序烛级的关系,她清醒得比朱棠早,也很快就回忆起了之前的情况:“我们来找你的。过来后就先找来了思学楼,结果一进门就被混头了。只想着要去报个什么到……”
    “新生报到?”徐徒然一指身后,“就在那个方向。我刚从里面出来。”
    “这到底什么情况?驻守在这儿的能力者呢?”朱棠蹙眉,“那个新生报到是不是坑啊,一定要去吗?”
    “不好说。但我感觉不全是坑。”徐徒然沉思片刻,飞快道,“小丽曾说,在这里面活命的要点之一就是遵守校规。而校规,是针对学生的……”
    而杨不弃也说过,这学校是有规则来庇护人类的。目前看来,他说得规则大概率就是校规。
    如果没有学生身份,校规自然也提供不了庇护了。
    更重要的是——徐徒然仔细回想过。方才自己登记入学的过程中,警报只响过一次,就是在自己差点写下真名的时候。而作死值会增加,也只是因为自己取了个令怪物不快的嚣张名字,与填写证件这事本身无关。
    也就是说,报到这件行为本身,是无害的。甚至是对他们有益的。
    当然,徐徒然这后半截理由是不能和她们说的。好在两人听了她的分析,也没什么质疑,彼此对视一眼,很快就拿定了主意,还是要去报到。
    “不过有一点。最好不要写真名。”徐徒然提醒道,“我听里面那个老师说,别的老师会点名……一个猜测,不一定对。但或许,取一个不太适合被点的名字,对以后会有帮助。”
    “不太适合被点的?”朱棠诧异,“那要取哪种?我生僻字儿自己都不认识几个……”
    她话说一半,视线落在徐徒然的胸牌上,声音顿时噎住了。
    只见小小的胸牌上,“爸爸”二字,是如此惊艳,又是如此嚣张。
    “……总之那个老师是没法管取名的。”徐徒然毫不介怀地展示着自己的新名字,继续分享自己的成功经验,“嗯,不过我这个是反面例子,不建议学。里面那老师念我名字的时候蛮火大的……”
    有些事坑坑自己就行,还能捞点作死值。但可不能把别人也带沟里去。
    另外二人若有所思地点头。几人又快速交换了一下各自的情报,跟着就默契地分头行动——徐徒然独自前往思学楼的其它教室探索,朱棠和林歌则先去完成报到,然后再来这儿与她汇合。
    考虑到徐徒然白雪公主的万人迷光环,朱棠倒没什么不放心,只又嘱咐了遍千万别做出格的事,跟着便与林歌一同迅速前往报到处。
    她本来还在担心报到处一次只能进一个人,二人无法彼此照应。没想到才到门口,就被里面的老师一起叫了进去——因为徐徒然提前打过预防针,她们不管是对老师的外表,还是荒谬的流程,都称得上接受良好。只在提笔填写姓名时,不约而同地愣了愣。
    原因很简单。她们在拿起笔时,都曾有一瞬的恍惚。而在这恍惚过后,姓名栏里,各自名字的一个字都已经写好了。
    朱棠的“朱”,林歌的“林”,全都明明白白地挂在姓名栏里,后续则都还是一片空白。
    “名字,要有意义。不能乱起。”桌子后面的老师冷冰冰地说着,往后一靠,“继续填吧。”
    朱棠林歌:……
    她俩对视一眼,各自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徐徒然给的取名要点,思索片刻后,心照不宣地再次低头,各自在纸上快速书写起来。
    *
    又十分钟后。
    陈大壮站在志学楼内,眯眼读着手里的学生名册,眼中再次浮现出深深的困惑。
    只见名册的末尾,赫然又是两条陌生的记录:
    【入学时间:xx年8月17日入学地点:金香树女子贵族学院思学楼】
    【入学者姓名:朱颜憔悴梦已碎难忍泪谁在问君胡不归哈啊哈】
    【入学时间:xx年8月17日入学地点:金香树女子贵族学院思学楼】
    【入学者姓名:林莱莱领刘奶奶去领牛奶和榴奶】
    陈大壮:……
    相比起来,屈眠刚抓耳挠腮半天才编出来的屈托尼,可以说是相当清新不妖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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