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人就是沈伯文和邵哲在书院的先生,韩辑,韩夫子。
    韩辑点了点头,捋了捋胡子,道:“你忙,我先自己看看。”
    原来他是因为书院散了馆,在家待着有些烦闷,才出来透透气。
    随手翻开伙计还没收到书架上的一本三字经,随意地看了一眼,可就是这一眼,他就被上面的字惊艳了,这笔字瘦挺爽利、侧锋如兰竹,锋芒毕露,如断金隔玉一般,风格相当独特,不由得看入了神。
    半晌之后,还意犹未尽。
    将这本《三字经》拿在手里,韩辑叫来伙计,道:“这本我买了。”又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本书是谁抄的?”
    伙计做成了一单生意,心情正好,当即便答道:“是桃花村的沈秀才。”
    韩辑却是很讶然,沈延益曾经是自己的学生,他清楚地记得这个学生以前的字不是这样的,虽然也写的不错,却是中规中矩,没什么特别的个人风格。
    不过他面上却没有露出来。
    只在心中想着,等回头沈延益来家里拜访自己的时候,再仔细问问他。
    另一边,沈伯文他们到了布庄,他下车去接周氏和女儿。
    掏出钱袋结账的时候,掌柜的苦笑着跟他说,“您家这娘子,可真是会过日子的人,砍价的一把好手。“
    周氏闻言有点不好意思地偏过了头,怕相公这个读书人觉得自己丢人。
    孰不知沈伯文在心里却是很佩服她,毕竟他学不会砍价。
    沈伯文一边往外掏钱,一边跟掌柜的笑笑,道:“话虽如此,但生意做成了,您就有的赚,亏是不可能亏的,您也算说对了,我家娘子,就是会过日子的很。”
    掌柜的还想说什么,但看在他长得好的份上,心道不跟他计较了。
    一家三口出了门,沈伯文一手抱着买好的布料,一手牵着女儿,走向马车。
    周氏回想着他刚才说的话,跟在他们身后,望着前面父女俩的身影,面上露出个浅浅的笑容。
    第十七章
    既然已经到了镇上,他们先去的就是王家,也就是沈伯文他们兄弟几人的舅舅家。
    舅舅舅妈都在家,舅舅见到外甥们过来了很高兴,忙让自个儿媳妇和女儿准备午饭,要留他们在这儿用午饭,沈伯文连忙推辞,只道还有几户人家要去,并且自己还跟他有事情要说。
    舅舅听罢,便带他去了隔壁房间。
    待到半晌后,二人说笑着走出房间,沈伯文随即便带着家人们告辞了。
    王舅妈此时走进来,看着还在兀自高兴的相公,坐在他边上,好奇地问道:“你们舅甥俩刚才说什么呢?”
    王舅舅闻言便笑了,说:“我是为我姐姐高兴。”
    王舅妈了然,问他:“怎么,是不是他们家缓过来了?我看着大外甥刚刚过来给咱们家带的东西,三斤肉,两条鱼,还有点心和糖,哦对了,还给你带了一坛酒呢。”
    “怎么还带了这么些好东西?”王舅舅一下子站了起来,后悔不迭:“方才就应该把他们留下来吃一顿午饭的,白饶了他们这么些东西,真是。”
    王舅妈却不以为意,只道:“这快过年了,他们晚辈过来看你,带点东西怎么了?”
    不过这话她说的也有点心虚,这何止是一点啊,普通农家,有这么些好东西,都能过个肥年了。
    王舅舅闻言就从袖子里掏出个东西来,放在她面前,指着道:“你瞧,这是什么?”
    “呀!银子!”王舅妈一下激动起来,兴高采烈地说:“原来大外甥今个儿是来还钱的。”
    说罢自己也后悔起来,“哎这,确实该留他们吃顿饭的……”
    且不说舅舅舅妈那边是如何,这一头,沈伯文则是在跟弟弟和妻子商量:“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带你们去食肆吃饭吧。”
    周氏还没开口,沈仲康先谨慎地开口问道:“大哥,食肆里吃饭,会不会很贵?”
    沈伯文回想了一下原主记忆中那几家同窗之间偶尔聚会去过的食肆,便摇了摇头:“不贵,你就放心吧。”
    沈仲康这才点头应下。
    见状,周氏便也不再说话了,沈珠一听要在外面吃饭,更是高兴的晃头晃脑。
    循着记忆,沈伯文指挥着弟弟将马车赶到了西坊市的一家食肆门外,一家人下了马车,将车停好,掀开帘子进去时,一股热气伴随着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里头竟然人还不少。
    找了个空桌子坐下,就有小二跑过来招呼,沈伯文问过家人之后,便做主点了几个菜,分别是煎鱼、炒时蔬,清炖鸭子、还有一道粉羹并主食。
    没错,想到这家食肆,沈伯文才从记忆中得知,原来在大周朝,已经有炒菜了,只是没有出现铁锅,而是用陶锅,自己家中为了省油,也鲜少做炒菜,这才让一开始的他出现了认知错乱,误以为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炒菜。
    上菜速度很快,没一会儿,他们点的这几样菜就都上齐了。
    味道不错,量也挺大,看着一家人都吃得心满意足,沈伯文便觉得这顿饭钱没有白花。
    吃完午饭,又动身去二姐那边,是她婆婆开的门,结果却被告知,二姐和二姐夫今天带着孩子去沈家了。
    沈伯文:……
    只好将买的东西留下,暂且先离开了。
    还好去了大姐家之后,他们一家都在,没让他们白跑一趟。
    沈薇见到弟弟们和侄女儿过来,显得很高兴,将他们迎进来,一看还带了这么多东西,不由得带着一丝心疼埋怨道:“来就来,还买这么些东西做什么,这又要花多少钱。”
    沈伯文只好道:“没花多少。”
    不过看沈薇的表情,显然不相信就是了。
    “大姐,姐夫呢?”
