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人算是醒了,要是没醒,那怕是抬也要抬过来了。
    一路走得匆忙,沈昭禾身子还没恢复虽然有阿孟搀扶可跟在后头也还是有些勉强,到了书房身上已经是薄薄的出了一层汗,本来苍白的脸也难得多了几分血色。
    李拂在书房门前停下了脚步,轻声对沈昭禾道:“殿下说让您一人进去。”
    沈昭禾点点头,又朝着阿孟的方向安抚的笑笑,而后方才推门走了进去。
    里头安静得紧,徐淮意似乎并不喜欢有人在跟前伺候,所以沈昭禾每次过来屋子里似乎都只有他一个人,或是看书,又或者是如同现在这般,提了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沈昭禾没敢多看,只是低着头朝着他行了一礼。
    徐淮意放下手中的笔,抬眼往她身上瞧去,“谢江清倒是记挂着你,今日他应当是在温凉院里待了有好一会吧。”
    他说这话时面上不见什么波澜,声音中也是听不出喜怒的。
    “谢大人心善。”沈昭禾抿了抿唇,“来看望妾是顾着妾身上的伤是为了救那些女子所受,并没有旁的意思。”
    徐淮意嗤笑一声,“若不是知晓你从前做的那些事,怕还真的会相信了你这番解释,可惜,孤知道你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说着他往沈昭禾的方向步步靠近,最终是走到她的跟前,伸手钳制住了她的脸,让沈昭禾不得不抬头与他对视,“你不过是看那谢江清好骗,就用你那些肮脏的伎俩去蛊惑了他,怎么,你不是即便坑害苏苏也要留在孤的身边吗,如今如了你的意,你怎么不满意了?”
    第021章
    他的话说完了,将手松开的同时还厌恶的将她推开,沈昭禾踉跄了几步方才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而脸上也已经留下了两道通红的痕迹,有些疼。
    可心却是没泛起波澜的。
    真是奇怪,她站在那儿,说了句不敢之后就没再说话,只细细的想着方才徐淮意所言对于她这个素来倚重规矩,每一步都是小心谨慎的女子而言,实在算的上是极为怨毒了,可她却不觉得难过,亦是不会有半分委屈。
    她突然想起,二人关系还很好的时候,曾约过花朝节赏灯,徐淮意来得晚,说是宫中有事误了些时辰,她心里便气恼得紧,愣是让徐淮意好一番赔礼道歉才算是原谅了他。
    后来回了将军府,沈昭禾回过神来,也觉得纳闷,明明自个心里清楚他也不是故意如此,应当真的是被牵绊住了脚步方才如此,可那会儿心里就是止不住得委屈。
    那时候沈昭禾想不明白,总觉得自个在徐淮意面前仿佛换了个性子,这会儿想着徐淮意方才那几句话又联想起当初之事,心里也忽地明朗起来。
    是了,越是面对在意的人,她这心绪就越是容易被牵动,不要说是明晃晃的讽刺之言,就只是一些难以察觉的细节也能牵动她的心。
    如今她心里没半分触动,那是真的不在意徐淮意了。
    她想到这,心里亦是舒畅了几分。
    徐淮意见她神色平静,也不多说解释之言,不由得冷哼一声,“看来你心中早有这种念头,只是……不敢而已。”
    他刻意咬重了那两个字,撇向她的目光中的厌恶清晰可见。
    沈昭禾听着这些不讲道理的话语,丧失了最后一丝回应的兴致。
    左右说些什么也不会有用。
    正在这会,外头传来了李拂的声音,“殿下,云阳侯府李小姐求见。”
    李拂知道这会儿徐淮意必然不会希望有人打扰,可那李小姐铁了心要见殿下,又将皇后娘娘搬了出来,李拂不过是个侍卫,就算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拦着了,只能通传。
    徐淮意听了这话,细不可闻的皱皱眉头,却没拒绝,“让她进来吧。”
    李拂虽然意外,可也连忙应下了。
    沈昭禾听了这话,心里一松,暗自感谢李桑瑶来得确实及时,然后端正了身子行了礼,“殿下,既然李小姐过来了,那臣妾就先退下了。”
    原以为徐淮意就算是心里再厌恶她,这会儿既然让李桑瑶进来,应当也会先放过她,却不想徐淮意听到这话撇了她一眼,“既是桑瑶过来,你就更应当在这伺候着,留下吧。”
    沈昭禾一顿,也只能是应下。
    其实她这会儿看起来面色还算是正常,可其实站了这样一会身上那些还未愈合的伤早就阵阵发疼了,这个时辰本来也应当重新上些外敷的药了的。
    不过沈昭禾也没同徐淮意去提,她知道,提了也不过是多听些冷嘲热讽的话罢了,没什么意思。
