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宫宴风波
    如烟和如玉欢喜无比,从大户人家的侍女,到一国之君后宫中有名分的嫔,虽然身份地位远远没法跟皇后和六妃相提并论,也没有自己独立的宫苑,但对于两个丫头来说,已经是很知足很知足了。
    如烟如玉达成心愿,又在华夏宫里侍候了张瑄几日,却也不敢再多停留了,就美滋滋地回到了中宫,皇后崔颖身边,不提。
    时光飞逝,转眼就是元正之日。
    最近一段时间,张瑄国务繁忙,很多国政大事他都要亲力亲为,忙得焦头烂额。一直到元正之日到来,整个宫里宫外和中京城上上下下,都进入了新春佳节的气氛之中,他才算是忙完了一个段落。
    按照这个时代的风俗和惯例,元正之日也就是大年除夕,皇帝要在宫里大宴群臣和皇室贵族,整夜歌舞守岁。而各地行政道的巡抚和军镇的藩帅也都赶在节前赶到中京,欢度春节和上元节,同时也是向朝廷和皇帝述职。
    因为是开国之后的首次宫廷盛宴,也即是皇帝亲自主持的国宴,所以本次宫宴特别隆重,操办本次宫宴的大总管由内务令颜真卿亲自充任,户部、礼部等有关衙署配合参与。
    宫宴设在崇政殿。
    午时三刻,宴会就拉开了序幕。
    从这个时候起,就陆续有满朝文武大臣、地方封疆大吏和贵族宗室等进宫参加宴会,颜真卿带着内务省的一干属官亲自迎候在崇政殿殿口。
    第一批赶到的是范阳大都督仆固怀恩,剑南道大都督安思顺、北庭大都督程千里等高层将领。仆固怀恩几日前就从范阳赶来中京,面向皇帝述职,同时叩谢皇恩。而安思顺和程千里此次进京,无非是表明效忠的态度。
    其余的藩帅,比如哥舒翰和杨涟,都因为要防御吐蕃和应对李珙谋反,所以都未曾返京。
    仆固怀恩哈哈一笑,大老远就向颜真卿抱拳道,“颜大人,别来无恙乎?”
    颜真卿笑了笑,也抱拳回礼道,“大帅安好!”
    “颜大人,本帅此番回京向朝廷述职并叩谢皇恩,从范阳带来十州奚人酿造的美酒百余车,进献给陛下,同时也让朝中的诸位大人品品鲜。”
    仆固怀恩一边笑着跟颜真卿寒暄着,一边昂首挺胸走进了大殿。
    跟随在他后面的安思顺和程千里面色微微有些复杂。这两人的资历远远比仆固怀恩要深,只是仆固怀恩是新皇的心腹功臣,此刻又隐隐有为天下军镇之首的架势,不太把安思顺和程千里放在眼里,让这两人感觉有些不舒服。
    只是不舒服也没有办法。
    作为前朝老臣,他们自觉无法与新朝的开国元勋相提并论。
    “颜大人!”程千里抱了抱拳,淡淡一笑。
    安思顺也抱了抱拳,招呼了一声。
    颜真卿一一回礼,笑道,“两位大帅请进,各安坐席,陛下一会就到。”
    安思顺和程千里点点头,并肩走进大殿。
    走进去顺眼一瞥,果然见自己两人的席位在仆固怀恩之下,不由心下微有失落。但这种失落的情绪一闪而逝,两人笑着主动跟仆固怀恩打招呼,仆固怀恩虽然有些骄矜,但也不能太过失礼,也起身向两人见礼。
    第二批赶过来的是关内道巡抚崔焕、河北道巡抚陈通等地方行政大员。而紧接着他们身后的是张九鸣、张九皋率领的皇族宗室,以及崔、王、郑、卢四大高门士族的人。
    最后才是陈希烈率六部尚书——吏部尚书杨国忠,礼部尚书裴冕,兵部尚书郭子仪,刑部尚书杨錡,户部尚书张巡,工部尚书公孙良,朝廷中最为核心的七位相国,缓步而入。
    杨錡刚抵达中京,封常清已经赶赴西域接替了他。与内地有所不同的是,封常清在西域文武兼备,既是掌控兵马的藩帅,又是安西都护府的大都护。这是由于西域的特殊情况决定的。
    陈希烈面带微笑,率先而入。杨国忠等人按照次序,徐徐而入。
    早已安坐的大臣权贵等人纷纷起身来向陈希烈等人寒暄问好,唯独张九鸣和张九皋因为是皇帝的血亲长辈,又是皇室郡王,所以没有起身相迎。
    等陈希烈等人也安坐完毕,殿口才传来太监那尖细而有力的声音——“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回妃、宁妃、淑妃娘娘驾到!”
