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府, 长源县。
    沈叔常刚收到自家大哥的信,趁现在店里没人就拆看看了,看罢就高兴起来。
    “琼娘, 快来。”
    他兴高采烈地唤道。
    王氏领着三岁的儿子走了过来,柔声问道:“相公,怎么了?”
    她如今气色不错, 婆婆被大哥他们接到京都去,不在身边, 也不用她伺候,家里还买了个小丫头帮忙干活,娘家又离得近, 能随时回去,而且还没人会说她,这可比先前在桃花村的时候好多了,现在又肚子里又怀了一个,相公也不怎么让她干活,安心养胎。
    自家相公开着店, 家里的田顾不上, 干脆就租了出去, 这也是写信问过沈老爷子的事儿。
    总之啊,自从大哥考上进士, 后来又升了官儿之后,他们沈家的日子就越过越好了。
    现在日子过得好了,王氏的表现也自然不同于桃花村的时候, 人的性子也平和得多, 更好说话了。
    如此一来, 不仅是沈叔常收到信会高兴, 王氏也不遑多让。
    她走过来,将小儿子拢到怀里,又道:“大哥信里写什么了?”
    她不识字,看不懂信上的内容,只能问沈叔常。
    “大哥说,珏哥儿今年要下场,大嫂带着几个孩子一道回来。”沈叔常乐呵呵地道:“你等会儿去和大丫说说,让她去把客房收拾出来,你怀着身子,就别亲自动手了。”
    说着,他又顿了顿,自个儿琢磨起来:“珏哥儿和阿珠这会儿也大了吧,两间许是不够,光他们几个就得收拾出来三间吧,大哥家的霁哥儿说是也会跟着大嫂一道过来,就比咱们家的瑜哥儿大一岁,他们还带了一房下人,也得安排住处。”
    他们在县上的这间宅子,原本就是按照沈家三房人都能住下的规模打算着买的,三间客房当然能收拾得出来,至于下人住的地方,就更好办了,倒座房现在还空着呢。
    王氏半点儿没有不乐意,立马就应了下来。
    大哥如今是四品的朝廷大官儿,比县太爷的品级都大,大嫂如今可是官太太了,她们还在桃花村时候的那点儿妯娌之间的比较,如今已经因为差距过于大,王氏自己都生不起比较的心来,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大嫂过来以后,他们家又有可显摆的了!
    “行,相公你放心,我这就让大丫去收拾起来。”王氏怀中揽着自家瑜哥儿,笑吟吟地道:“保管给你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沈叔常现在还在想侄儿过来的事情,闻言便点头道:“琼娘你做事,我哪有不放心的呢?”
    说罢,就在王氏小声惊呼声中,将自家儿子一把抱起来举高,笑道:“走咯,爹带你去外面玩儿。”
    他们父子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面,王氏不由得抿了嘴笑。
    ……
    两日后,广陵府的码头停靠了一艘来自南阳府的客船。
    现在急着下船的人太多,周如玉带着孩子,担心被出什么意外,便将他们先拘在身边,打算等人流稍微少些的时候,再带着他们下船。
    时隔几年,再次回到广陵府,她心中也颇多感慨。
    也不知爹娘,还有弟弟妹妹们现如今过得如何?
    她是感慨,沈珏则是感到熟悉和怀念。
    在离开广陵前往京都的时候,他已经九岁了,不是不记事的孩子,对老家的一草一木都还记在心里,如今回来,那些记忆下意识地便复苏了。
    “下船的时候小心点儿,别跌了。”
    周如玉被谭灵慧扶着下船,霁哥儿则是在谭王氏的怀里,身边是带着帷帽的沈珠,倒不是不好见人,她就是单纯地臭美,怕被晒黑了,所以才戴的,周如玉也由着她去。
    沈珏走在她的另一侧,最后则是老谭。
    相较于母亲和兄长,偷偷掀开帷帽往外打量的沈珠,心中就是纯粹的新鲜了,或许其中还夹杂着几分熟悉,不过也是对于她自小长大的桃花村,广陵府也只是离开这里的时候,才见过一次。
    一家人下了船,老谭动作利索地雇好车,夫人少爷小姐上车的时候,他也在跟车夫一道把行李和给三老爷家带的东西往车上装。
    都装好了之后,车轮缓缓开始转动,一行人往长源县的方向而去。
    ……
    许久未见的亲人相见,照理来说自是有一大堆旧要叙不可,奈何沈伯文没有来,沈叔常的对话对象便只有沈珏这个侄儿,周如玉和王氏这对妯娌,先前的关系也就寻常,话并不怎么多。
    不过总归是自家亲人,其中温情还是有的。
    不过在这里面,又多出来几分生疏,也是难免的。
    “这是阿珠吧?”王氏不由得问道。
    到了县上的宅子里,沈珠自是把帷帽摘了下来,少女容貌如春花秋水一般,明艳照人,引得王氏眼睛都睁大了,拉着她的手打量了一番,感叹道:“大嫂,你们家的孩子都怎么这么会长,净挑着你跟大哥的好处长,瞧咱们阿珠,如今已经出落得这般好看了。”
    她这话是发自内心的。
    阿珠在桃花村的时候,也就看起来比别人家的孩子白净点儿,乖巧点儿,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不一样的地方了,可如今再看,通身上下都不一样,压根儿瞧不出来是农户家出身的孩子了。
    王氏再想到自家闺女,不由得酸溜溜地想:这倒也是,大哥现在有官身,大嫂也是官夫人,阿珠这个侄女儿自然就是官家小姐,可不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吗?
