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的鸡冠子乱甩上去了?”魔龙诧异道:“这玩意儿外面有结界,老子的尾巴都打上去十次八次了也没事,还以为你鸡冠子很厉害呢,结果你也不行?”
    赤血鸡震惊:“……??不是你?”
    魔龙更惊:“……也不是你??”
    一龙一鸡很难相信这世上除了彼此之外,还有什么能让魔宫发出如此轰然巨响的存在。
    魔龙思忖片刻:“总不能是里面自己炸了吧?”
    赤血鸡嗤笑一声:“你脑子是不是长爪子上了,不磨一磨就钝了?这可是魔宫,你老家炸了这里也……”
    它话音未落,却见魔宫外立面上肉眼可见的所有琉璃窗棂,倏而齐齐碎裂!
    剑光凝而再散,剑气大盛,符意也大盛。
    光影的边缘是线,碎裂的石块是线,阳光透过廊柱投下的暖色,是线,渊兮如此呼啸而过的时候,划过的剑痕,也是线。
    而虞绒绒早就在普一踏入魔宫之时,就已经在布阵贴符!
    她画了如此之久的符阵,终于在渊兮距离他们翻窗而入的那一扇窗棂无限接近的时候,松开了自己这样牵起再勾勒了一路的所有符线!
    遍布魔宫的无数符箓被引燃,符箓之外,还有悬于空气之中的那些在火光中才显现出了浮光掠影般痕迹的符线!
    如果有人仔细去溯源,便可以发现,那些点燃爆炸符箓与无数符线的,是从魔窟的烛火中引来的火线,那样的火线一路蜿蜒燃烧,竟是将无形的符线硬是烧出了肉眼可见的痕迹!
    “我特意选了一盏看起来比较亮的命魂灯,果然比较亮的灯,火比较旺。”掠出魔宫的一瞬间,虞绒绒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那盏灯确实很亮。
    因为那便是唯一一盏立于最外侧的,魔宫某位长老的灯。
    却见那位长老的周身竟然倏而燃起了与那根火色符线一样的绯红,他的肌肤下也有火光透出,竟是眨眼间便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殆尽,只剩下了一间被烧出了千疮百孔的黑色斗篷!
    火光燃遍了纯白的魔宫内里。
    纯白的立面上依然没有什么被灼烧的痕迹,除了那些碎裂并且被火色彻底舔舐吞噬的窗棂,以及时而从魔宫中探头而出的火舌,几乎看不出魔宫的纯白上有任何痕迹留下。
    然而那一声大过一声的爆炸,却依然像是在提醒某种绝无可能发生的事情的……正在进行。
    赤血鸡的黑色豆豆眼逐渐放大,它怔然看着魔宫之内的轰然,到了嘴边的话已经急转弯,变成了某种胡言乱语:“……你老家炸了,这里也……也会炸。理所应当,人被杀,就会死,你那儿炸了,这儿便也炸了。”
    魔龙的目光却已经落在了从魔宫中冲出的那柄黑剑上。
    不仅仅是视角与视力的问题,他毕竟与虞绒绒的血脉结有血契,而对方身上更是还有一枚龙蛋,它天然便会对她多一分感知。
    却见少女倒踩在剑上,刚刚松开手中的符线,几乎是同时,魔宫内再次传来了一声轰然炸裂!
    “格老子的,这是看老子的龙焰不顶事,所以自己上了吗?”魔龙喃喃道,忍不住舔了舔后槽牙,很是不服地长啸一声,再明知徒劳地向着魔宫的方向卷出了一口龙焰!
    “欺人太甚!”有长老勃然大怒,重重一跺拐杖,竟是燃了满身修为,如真正的鬼魅般追着渊兮的剑影而出,眼看便要追上虞绒绒与傅时画的踪影!
    却在冲破窗棂而出的同时,猝不及防被魔龙的龙焰喷了个正着!
    这一次,这位长老甚至连灰烬都没能留下半点。
    一口喷完,魔龙还很是疑惑地眨了眨眼:“刚刚好像有个什么东西?是我看错了吗?”
    却见黑剑载着虞绒绒在他面前一卷而过,留下了少女清脆的声音。
    “谢啦——!有缘再见!”
    那道黑剑的剑影几乎是瞬息便去,成为了魔龙视线里的一道过于细微的光点。
    魔龙一侧眼,却见赤血鸡也在看那道背影。
    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赤血鸡突然拧眉道:“不是,这狗小子原来御剑这么快的吗?那要老夫走这一遭是为了什么?和你打架?”
    魔龙和赤血鸡面面相觑了片刻,脑子里突然好似想起了此前的两道激昂澎湃的助威声。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时听着挺振奋挺得劲了,怎么这会回想起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呢?
    “不打了不打了,毛都烤焦了,你个破龙,就知道喷喷喷,这下糟咯,回去还不知道要被念多久。”赤血鸡懒得再想,只摆摆头,挥挥被烧的焦黑的翅膀:“滚吧破龙,少打点儿架,别一天天见到人就喷,这样才能活得久些。”
    魔龙“呸”了一声,颇为龇牙咧嘴地看了看自己身上被啄出的几片破鳞:“快滚吧你,老子是来还债的,谁知道你要来凑一脸?”
