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爷却神色温和,伸手道:“先坐。”
    武安侯只好坐下。
    王老太爷说:“此事既然是在汾阳王家的地盘丧出的,自然有王家负责,你不必插手,一切交给泽儿去办就是。”
    武安侯一怔:“可是——”
    “泽儿是王家这一辈的继承人,正好借着这件事情,老夫也想看看他的能耐,再来,如今楼月受伤,婵儿忧思,病情也一直不稳,贤婿要多花点功夫陪陪她们母女才是,需知如今这份和睦来之不易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武安侯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那就有劳泽儿,一定要追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抢的床!”
    王泽拱手:“我会尽快查明。”
    武安侯的眼底,隐匿着三分狂怒两分杀气,只是在此时此刻也只能全部压抑。
    可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王老太爷一派闲和镇定,似乎一点情绪都没有……难道是平日修身养性,已经到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地步?
    *
    日子,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江楼月卧床养病,王氏每日都要花大半日的功夫在月牙楼陪着她。
    不知是不是因为江楼月受了伤,王氏进进出出几日之后,整个人的气色也好了一些,找来宋先生看,宋先生笑着说道:“的确是好了一些,其实夫人这病,一为忧思所致,二来却也是常窝在屋中,少有走动,体力虚乏了,人的精神便也萎靡不振,以前便说要夫人多多活动,只是伺候的人总太小心,生怕夫人活动一番,又拖累了身子……如今倒是阴差阳错。”
    江星月说道:“原来如此,那我可得拖着娘每天多活动一番才是。”
    这会儿,王氏正坐在床边,给江楼月拿了汤药和甜饼,闻言笑道:“不必你拖着,娘以后自己会多活动了,过来,也尝尝这甜饼和藕粉蜜酪,都是桑嬷嬷亲手做的,汾阳最正宗的口味,京城可吃不着。”
    “好嘞!”江星月高兴地凑到跟前来,拿了一只玉盏一尝,咋舌道:“好甜,但是又不那么甜,一点也不腻,我记得在京城的时候桑嬷嬷也做过,不是这个味啊。”
    说着,江星月咕噜咕噜把那份蜜酪都扒进了嘴巴里,含糊地说:“好好吃啊。”
    王氏无奈地笑:“吃的慢一点,又没人跟你抢。”说着,捏了帕子一角给江星月擦拭唇边污渍。
    江星月说:“怎么没人抢,那不是有楼儿吗?”
    王氏失笑,“楼儿是会和你抢食物的人?”
    江楼月也笑道:“我可真不是。”
    “哈哈……”江星月爽朗地笑了出来,“说的也是,这么多的蜜酪,楼儿也吃不完呀。”
    王氏叮嘱道:“但也不能吃的太多,这个东西吃多了腹中酸胀,可是要难受的。”
    “知道啦!”江星月说着,正要再盛一碗,面前盛着藕粉蜜酪的那琉璃碗却被人端走了。
    “知道你还吃。”武安侯将碗放在一旁,抬了抬手,桑嬷嬷会意,赶紧上前为武安侯也盛了一碗,笑着说:“侯爷也尝尝吧。”
    “嗯。”武安侯接过来,抿了两口,笑着说道:“好吃!”
    江星月垮下脸,“得了,抢食物的人来了。”她认命的放下碗,知道这蜜酪是再没她的份了,索性就去扶江楼月,嘀咕道:“爹最近怎么回事,真是不用上朝了人太闲了,每天都要跑来跟咱们抢东西吃。”
    江楼月低声笑道:“好了,走吧走吧,咱们去一旁消消食。”
    她可是很有眼力见的,最近这段时间,王氏不止对自己的态度变了,对武安侯的态度似乎也变了,或者说,不是变了,而是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
    瞧着走去一旁的女儿们,王氏失笑,无奈地对武安侯道:“侯爷怎么跟孩子抢,你若要吃,让桑嬷嬷再做便是了。”
    “若不是来这里,怕也是蹭不到这些吃的呢,哪里是抢?”武安侯抿了抿唇瓣,有些感慨:“好像……味道与我以前吃过的也不太一样。”
    话到此处,武安侯忽然一笑:“还是以前吃过的味道更好些。”
    王氏忽然讪讪,“这是正儿八经地藕粉蜜酪。”
    而他以前吃过的,不过是她做出来的四不像,连她都觉得难以下咽的东西。
    武安侯没有说话,把玉盏交给了桑嬷嬷,缓缓上前,半带犹豫地低声说:“你……你与楼儿说过,要随我们一起回京城,回家去,可当真吗?”
    王氏低垂着眼:“自然是真的。”
    “那、那就好……等这里的事情处理好了,咱们就回去。”武安侯激动地说:“夫人放心,回去之后,你若是想家人了,我随时陪你回来。”
    王氏瞧着他那急切的样子,手上的帕子擦上武安侯的下颌,将他方才吃蜜酪时沾在短须上的一些残渣擦拭去,微微笑了一下,“好。”
    武安侯呼吸一滞,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不过豆蔻的王氏,鼓足勇气去见他,告诉他,王凝儿只是去为她送嫁妆。
    那时都已经出了王凝儿代嫁的事情,几乎是把王家的态度表达的不能再清楚——他们舍不得自己嫡出的女儿。当时的江震,其实心里只觉得无所谓,既然旁人不愿嫁,那就顺了人家的意思,他又不是强盗。
    他便揣着这样的心思,救出王凝儿之后,亲自将王凝儿送到了王家来,也是想把与王家的婚约解除,谁知却见到了弱柳扶风的王婵。
    当时王婵为了欺君代嫁的事情亲自去见他,说那王凝儿只是去送嫁妆的……
    只看了她一眼,他便不能自拔,那么蹩脚的理由他竟然也能让自己相信。他忘了自己的初衷,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若是能娶到这样美丽娇柔的女子,那真是他祖上十八辈积了德。
    于是,他后悔了。
    他决口不提解除婚约的事情,仗着婚约娶了王婵。
    他是粗人一个,没有多少细腻的心思,但在婚后,他却忽然发觉,自己能看懂王婵的每一个眼神。
    她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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