    众人赶紧起身,轰然拜倒在地。
    张瑄身穿滚龙袍头戴华丽的冕旒,大步而入。他的身后,皇后崔颖凤冠霞帔神态端庄,紧紧相随,而回妃苏扈冬、宁妃万春和淑妃李腾空三女则一身盛装打扮跟随在崔颖之后。
    杨三姐和杨玉莲姐妹俩出席这种公开的宴会多有不便,尤其是杨玉莲,虽然她已经换了一个身份相当于“涅槃重生”,但为了避嫌,她从来不离开自己的宫苑。而宜妃凤鸣则是不喜欢这种觥筹交错迎来送往的歌舞宴会,也就没有出席,只有苏扈冬、万春和李腾空三女作为代表。
    崔颖容颜端庄秀美落落大方,苏扈冬美貌中带有一丝野性洋溢着异族韵味,万春则是李唐皇室公主出身气质高贵,李腾空则清秀刚毅,虽然身着宫装却也遮掩不住的英姿飒爽。
    众臣拜了下去,山呼万岁:“臣等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臣等拜见皇后娘娘、回妃、宁妃、淑妃娘娘!”
    张瑄大步而入,从匍匐在地的众臣班列中脚步生风匆匆而过,直入他的皇座之后,待崔颖等女也跟了过来,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这才挥了挥手朗声道,“诸位,请起,请坐。”
    “谢陛下!”众臣再拜,然后才渐次归坐。
    张瑄缓缓起身,环视众臣,淡然一笑道,“诸位,今日元正之日,朕在宫中设宴与诸位守岁共乐!这是朕定都中京之后的第一个元正之日,亦是第一个新春佳节。今日当着诸位的面,朕要说,过了上元节,朕将亲自率军御驾亲征,西征武威叛贼李珙,同时进攻吐蕃,光复失陷于吐蕃人手中的数千里山河!”
    “朕今日对天盟誓——此次出征,若是叛乱不平、若是不灭吐蕃,朕誓不归京!”
    张瑄清朗、毅然而绝然的声音在殿中久久回荡着。
    此话一出,殿中众臣除了陈希烈这七个人之外,其他朝臣和宗室贵族都大吃一惊。皇帝竟然要御驾亲征,亲临战阵……
    张九鸣和张九皋皱了皱眉,立即起身并肩抱拳施礼道,“陛下,老臣以为,万万不可。我朝初立,陛下乃是万乘之身,陛下安危事关国体和江山社稷安危,万万不可亲临战阵!”
    “无论是平叛,还是讨伐吐蕃开疆辟土,陛下麾下猛将如云,又何需亲涉亲为?”张九皋也劝谏道,“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张九鸣和张九皋是皇亲长辈,这两人站出来一开始劝谏,很多朝臣都纷纷响应。唯有陈希烈等人默然不语。
    张瑄要御驾亲征,早已是跟他们通过气的。一开始他们也是强烈反对,但奈何张瑄坚持己见,他们作为臣子劝谏不从只得领命。
    张瑄微笑不语。
    仆固怀恩出列跪拜了下去慨然道,“陛下,臣蒙受皇恩浩荡,臣愿率大军西征武威,剿灭李珙叛贼,为陛下分忧!陛下乃天之可汗,万万不可亲自涉险!”
    张瑄扫了仆固怀恩一眼,微微一笑道,“仆固怀恩,朕意已决,尔等不必多说了。至于你,朕对你另有任命——朕给你一年的时间,在安东、渤海及奚人聚集地吸纳天下流民屯垦,若是此地粮食能在自给自足的前提下上缴国库,朕便为你记一大功!”
