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心中也明白,师母是一番好意,才会提出这件事来。
    自己日后也想要帮上自家相公,师母所说的这些,她现在不会,但可以学,总能学会的。
    而至于沈伯文究竟能不能考上进士,周如玉丝毫都没有怀疑过,在她心里,自家相公是天生的读书人,一定能考上,就算这次不行,下次也一定可以。
    要是沈伯文知道他娘子心里是这么想的,也不知会不会觉得受宠若惊。
    萧氏看着她,见她虽然答应了,面上却还有些忐忑,不由得笑了,安抚地道:“如玉,不用怕,这些事并不难,有我教你呢。”
    周如玉闻言,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缓和了面色道:“谢谢师娘。”
    第四十二章
    另一边的书房中, 韩辑将两个弟子最近几日的读书情况检验了一番,心中满意,道:“看来为师不在的这段时间, 你们二人也没有放松,这很好。”
    说罢又问道:“怎么样,你们两个都是南边的人, 刚到盛京,这边的气候还适应吗?”
    沈伯文上辈子是北方人, 到了盛京之后,除了一开始觉得有些干燥,后来便渐渐习惯了, 还习惯的挺快,所以他笑着回道:“学生还是挺适应的。”
    韩辑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他面上确实没有什么水土不服的模样,不由得同他开起玩笑来:“你才来了这么几日,就适应了,我都要怀疑你上辈子是不是南方人了。”
    说罢自己便笑了, 孰不知沈伯文心里却悄悄的点了点头。
    对, 您说的对。
    邵哲却里里外外都是个地道的南方人, 初来盛京,暂且还没能适应, 即便有师弟娘子做的夜宵,但还是清减了几分。
    韩辑见状,不由得多叮嘱了几句, 然后道:“还是要及早适应, 会试也得在贡院待九天, 要是身体撑不住, 腹内有多少才华学识,都发挥不出来。”
    “学生明白了。”
    邵哲面色赧然,点头应下。
    关心完两个学生的身体,韩辑似是刚想起来一般,端起茶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才“哦”了一声,然后道:“对了,我叫了陆翌晚上来家里吃饭,你们师兄弟几个也正好见一面,我离京颇久,许多事也不曾了解,你们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回头可以问他。”
    沈伯文对这个年纪轻轻便身居正四品大理寺少卿的大师兄,还是很好奇的。
    在他看来,一个人会读书,能考上进士,固然能证明一部分能力,但能否做好官,在其位谋其政,还能让上位者看重,才是真正的本事。
    如今正好有机会,他也想认识一番这位大师兄。
    ……
    因而,等到了晚上,陆翌终于上门,看着他手中还牵着一个与自家女儿差不多大的小娘子,小娘子还好奇地看着他们的时候,沈伯文不禁有几分语塞。
    这好像,大师兄这与自己心中所预想的形象,不甚相符?
    陆翌先向韩辑行礼:“学生见过老师。”
    沈伯文与邵哲也上前与他见礼。
    同二位师弟回过礼之后,陆翌便向韩辑请罪:“老师见谅,歆儿听说我要出门,便闹着要跟过来,学生没办法只好将她带上。”
    韩辑看着陆翌带着女儿过来,倒也不意外,陆翌发妻早逝,他一番爱女之情可以理解。陆歆长得又冰雪可爱,自己自然不会怪他。
    只是还是开口问道:“这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了,你也没想着寻个继室吗,你公务繁忙,一个人照顾歆儿难免有疏漏之处。”
    陆翌是个长相不俗的郎君,但他给沈伯文的第一印象,却是他周身的气质,该说果然不愧是在大理寺任职的人吗?即便未穿官服,也是端正守礼,一派正气的君子气度。
    他闻言便摇了摇头,只道:“歆儿还小,凡世上之人,必有私心,我若是娶了继室,她若没有亲生孩子便罢,还能好好对待歆儿,若是有了,即便不是成心,但也会有意无意地将歆儿排在第二位。”