    不过酸过也就罢了,甚至都没表现在脸上。
    毕竟如今差距实在太大,她也不想得罪大嫂,二房的两个孩子都能去京都读书,还不是都靠大哥的人情?自己可是要跟大嫂和侄儿侄女相处好了,自家瑜哥儿现在还小,不过等到他长大能读书的时候,大哥的官可不就做得也更大了吗?
    到时候还能没有他们三房的好处?
    王氏想得可明白了。
    见她面上带着真切的笑,周如玉的态度也很温和,客气地道:“她小孩子家的,三弟妹你这般夸她,她可是要当真的。”
    “当真又怎么啦?大嫂你就是太谦虚了。”王氏笑着,转过头又跟沈珠道:“阿珠,三婶说的可都是实话,若是阿璎能有你三分好,我可就满足了。”
    沈珠在外时,跟在家时的表现可不一样,此时闻言便抿着嘴,露出个略微腼腆的笑,然后轻声道:“阿璎妹妹自然也是极好的,三婶折煞侄女了。”
    “这也太会说话了。”王氏不由得感叹起来。
    周如玉笑着摇了摇头,换了个话头与王氏交谈起来。
    另一边,沈叔常则是跟沈珏说着话,在关心了一番自家大哥的现况之后,他面上带着真心实意的笑,拍了拍珏哥儿的肩膀,问起他下场的事来。
    原先在桃花村的时候,沈珏和自家三叔的关系一向是很好的,哪怕是几年未见,略微有点生疏,在一番交谈之后,那点儿生疏也不见了,此时的心情自然很好,闻言便笑了笑,道:“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在这儿先把县试考了,若是顺利的话,再考虑府试和院试。”
    “这样啊……”
    沈叔常点了点头,又道:“行!这上面的事儿三叔也不懂,不过要是有什么需要三叔帮忙的,尽管跟我说,别客气。”
    “多谢三叔。”
    ……
    就在周如玉他们忙着与三房一家人见礼,亲人相见的时候,沈伯文则是照常在府衙办公,到了正午时分,顾廷安也过来了,府衙的人也已经认熟了他的脸,正要把他放进去,顾廷安便主动表示:“不必了,我在外面等着大人出来便是。”
    衙役们劝说无果,也只好作罢。
    沈伯文没过多久就出来了,见到他便笑了,道:“走罢。”
    走在去食肆的路上,沈伯文问起:“是不是等了许久了?”
    “并未。”顾廷安说着实话,没有想要夸大几分的意思:“侄儿也是刚到不久,并没有等多长时间。”
    沈伯文笑了笑,换了个话题:“今日去城东的那家食肆,庭安可有什么想吃的?”
    “伯父您做主便是。”顾廷安道。
    他这倒不是客气,而是的确没有什么想法,他原本也不重口腹之欲,现在守孝期间,选择就更少了,干脆不选了。
    沈伯文也听出来了,于是也不再多问,想着等过会儿到了食肆里,再让他点菜便是。
    没走多久就到了地方。
    南阳府还在恢复期间,因而此时来外头用饭的人也并不怎么多,扫一眼过去,约莫只有两三桌人。
    这府城这么大,也不是每个人都认识沈伯文这个知府大人的,因着这家食肆的饭菜味道不错,他带着顾廷安来了好几次,倒是也没人把他们认出来。
    用完饭后,他们二人从食肆中出来,往回去的方向走,步伐并不怎么快,反倒还有点慢悠悠的。
    对此沈伯文很有话说,毕竟吃饱饭,不适合剧烈运动,散散步倒是可以。
    南阳府的春日,不冷也不热,正好适合在外散步透气。
    二人闲聊着往回走,迎面走过来一个货郎,扁担两头挑着货物。
    从食肆出来的这条街并不怎么宽敞,沈伯文见状,自觉地往边上让了让,顾廷安亦是如此。
    然而就在货郎将要路过他们的时候,许是因为双手都在忙着的原因,忽然没有遮挡地咳了起来。
    沈伯文下意识屏住呼吸,用袖子掩住口鼻,拉着顾廷安往后退了好几步,同货郎保持距离。
    等那人过去之后,他们二人走出这条街。
    顾廷安皱了皱眉,不解地道:“最近染上风寒的人似乎多起来了……”
    他话音刚落,沈伯文顿觉不对,不由得让他细细道来。
    顾廷安便从自己前段时间发现的第一个咳得十分厉害的人说起,然后说到最近在街上也看到过几次类似的情况,一旁的老仆亦附和了几句。
    听罢,沈伯文心下便是一沉,预感到这绝对不正常,咳嗽常见,可到了在街上都能看到好几次这样的情况,显然不常见。
    他转过头,对唐阔吩咐道:“去一趟医馆,寻里头的大夫打听打听,近来这样的人多不多?”
    唐阔应了一声,连忙去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顾廷安就在一边安静的看着。
    待他吩咐完唐阔, 才面容沉静地问道:“沈伯父,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沈伯文此时的心情不大好,饶是谁接二连三地碰上麻烦事, 心情也不会太好。
    不过他没有表现在脸上,闻言只是摇了摇头,道:“还不确定。”
    并没有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只是又叮嘱了一句:“不过这些日子,暂且先不要出门了。”
    他这么一说, 顾廷安也就懂事地不再继续往下问了。
    各回各家。
    沈伯文坐在书房的桌案前,提笔在纸上写下几样记忆当中的传染病。
    流感、鼠疫、疟疾、霍乱、天花……
    他虽然不是医生,但也或多或少地看过一点关于这些疾病的相关资料, 现在脑海中还记得部分不多,只剩一些最基础的症状表现。
    回头还是要寻个当地有名望的大夫,对这些人详细诊过才能下论断……
    他继续落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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