    “而且,叛贼史思明残部盘踞新罗,你还要率军时刻警惕,防备叛军勾结新罗军马犯我边陲。”
    “天下东北之地,朕全权交由你来经略。此地当为天下之大粮仓,你肩上的担子很重很重。”
    张瑄说完,缓缓又道,“诸位,朕之所以要御驾亲征,是要借此告诉天下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哪怕是朕贵为皇帝,也概莫能外。”
    “不仅是朕,就连朕的皇妃——”张瑄扭头望着一脸兴奋之色的苏扈冬和李腾空,笑了笑,朗声道,“回妃苏扈冬、淑妃李腾空,上前听封!”
    两女盈盈起身,拜了下去。
    “朕御驾亲征,平叛兼经略吐蕃,尔二人亦为左右女军大将军,率女军随朕一起出征讨贼!”
    “臣妾遵旨!”苏扈冬和李腾空使劲按捺住内心的欢喜情绪,施礼领命。两女本就是女中豪杰,喜欢舞枪弄棒纵马驰骋,让她们长期呆在宫里憋着,就像是笼中的小鸟一般憋出病来。
    尤其是回纥公主苏扈冬。
    崔颖和万春对视一眼,有些羡慕地望着苏扈冬和李腾空。她们不是羡慕领军作战,而是羡慕两女能留在军中呆在张瑄身边。
    见皇帝居然连皇妃都要带出去领兵作战,众臣无语而凝噎。
    其实,女军就是一种军中的花瓶,并不能真正发挥多大的作用,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张瑄不是不知,而是有意为之。女军的存在就是一种存在,或许不会真正上战场冲锋陷阵,但时间久了,逐渐就会引导天下人接受这种存在。
    而下一步,从女军到女官……再到各行各业,在张瑄的暗暗推动引导之下,女子会出现在任何一个能出现的位置上,从稀罕事、观赏性逐步过渡为社会常态和实用性。
    张瑄心里明白,有很多太过超前的价值观和理念,只能慢慢引导,不能强硬推行。利用皇权铁腕推行,短时间内或许能有些效果,但时间久了,绝对会遭遇强烈的反弹,最终不了了之。
    他只能通过各种细节性的国策和政策安排,从无到有,分批分步骤,慢慢推进,潜移默化中教化万民。
    见众臣不再反对,张瑄微微一笑,挥了挥手。
    瞬间,丝竹之乐响起,而如花似玉的宫女们则如传花蝴蝶一般高举美酒果品菜蔬,开始上酒上菜。
    一曲乐毕,张瑄高举酒杯,朗声高呼,“朕与诸位举杯共饮,恭贺新春!愿天佑我中华,让我朝繁荣兴盛永为万国之邦!”
    “谢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
    ……
    酒过三巡。在张瑄的带头下,在场权贵众臣开怀畅饮,说说笑笑,观赏歌舞,气氛渐渐变得热闹和喧嚣起来。
    张瑄一边举杯应付着前来敬酒的仆固怀恩等这些开国功臣们,一边与身边的崔颖等女小声交谈着。
    虽说是彻夜饮宴守岁,但其实不会彻夜不眠。到了后半夜,就先后有不少大臣或当场醉倒,或大醉之下拜别皇帝,出宫回府。张瑄不为己甚,因为本来就是一场欢宴,何必搞得那么紧张。
    但谁也想不到,这本是安乐祥和的守岁之夜,却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田可馨不胜酒力,在大殿之中参与饮宴一个多时辰后,便身体困乏支撑不住,先行告辞而去。
    沉沉的夜幕之下,北风呼啸,气温极低。田可馨裹紧裘皮大氅,带着几个侍卫缓步走出崇政殿,准备正道经临佑门出宫,
    宫道两旁,点起了避风的宫灯,然而灯光还是有些昏暗。
    田可馨缓步而行,宫中不能行马,她的车马在临佑门外等候。
    身后崇政殿的方向犹自传出觥筹交错的欢呼声,田可馨回头凝望片刻,轻轻一笑,继续行去。
    走不多时,就听身后传来一个青年男子的呼声。
    “可馨小姐!”