    他怀里的小娘子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禁抬起头来瞧向自家爹爹,一脸好奇。
    摸了摸女儿的头,见自家老师还欲说什么,陆翌端正道:“况且弟子现在正是因为公务繁忙,更加无心再娶,老师就莫要再提这件事了。”
    沈伯文将这一番话听罢,便不由得在心中点了点头,这位师兄倒是很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他意已决,韩辑便不再提,毕竟也是学生自己的家事,他心里有数就好,便道:“你师母也随我来了,若是歆儿不怕生,可以去见见你师母,让她帮你带一会儿。”
    陆翌闻言,略微思索了下,便答应了,随后带着女儿,在清风的引路下去了后宅拜访萧氏。
    ……
    后宅中,萧氏正与周如玉坐在一处,让人送了本庄子上的账本过来,教她看账本。
    萧氏从不是个只说不做的人,既然已经说了要教她管家,便着手开始,正好现在她们住在一个宅子里,来往也方便。
    周如玉倒不是看不懂账本,但看的也不过是先前自家食肆的账本罢了,虽说道理相似,但账本与账本之间,还是有不少区别和学问的,因而也学的很认真。
    这一个教一个学,时间不知不觉便过去了。
    陆翌带着女儿前来拜见的时候,她们的教学正好告一段落,正准备休息一会儿。
    萧氏闻言便道:“请陆大人进来。”
    一见到小孩子,萧氏的心就软了,不等陆翌主动开口提,便道:“你老师那边还等着你吧?你家小娘子便留在我这儿,保管给你照顾的妥妥当当的。”
    正巧陆歆也是个不怕生的小娘子,见到笑的慈爱的萧氏和她旁边的周如玉,眼睛眨了眨,便主动松开自家阿爹的手,跑过去抱住周如玉的腿,转过身细声细气地道:“阿爹,我要在这里玩儿。”
    陆翌早就晓得自家女儿不怕生,但也没想到能这么不怕生,头一回见到的人,就能凑上前去。
    不过方才师母已经介绍过了,这是沈师弟家中娘子,也不是什么外人,他索性不再纠结,安顿了几句女儿让她听话,别闹脾气,等阿爹忙完了便来接她。
    陆歆乖巧地点点头,还主动跟他摆了摆手,陆翌还没走,她就开口跟他道别了:“阿爹走好。”
    整个房间里的人看了都忍俊不禁。
    周如玉也抿了唇笑,但随即便想到自家的两个孩子,心中不禁有点难过,不过面上却没表现出来,陆翌走后,她便将陆歆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轻声细语地跟她说话。
    萧氏察言观色,便开口问道:“我没记错的话,你与延益也有孩子吧?”
    周如玉点了点头,回道:“我与相公有一子一女,儿子名叫沈珏,今年九岁,在桃花村的私塾中读书,女儿叫做沈珠,今年七岁,比歆儿还要大上两岁。”
    大致了解了情况之后,萧氏看她神情,便知她是想孩子们了,将手中的一块糕点送到陆歆的小手里,才道:“春闱也没几天了,等到延益考完,再过殿试,放榜之后,无论他是留京还是外放,到时候他有假期,你们都能回乡见家人,然后一家团聚了。”
    周如玉听到这儿便是眼前一亮,心中也有了期盼,道:“若是留京,到时候我们将孩子也带过来,到时候带来让师娘瞧瞧。”
    萧氏想到那个场景,不由得也笑了起来,点点头应了。
    ……
    陆翌回到席上,韩辑才正式开席。
    饭桌上没人说话,待到用完饭之后,下人们上了茶,师徒几人才一边喝茶一边聊了起来。
    韩辑吩咐朗月:“去我书房里,把延益和文焕的文章都拿过来,让他们师兄看看。”
    朗月应了,动作很快,没多久就取了回来。
    结果两篇文章,陆翌低头专心看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文章中抬起头来,对韩辑赞道:“二位师弟的水平都不错。”
    许是他端正惯了,沈伯文未能从他的话中听出什么来,看向自家老师,只见韩辑不满地道:“我带出来的弟子,他们的水平我还能不知道?你说说这次会试他们俩的主要竞争对手。”
    没想到自家老师对大师兄说话时这么不客气,沈伯文不禁有点惊奇,不过听到后半句,倒是打起精神来。
    “老师的教导自然是最好的。”陆翌并未因为自家老师说话不客气就如何,显然身为韩辑的大弟子,他对自家老师的性子十分了解。
