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楼月埋头吃饭,说道:“没什么啊。”
    王婵瞧着,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微笑着说:“多吃点儿,这都是桑嬷嬷专门吩咐为你做的,吃完了,今夜就随娘在此处睡吧,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呢。”
    “好!”江楼月应了一声。
    一旁江星月笑着说道:“我也想陪娘一起睡,床够大吗?!”
    “够大!”王婵也给江星月盛了一份汤,“你怎么不吃?是不是不舒服?”
    “我下午用过晚膳了,不饿啊。”江星月哈哈笑道:“不过,晚上我就不和娘与妹妹一起挤了,今晚我巡视城防!”
    几个月来,汾阳周围都不安宁,江星月带三千御风轻骑守护城防,今日正好轮到她来巡视。
    王婵说:“那你小心点,要是有什么不对的立即传信号叫人——”
    “知道了知道了,每次出去,娘都要交代一遍。”江星月把那碗汤端起来喝了,冲江楼月说道:“今儿先把娘让给你,过几日你可不能再与我抢。”
    “走啦!”江星月把碗放回桌面上。
    “说的什么话,让给谁,跟谁抢?”王婵无奈失笑,但这会儿,江星月已经大步离开了。
    母女二人吃饱喝足,王婵拉着江楼月回到了床榻上。
    分离太久,好像母女二人有好多话要说,又好像什么都不必说。
    江楼月关心王婵的身体,询问了许多,王婵微笑着回了。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好多,王婵悠悠问:“楼儿,你与娘说一些,出征时候的事情吧?”
    “我们在泸州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抵抗柔然人,训练骑兵,然后安抚流民,爹的能耐,娘是知道的,这些事情爹都做的游刃有余,将那些柔然人打的四处逃窜,毫无还手之力呢。”
    “是吗?”王婵微垂着眼眸。
    她也随过军,知道战场上的事情,根本不是江楼月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楼儿……是怕她担心所以不愿多细节吧?
    王婵便也不再追问。
    她柔声说道:“快睡吧。”
    “唔……”江楼月低低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没了声音。
    王婵凑近了些许,发现江楼月已经睡着了。
    她帮女儿拉了拉被子,自己却是没什么睡意。
    她心里其实还想问一问,关于江楼月和宸王的事情呢。
    只是,她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是清楚。
    江楼月若是不想说的时候,你怎么问都没用,问的多了,只怕还会惹女儿心伤难受。
    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这次是闹了什么脾气,闹得厉害不厉害。
    不过这次宸王也随着到王家来了,想来……他们之间闹得矛盾,没有上次信阳官道那么棘手才是吧。
    她抬起眼帘,看到江楼月已经闭上了眼睛,心中又是悠悠一叹。
    这孩子,脾气倔的很,又刚又硬,不像她柔柔软软,仔细想来,倒也不像震哥,那是像了谁?
    想到远在京城的丈夫,王婵低垂的眼帘之下,眸底一片忧虑。
    她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外面,婢女赶紧上前来。
    王婵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过去磨墨。”
    婢女不敢出声,点了点头,在靠窗的书桌边上掌灯研墨。
    王婵给丈夫写了一封信,报了平安,又叮嘱江震一切小心,保重身体,正要把信封起来,却听到内室有声音。
    她赶紧丢下信往里走。
    “阿尧……”
    床榻上,江楼月喃喃地呼唤着。
    王婵快步到了跟前。
    “阿尧、阿尧……”
    江楼月一声声地呼唤着,手紧紧抓着被子,额头也在冒汗,看起来十分痛苦。
    王氏面色大变,抓着她的手,急忙唤道:“楼儿、楼儿!”
    江楼月猛然惊醒,坐起身来。
    她看着周围橙黄色的帐曼,眼底还带着没有来得及消散的恐惧。
    “只是做噩梦了,楼儿乖,不要怕!”王婵抱着她,轻轻拍抚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
    江楼月忽然大口的喘气,额上的汗水越来越多。
    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下,软倒在了王婵的怀中。
    “乖孩子……”许久后,王婵轻声问:“你到底有什么心事?”
    江楼月就那么无声地趴在王婵的膝头,很安静,“没事。”
    这怎么能是没事?
    王婵迟疑地说:“不如,娘让人请殿下来?”
    江楼月忽然喉头一涩,用力摇头:“别。”
    “楼儿……”王婵看着,心里疼的厉害,“你、你告诉娘好不好?”
    王婵又说:“别把什么压在心里,说一说,哪怕娘不能帮你什么,至少让你自己轻松一点点。”
    江楼月就那么安静的趴着。
    要不是那抓着自己衣袖的手一直没松,她都以为,女儿睡着了。
    王婵叹息一声,觉得自己这个母亲做的很是可悲,不能帮孩子任何忙,连女儿的心事也不能开解。
    但这份可悲,比起女儿的伤心来,当然一文不值。
    她抬了抬手吩咐婢女:“去一趟绿柳——”
    “娘,很晚了,别吵他。”江楼月却在此时开了口:“我只是……做了一个梦。”
    王婵犹豫了一下,试着问:“什么梦?”
    “很可怕的梦。”江楼月悠悠说:“梦里,有好多人要杀我。”
    “好多好多人,太后也想要我的命,他们要他自断手臂,要他自刎,我想拦可我离他好远,远的我根本碰不到他。”
    有泪珠朝下划,打湿了王婵的膝头。
    王婵僵了一下,心疼地抚着她的鬓发,柔声说:“都是梦而已,你们现在很好,没有人追杀你,也没有人威胁他,殿下现在就在绿柳园住着。”
    江楼月缓缓摇头。
    那些事情,已经发生过了。
    她哑声啜泣,喃喃说道:“为什么我成了他的软肋和缺点,我怎么这么不好,这么无能……我不要做软肋……”
    她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这几年来,她到底做的对不对。
    王婵怔怔看着女儿,许久后,轻叹了口气,“娘以前,也是你爹的软肋,你爹的缺点。”
    江楼月泪眼朦胧地转眸看她。
    王婵说:“那时候,娘才刚怀了你们,蠢的被人骗,被人抓……那些人威胁你爹,要他支身前去救我。”
    “他们有很多人,都是亡命的土匪,杀人不眨眼的,早都准备好了陷阱等着你爹,可你爹还是来了。”
    “那些、断了的手臂,肢体,飞的到处倒是,你爹他硬生生杀了一条血路,走到我的身边来。”
    “我看着他满身是血的样子,我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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