    田可馨皱了皱眉,却还是应声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只见一个华服青年气喘吁吁地跑来,身后跟着十几个随从。
    虽然光线昏暗,但田可馨还是一眼就看出,此人正是当朝皇叔、清河郡王张九鸣的幼子——景侯张昌国。
    田可馨静静地等候着,面纱下的容颜上也不知浮荡着什么表情。
    “可馨小姐!”
    田可馨眼眸中闪过一丝厌恶,但却还是勉强笑道,“不知小侯爷叫住可馨,有何见教?”
    田可馨掌控内廷女官衙署,同时还负责逐步收拢李唐皇族宗室以及一些当朝权贵过度膨胀的家业划归国有,自然就免不了跟皇族打交道。
    而田可馨虽然整日带着面纱,但那一日,风吹面纱掉落在地,无意中让张九鸣的小儿子张昌国看见。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张昌国还是惊艳为天人,平生爱慕之心。
    打那之后,便对田可馨展开了疯狂的追求。
    田可馨虽然不喜,但看在皇帝和张九鸣的面上,只得虚与委蛇。
    “可馨小姐,如此良臣佳节,你我何不另寻幽所,共饮三杯?”张昌国抱拳笑道,眼眸中的火热根本就遮掩不住。
    虽然田可馨一向不假辞色,但张昌国还是乐此不疲。他觉得自己身为皇族,当今皇帝的堂兄,贵为侯爵,又颇有才貌,蛮配得上田可馨一个降将之女。
    田可馨淡淡道,“对不住侯爷了,可馨身子不舒服,要先回府歇息……”
    张昌国一个箭步窜了过去,嘿嘿笑着借着酒意就向田可馨的手腕抓了过去,“可馨小姐身子不适?让本侯送小姐回府吧……”
    田可馨勃然色变,立即后退两步,怒斥道,“请侯爷自重!”
    也是活该出事。
    张瑄的亲兄长张焕和张宁,册封为亲王。而张九鸣和张九皋这两个叔父,则册封为郡王。
    张九鸣有四子三女,子皆封列侯,而女皆封郡主。
    因为张瑄的直系亲族血脉稀少,而一些远亲张瑄又没有册封,真正受封的也就是张九鸣、张九皋及其子孙后裔,构成了看上去有些单薄的当朝皇族宗室。
    但正因如此,就更加让张九鸣和张九皋的子女产生了极大的优越感。一步登天,有人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宠辱不惊,而有的则就会得意忘形。
    张昌国就是有些得意忘形的一个。而再加上他今晚喝了不少酒,酒意上涌,听闻田可馨怒斥自己,不由也恼羞成怒翻了脸道,“小贱人,别给脸不要脸!本侯是何等身份,看中你是你的福气!”
    田可馨是何等清高孤傲的女子,见张昌国如此无礼羞辱自己,她愤怒地跺了跺脚,扭头便走。
    但此刻张昌国已经昏了头,怎么肯放她离开。
    带人拦住田可馨就动起了粗。田可馨的几个随从被张昌国的侍卫放翻在地,而田可馨本人也被面目狰狞色胆包天的张昌国拽住了粉白的手腕,正往他的怀里拉扯,而另外一只手则掀去了田可馨的面纱。
    田可馨高声呼救拼命挣脱不掉,就顺手扇了张昌国一个响亮的耳光。
    ……
    ……
    张瑄也有了七八成的酒意,他见崔颖等女也有些支撑不住,便准备带她们离开崇政殿回宫歇息,至于殿中这些放开心胸畅饮不止的文武大臣,就任由他们放浪形骸一回。
    南霁云脸色阴沉地匆匆走进大殿。
    他今晚没有参与饮宴,这中京的防卫安全包括宫禁宿卫都归他掌控,为了确保今日的宫宴平安不出差错,他带着一千神策军驻扎进了宫城维持秩序。
    宫道上的动静和呼救声引来了宫禁宿卫,而宫禁宿卫一看涉及皇族不敢怠慢,立即禀报南霁云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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