    至于此次会试,两位师弟的竞争对手,陆翌想了想,便开口道来:“谢大人家的嫡子谢之缙,有状元之姿,您家的韩嘉和,也能与谢之缙争上一争。”
    韩辑闻言,挑了挑眉,并没有开口说话。
    听到韩嘉和的名字,沈伯文心思微动,没想到大师兄对他的评价如此之高。
    而这位谢之缙,上一回与师兄出门,自己在街上吃馄饨时,仿佛听到过有人谈论起他,道谢氏郎君,芝兰玉树,状元之姿,此次必当金榜题名,看来当时那人说的谢郎,便是谢之缙了。
    正在他暗自思忖之时,陆翌接着道:“还有岭西的解元冯子京,浙南的解元沈鲤,都是才名在外的举子。”
    看了看两个师弟的神色,也是从科举的千军万马之中厮杀出来的陆翌难得地笑了笑,只道:“但会试成绩如何,还要到时再看,变数太多,都说不准的。”
    韩辑闻言便点了点头,也对沈伯文与邵哲耐心道:“你们大师兄说的没错,为师对你们要求不高,并非定要在此次榜上有名,你们二人,尽力而为便是。”
    “学生明白。”
    沈伯文与邵哲起身应下。
    ……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间,会试的日子便到了。
    第四十三章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真正到了会试这一日,沈伯文的心境已经与乡试之时不同了。
    再次坐在狭窄的号房之中,望着眼前的试卷, 他敛下心神,将脑海中繁杂的思绪摈除,专注于题目上, 提笔蘸墨,思考片刻之后, 落笔在纸上打起草稿来。
    直到写完一道题,沈伯文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今日答起题来竟然十分流畅, 花的时间远比平日里花的少,不似往常那般写写停停,反而一气呵成,极为痛快。
    这个发现不禁让他精神一振,索性趁着此时思路通畅,看起下一道题来。
    只是如今正值初春, 盛京的天气还很冷, 他写了一会儿, 便觉得手快被冻僵了,只得放下笔, 在自己带来的小炉子上烤了烤手,看了眼墨汁,倒是还没到被冻住的程度, 稍稍放下心, 往掌心里呵了口气, 又打起精神来继续答题。
    会试与乡试一样, 也是一共三场,每场三日。
    沈伯文在第一日答了三道题,便停了笔,待用过晚食后,便检查起答好的题目中,有无错字或疏漏之处。
    这不检查不要紧,仔细一检查之后,他便皱起了眉头。
    原因出在了第二道题上。
    题目是这样的——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舎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这道题是从《论语·述而》当中的一段对话中截取而来,相比于院试府试中某些千奇百怪的截搭题,称得上正常甚至是平常了。这句话,是孔子对自己的弟子颜渊赞赏之语,看起来是只有他们二人在场的一个场景,但实际上,在场的有三个人,这句话后面也还有两句。
    下一句是孔子的另一个弟子子路所说的,他对自家老师对颜渊的夸赞表示不满,并道:“子行三军,则谁与?”他认为颜渊只不过一介文弱书生,远不及自己勇猛,怎么称得上这样的评价,这句话的意思便是:要是您带兵打仗的话,会选择带上谁呢?
    然而随后便是孔子驳斥子路的话,大意为:我不与那种莽撞之人为伍,遇事先做谋划才是成功之道。
    在一开始答这道题的时候,沈伯文只觉这道题目十分明了,再加上当时思路通畅,当即便按照自己的理解落笔,仅从这一句入手,写出了一篇自己颇为满意的文章。
    然而此时再看,却又觉得有些不妥。
    对于这类题目,考生们一向都是不怕想得多,只怕想得少,生怕忽略了主考官真正想要考察的意图,恨不得想得周全再周全。
    此时沈伯文将这道题看了又看,眉头自方才皱起就没有放下来过,内心陷入了纠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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