    外头,李桑瑶听到徐淮意允她进去自然高兴,忙推开门钻了进来。
    她进来之后目光就如同是黏在了徐淮意的身上了一样,完全忽视了还在旁边站着的沈昭禾,这正合沈昭禾的心意,她甚至还刻意往旁边挪了挪。
    希望这两个人完全将自个当个摆件就好了。
    “太子哥哥,桑瑶近些日子学了下棋,前几天同皇后娘娘切磋,娘娘说您棋艺精湛,让我过来和您讨教。”在徐淮意面前,李桑瑶显得很是主动。
    二人关系其实不算生疏,在徐淮意对沈苏苏得感情还没闹到人尽皆知的时候,李桑瑶也肖想过太子妃这个位置,甚至于那场春日宴中她也下了些功夫。
    原来徐淮意当日之所以会一人在那屋子里头休息也是有些原因的,是李桑瑶暗中花了好大功夫方才买通了下人在他酒中添了些东西才有的这么一出。
    只是她在要进那屋子之前又开始纠结起来,总觉得这样干辱没了自个身份,可又舍不下那太子妃的位置,如此犹豫徘徊,没想到再过去那边已经出了事。
    她心里又是慌张又是恼怒,觉得沈昭禾捡了个大便宜,可不管怎样她知道自个是没戏了,也逼着自个死了心。
    可如今沈苏苏远嫁,她便又生出之前那般心思来,得了皇后准许之后就更是有了信心,刚从重华殿出来就迫不及待的寻了由头去了东宫。
    徐淮意闻言倒没有拒绝,而是直接吩咐左右摆好了棋局道:“孤正好也想下棋,桑瑶来得是时候。”
    虽然他说这话的语气极为平淡,可李桑瑶还是红了脸,低头正欲说些什么,却见他皱眉看向一旁,“不会倒茶?”
    李桑瑶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正好是看见了愣了一瞬便马上反应过来的沈昭禾,其实她刚进来就看到沈昭禾在这儿了,只是徐淮意似乎完全没有将目光放在沈昭禾的身上,她也就当这人不存在了。
    沈昭禾原以为自己只需要待在角落里就好,没想到还有端茶倒水这一出,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她都已经成了东宫侍妾了,就算是身份再低一等那又如何呢?
    一边想着,她一边给他们二人倒了茶,之后也没敢走开,就只能在他们身边伺候着。
    她背后的伤口一阵阵发疼,好在在这儿还能看见棋盘中的局势,倒也可以转移些注意力。
    李桑瑶确实是会下棋的,世家女子琴棋书画不说精通,可总归也是得会,以免什么时候需要,一窍不通就只会惹人笑话了。
    可徐淮意棋艺精湛却也并非浪得虚名,按理来说身为男子,在与女子切磋之时难免会让着些,可是他没有。
    他每一步棋下得都似乎是要把李桑瑶逼入绝境一般。
    李桑瑶本来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和徐淮意增进感情,可不曾想这下棋的过程剑拔弩张,不说别的,她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找到。
    整个屋子就这样安静到了一个极点,只剩下清脆的落子声。
    沈昭禾在旁边看着都觉得有些好笑,李桑瑶估计心里怪难受的吧。
    第022章
    李桑瑶确实后悔,若是早知道会是如此情景,怎么的也不会寻这样的由头过来了。
    徐淮意落子速度快,只消撇上一眼便能知晓下一子落于何处,可李桑瑶不行,她每落一子都要思虑再三,更难的是她心里也不自觉开始紧张,担心自己让他等的时间太长他会失了兴致,又担心输的太快会让他觉得自己脑子蠢笨,这一来一去,手心早就布满了冷汗。
    明明在那些世家小姐中也算是上乘的棋艺在这徐淮意这儿却是笨拙得如同初学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徐淮意再度拈着黑子落下,李桑瑶从玉盘中取了一颗白子,却久久没有落下,她发现自个好像走入了绝路,这一子不管落于何处都不会改变局势,顿时更慌了。
    徐淮意倒是没有催促,只是看了一眼一旁候着的沈昭禾,沈昭禾瞧见他见了底的茶杯,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又给他斟了一杯。
    也正是这个动响让李桑瑶意识到了这里还有个沈昭禾,想起从前大家都夸赞这位沈二小姐琴棋书画皆是一等一的,不由得动了些心思,便开口道:“桑瑶倒是忘了,昔日沈奉仪在咱们这些人中,棋艺算是最为拔尖的,今日光是观棋却不落子,大约早就手痒得紧了,不如这一子,由奉仪来替我落?”