    赤血鸡压根不信:“哦哟,你个抠门守财龙也会还债的吗?滚吧。”
    一鸡一龙边互相唾骂,边真的就这么打着哈欠向着自己的快乐老家而去。
    魔宫一片狼藉。
    又或者说,魔宫或许从未如此狼藉过。
    “不追吗?”有长老面色阴沉,勃然大怒地以手中金杖敲击地面:“你们都看到了吗?!那分明是修真域的灵气流动!他们未免欺人太甚!这口气,你们难道真的就要这么咽下去吗!”
    “尊上!我愿率魔兽大军,破悲渊海大阵,入修真域一战!”又有人咬牙向前,在魔君面前跪地请战。
    “老夫不明白,为什么要给这两只虫子退让!”还有长老阴森道:“还有那两只魔畜,真的就这么让它们走了?我们魔宫的尊严何在!尊上,我等尊你敬你,却不代表不能有一个解释。”
    魔君的额角也有青筋凸出,他显然也已经忍耐到了极致:“一群蠢货!你们倒是试试去追啊!”
    几位出声的长老不解其意,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看向了手下某位侍从。
    侍从会意,起身向外掠去!
    然而他的身躯堪堪到了魔宫的门口,才要向外踏出一步,整个人却已经如水汽般倏而融化!
    所有长老终于后知后觉地悚然一惊!
    “这、这是什么手笔?!这绝不是那两个宵小所能拥有的力量!”有长老脱口而出。
    下一刻,那道好似无形的枷锁与禁锢倏而从魔宫之上倾泻而下!
    老魔君方才伸出去妄图留住两人的那只手臂,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就这样平整地断裂开来!
    而方才请战的那人,已经如此前的侍从一般,蒸发成了水汽。
    有此前多话的长老想要开口,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哑然,然后才惊觉自己的舌头竟然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啪嗒”。
    魔尊的半截手臂落在地面,半晌,蜿蜒出了一地血色。
    一道雌雄难辨的轻柔声音传入了所有人耳中。
    “嗯?还有谁想要杀我的容器呀?”
    第123章
    魔宫之中一片寂静,只剩下了碎石瓦砾在符意的余震里继续掉落的声音。
    那些掉落本只是此前爆炸的一些余韵而已,但此时此刻,砸落地面的每一声细微,都带了些特别的,奇妙的味道。
    ——就像是某种……微妙的嘲弄。
    家都被拆了再炸成这样,他们只是因为愤怒而稍微反击了而已,却竟然反而因此被警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魔君的断臂上,再仿佛被灼伤般收回目光,齐刷刷跪了一地,心底愕然至极,眼神惊惧颤抖,却半个字都不敢问出口。
    断臂的剧痛蔓延了老魔君的五脏六腑,他的脸色刹那苍白。
    他已经有很多年没受过这样的伤,也没这么疼过了。
    这一瞬间,他的心中有千百种办法去消弭这种痛苦,让自己的伤口愈合、甚至再重新生长出一只手臂。
    但他什么都没有做,只忍着这样的痛,咬牙跪在了地上,甚至连不敢去捡起自己的断臂,任凭血流淌在地面,发出一些粘稠却清晰的声音。
    滴答。
    血的声音混合着碎石的滚落,形成了某种奇特而让人心悸的韵律。
    按照修仙域更为明确清晰的境界来划分,魔君是与悲渊海中以身祭阵的那位鲛人同境界的可怖存在,早已站在了整个魔域战力值至高的位置。
    ——若非如此,他也绝无可能在这样绝对慕强的魔域做了这么多年的魔君,屹立不倒。
    可这世上,竟然还有一种力量,甚至在谈笑之间,就已经让他毫无还手之力地断了一臂,让那些境界虽然稍低,却也绝对不俗的长老们被割了舌!
    而魔君……看起来好似甚至连喊疼的勇气都没有!
    所有人都知道魔宫的白塔上,有些什么存在。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那位存在,是谁,又或者说,意味着什么。
    这千万年来,魔域的许多资源都不计代价地向白塔中倾斜,难免有许多长老表面不说,心底却因信息不对等的疑惑而积怨已久,只是摄于魔尊的存在而缄默不语。
    直到今日,那道声音清晰地在每个人耳中响起。
    那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却蕴含了太多的意义,更说明了太多事情!
    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砍断魔君的手臂,这样简单便割了那许多舌头,再在所有人的神魂中直接出声,只能说明,便是对方想要他们的性命,也不过弹指吹灰间。
    而比之更让人恐惧的,则是那句话中的意思。
    容器。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需要容器?
    有长老终于后知后觉地想到了这两个字所蕴含的意义,瞳孔骤缩,将额头死死地贴在了面前还有碎石的地面上,只恨自己不能匍匐地更低,更恨时光为何不能倒转。
    若是有机会能回去,他一定要掐死此前不知天高地厚,竟敢主动出手的自己!
    白塔上,原来竟……竟是那位吗?!
    他们这千万年来所供奉的,竟然、竟然是那位!
    长老的眼神愈发炙热,甚至露出了些许狂热的神色,仿佛恨不能立刻为那位献上自己所有的神魂与心脏!
    那可是……那位所储备的容器!
    便是献上他的生命,他的所有,他也绝无可能胆敢有半分出手的念头!
    如此宁寂了许久后,终于有人忍不住低声道:“那我们要……要去追吗?”
    却听那道雌雄莫辩的声音里,倏而带了一丝奇特且无人能够理解的愉悦。
    “等。”
    “还会再来的。”
    ……
    渊兮飞驰在魔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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