    沈伯文一边进门,一边问道。
    “带着儿子们出去了,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沈薇不在意地道。
    将弟弟一行人迎进屋里,沈薇上前去跟自家婆婆说话:“娘,是我娘家弟弟过来了。”
    沈伯文上前,跟顾老太太问好。
    顾老太太闻言,眯着眼睛打量了眼前的人,半晌后才出声道:“是沈秀才啊,身体可是大好了?”
    “劳您惦记,已经好全了。”
    说罢,他身后的沈仲康,还有周氏跟沈珠也过来见礼。
    瞧见沈珠,顾老太太的脸上才露出一抹笑意来,伸手招了招:“阿珠啊,来阿婆这儿,阿婆给你糖吃。”
    沈珠抬头望了望自己阿娘,见她点了点头,才听话地往顾老太太那边去。
    老太太搂住小丫头,还不忘跟儿媳妇说:“你们说你们的,不用管我们。”
    沈薇“哎”了一声,又道:“行,娘您要是有什么事儿,就叫我。”
    老太太摆了摆手。
    姐弟俩这才说起正事来,沈伯文便将家里最近发生的事大致说了说,沈薇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真是我们家的事儿?
    随即,就瞧见弟弟从钱袋里掏出一锭银子来,“大姐,这是换你们家的一两银子,当时还要多谢你们,要不然我这病,就……”
    沈薇当即打断他的话,“瞎说什么呢,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她也不多矫情,把银子拿起来,送到顾老太太那边儿去,道:“娘……”
    结果刚起了个头,就被老太太打断了,只见老太太从腰里拿出一把钥匙来,找出其中一个,递给她:“我听见了,去把我屋里柜子最里面那个箱子打开,当时的借条在里头呢,拿出来给沈秀才。”
    沈薇应了一声麻利地便去了。
    顾老太太就跟沈伯文说起话来,那些沈老爷子还得斟酌着些的话,她反而没什么顾忌,摸了摸怀里小丫头的头,语气温和的问道:“听说你开了个私塾?”
    “是。”
    “那科举呢?就不考啦?”
    一听这话,在旁边一直安静喝着茶的周氏还有沈仲康也不禁竖起了耳朵,想知道他的回答。
    沈伯文不是原主,自然没有原主那些复杂的感受,关于这个问题,回答的也很干脆:“晚辈还是想再试一试。”
    话音落下,周氏和沈仲康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们还真怕他从此一蹶不振,直接放弃科举了呢。
    顾老太太也点了点头,道:“年轻人,还是要有点志气的,你年纪还小,别说一次,多试几次也来得及,我看呐,说不定下次就中了。”
    沈伯文闻言,便对她拱了拱手,笑言道:“那晚辈便承您吉言了。”
    其实他心里也没多少底,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正说着话,沈薇拿着当初的借条回来了,递给沈伯文,他仔细看了看,便交给周氏收好。
    望了望外面的天色,便提出告辞。
    顾老太太留饭,他便以还要去拜访岳父为由推辞了,婆媳俩也只好作罢。
    临走前,老太太还拉着阿珠舍不得丢手,沈伯文只好答应以后多让妻子带着女儿过来。
    在去周家的路上,沈仲康实在没忍住,问道:“大哥,你真决定继续下场了吗?”
    沈伯文奇怪地看他一眼,“这还能有假的?”
    沈仲康想了想,才道:“倒也不是,我还当你不想再考了呢。”
    思及原主三次落榜的经历,沈伯文也不难理解为什么家人们都会这么想,只低头笑了笑,道:“先生说过我学识够了,乡试落榜只是时运不济,我若是就此放弃,岂不是辜负了这么多年的苦读吗?”
    “就是这个道理。”沈仲康深以为然,“不过之前大哥你大病一场,咱们家里也就没人敢问你,现在就好了。”
    语气轻松,看来这件事确实困扰了他许久。
    正当沈伯文想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身后的马车厢里忽然传来女儿惊喜的声音:“下雨了!白色的雨!阿爹阿娘快看!”
    几个大人闻声,抬头往前往去。
    沈伯文不免哭笑不得,这下的哪里是白色的雨,而是雪。
    空中已经不知不觉飘起了雪花,如鹅毛,如飞絮,洋洋洒洒,美不胜收。
    只是这雪,落到地上便化成了水,不像北方那般,会在地上积上厚厚的一层。
    此时,周氏掀开帘子,从车厢中探出身子来,担忧道:“相公,这雪太大了,去我娘家那条路不好走,咱们不如先回家吧。”
    沈伯文顺着她的视线往路面上看去。
    的确,雪落下来化成水,与地面上的土混在一处,太过泥泞了,他不禁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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