    她说着,将手中棋子递到沈昭禾面前。
    李桑瑶心里算计的好,她知道沈昭禾琴棋书画在外头算是有名声的,要是她解不了自个棋局,到时候自个解不了也不算是蠢笨,只能说明徐淮意棋艺精湛而已。
    若是她能解,以她那样的性子加上如今这可以任人欺压的身份,也只能说解不了。
    沈昭禾听了这话,心里暗自叹气,看来方才自己方才偷偷嘲笑李桑瑶是遭到报应了,怎么得也没想到她竟是会拉自己出来挡刀子。
    她本也不想吸引主意,更是不想得罪了李桑瑶,所以只能道:“依昭禾所见,此棋局应当是已入死局,应是无法可解。”
    这话说得正和李桑瑶的心意,她都说解不了,那自己解不了也不算是丢人了,她想着,心里轻松了许多,正要夸赞徐淮意棋艺不是她们这些寻常女子可比之时,却听徐淮意淡淡道:“若解此棋局,孤允你一桩心事。”
    李桑瑶呆住,沈昭禾也有些难以置信,小心翼翼道:“当……当真?”
    这于她而言,却是是有诱惑力的。
    徐淮意道:“孤是储君,说出去的话没有不作数的道理。”
    瞧她眸中晶亮,又添了一句,“当然,沈奉仪这个位置不会变。”
    这话便是想要让她绝了想离开东宫,又或者是想向上攀升的念头。
    可沈昭禾依旧点头,“妾明白。”又转头对还有点没回过神来的李桑瑶道:“那就借李小姐的白子一用了。”
    当着徐淮意的面,又是自己主动说要让沈昭禾来落这一子的,这时候即便是李桑瑶的心里有千万个不愿意,也是不能拒绝的,只能任由沈昭禾接过了手中白子,暗自祈祷着她也无法破解棋局。
    否则自己这脸可就丢大了。
    沈昭禾心里给李桑瑶道了个歉,没法子,只能说是徐淮意给的太多了,自己对他也正好是有所求的,只能是得罪了。
    接着,她将目光放于棋局之中,不过几个呼吸间便找到了白子的一条生路,玉指捻着白子落下,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徐淮意顺着她落子之处看去,唇边难得多了一丝笑意,“看来方才沈奉仪是谦虚了的。”
    沈昭禾暗自想着,从前怎么没发现他竟是这么多心眼呢,要想夸赞说一句棋艺了得也就罢了,偏偏还要提及方才之事,暗指她方才撒谎。
    只得解释道:“殿下棋艺精湛,妾不过侥幸而已。”
    可这会儿李桑瑶已经难堪得不行,她初见沈昭禾将棋子落于那处还觉得庆幸,认为沈昭禾的棋艺也不过如此,可听了徐淮意的话,又细细端详了棋局,这才察觉不对。
    那条路看似死路,实则为生路,不由得怨恨自个方才怎么就没想到。
    她虽然没将那棋子落于错处,可愣是在徐淮意面前僵持了那样久的时间,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她是被难倒了?
    想到这,她也没法佯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能开口道:“桑瑶听说殿下最近手头还有案子未曾了,也不好再叨扰殿下,便就先回去了。”
    见徐淮意点了头,李桑瑶便如同逃跑一般的出了东宫,外头守着的小侍卫见了这种景象都有些奇怪了,凑到李拂身边道:“您说这李小姐是怎么回事,怎么跟撞了鬼一样,来的时候快,走的时候更快了。”
    “里头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李拂冷冷的瞅他一眼,“你这是活腻了?连殿下的事都敢打听?”
    那小侍卫顿时感觉后背传来一阵凉意,忙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问。
    屋里,沈昭禾算是明白徐淮意只是利用自己赶走李桑瑶了,这回的事情一闹,她估计有些日子不会过来了。
    也不会因此记恨到徐淮意的头上,估计只念着是沈昭禾的过错。
    若是旁人来纠缠,可能他拒之门外就好,稍稍识时务的也不敢惹了他生气,偏偏这李桑瑶是侯府小姐且同皇后关系亲厚,这事也是她时常拿出来炫耀的,世家公子小姐怕是没有一个不知道这事的。
    念着皇后这一层关系,徐淮意必然也不想在明面上闹得难堪,那就只有将沈昭禾推出来挡这刀子。
    他肯定是不会在意沈昭禾处境的,甚至还乐意见到她过得艰难。
    沈昭禾想着,暗自叹气,也不知这李桑瑶日后会如何报复自个。
    “你既是解了这棋局,那便同孤说说,你有何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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