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贩药的人不全是懂药理的医者,有的甚至连药材都辨识不清,但大多是这些利益熏心的纯商者,在贩卖药材时,往往能获得更多的利益。
    阮安在同他们接触时,虽吃过不少暗亏,却也从他们那儿知道了许多待价而沽的手段。
    刚要再同霍乐识说些什么。
    忽觉发顶蓦然一重,覆在其上的触感却轻轻的,像张薄纸落在了脑袋上。
    旋即,周身很快被熟悉的冷冽气息萦缠,那人低沉的嗓音也划过耳旁,存了些谐谑之意:“你这医姑,还真是贪婪,本侯的银子都不够你花,天天想着诓别人的银子。”
    第89章 发笔大财(二更)
    阮安回身一看, 却见霍平枭赫然站在她身后,男人依旧穿着一袭墨色劲装,身量高大挺拔, 明昳无俦。
    后来阮安才发现, 霍平枭穿的所有衣物,衣型虽看着与章服或是弁服没有两样,可在细节之处,却还是与那些寻常的款式有不同之处。
    譬如他的腰封多为皮革而制, 随身携带的佩物也多为金属质地, 靠近手腕的衣袖处则被收拢了许多, 既方便行动,不会因为宽摆受限, 很契合他武将的身份, 又不失王侯的矜贵气度。
    阮安抿了抿唇,小声反驳道:“侯爷的银子, 和我靠自己赚得的银子,当然不一样。”
    霍平枭用那双漆黑深邃的眼, 好整以暇地打量小妻子扮男装的模样。
    正此时,阮安似用余光瞥见, 霍乐识便同逃命似的, 飞快地往乐酩阁的楼顶攀梯而去, 似要给两个人赶紧腾出相处的空间
    阮安颇觉无奈,却注意到了霍平枭手中拿的那个物什,他将它递给她后, 她摊开一看, 却见这张纸上绘着剑南的山舆地形图。
    寻常的舆图不会将地形绘的这么详细, 但在军中, 却尤为需要这种地形图。
    阮安下意识地用眼在上面搜寻着熟悉的药山,包括她住了十几年的眉山,却发现上面并无“眉山”二字。
    反是有三处地界,被朱笔划掉,重新提写上了新的名讳。
    阮安看清了上面熟悉的字迹后,小脸霎时一红。
    剑南道中,这最大的三座药山竟然都被改成了别的名字。
    眉山,被人改成了阮姑山。
    其余两座,分别改成了安女山,和姁娘山。
    阮安用纤纸捏着那张图,知道霍平枭只消敲打这里的节度使和州牧几句话,无须向朝廷请示,这些山都能被改成别名。
    心中虽泛着淡淡的甜,却又莫名透着股羞耻感,弄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霍平枭将她的神情看在眼中,懒声道:“这三座药山以后就都是你的了,维护药山秩序的人,我也都寻好了,以后这里的药材,都随你取用,你往后不用再想着诓什么逻国的皇子了。”
    阮安的神态有些难以置信:“这三座药山的所属权也归我?”
    “算做生辰礼物。”
    霍平枭微微瞥眼,不以为意地说完,略微低俯身体,与她平视,嗓音低沉又道:“往后,这天下都是你和我的,几座山又算什么?”
    男人的眼底,锋芒和野心再遮掩不住。
    阮安浓长的眼睫颤了颤。
    突然想到,如果按照前世的轨迹,霍平枭篡位做皇帝后,那她在未来,岂不是……皇后?!
    她做皇后?
    阮安的心中忽地震颤,这种心情与她当年得知自己即将成为侯府夫人,掌一府中馈时完全不同。
    震惊和惊愕时,她的手已被男人牵起,温热的掌心随即蔓上他皮质手衣的冰凉触感。
    霍平枭牵着她手,引着她出了阁内。
    因着乐酩阁在半山,是以阮安甫一出室,恰好便看见了数万盏孔明灯竞相齐放的盛大场面。
    因着过于惊诧,她的双眼不禁瞪大。
    身后忽地拂过阵阵的热气,阮安方才发觉,原来半山早就被霍平枭安插了许多放灯的侍从。
    那盏孔明灯恰好飘过阮安的发顶,伴着火焰摇坠的簌簌声,往无尽的夜空升飞悬浮。
    忽地,阮安听见远方塔寺传来最后的钟鼓之音,正应那句诗文——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暖赤的灯火明熠动人,映衬着府园里的偌大内河,火树银花,交相辉映,亦似绛霞垂落,呈着水天一色之景,霎时间,她仿若漫步于璀璨星河。
    裹挟着秋日寒凉的微风拂过她手背,心跳亦随着冉冉升起的浮灯,怦然不止。
    她的手,仍被霍平枭牢牢地牵着,男人没有任何将它松开的迹象。
    阮安盈盈的杏眼映着曳动的烛火,转首看他时,霍平枭也恰好看向了她。
    四目相对,她见霍平枭的眼角眉梢间,浸着浅却易察的淡淡温和。
    男人同她说话的语气亦很温柔,他低声道:“阿姁,生辰喜乐。”
    阮安的眉眼微微一动,鼻间也蓦然有些发酸。
    想起曾有万千长安女郎,在他出征前,为他一人齐放灯火,期望他凯旋得胜,祈祷他平安归来。
    她曾以为,她终归是这些女郎中的一个,只能默默地为他祈祷。
    却未曾想,在今夜,当年那个可望不可及的骄子少年,竟独独予她一人,这眼前的万家灯火。
    ******
    不出数日,阮安手里的这两块石头就被传成了圣石,而那纨绔公子急需用钱的消息也不胫而走,甚至传出了剑南的治所益州。
    许是因为当朝佛子的圣名远扬,想要得到这两块石头的人不仅包括虔诚的佛教徒,还有巨富商贾、豪强官绅子弟、在江湖颇具声名的在野人士。
    竞价的地点定在益州最大的酒楼——福庆楼。
    阮安和霍乐识到达此地后,酒楼的大厅已坐满了人,里面三教九流的,什么人都有。
    阮安甚至在其中看见了一位熟悉的人——同魏菀交好的益州世家女,袁欢。
    当然,袁欢为了避嫌,戴了个华贵的帏幔,阮安是透过她的身材,和站在她身侧侍女的样貌,识出了她的身份。
    她丝毫猜不出袁欢来此的目的。
    袁欢却备足了银两,誓要将被虚空开光过的那两块灵石买回去,哪怕搭上她的所有身家,也在所不惜!
    来此之前,她和霍乐识还有些担忧,怕来的人不多,是以这些人中,还有她和霍乐识一早就安插好的托儿,想着万一冷场,就让这些托儿起起哄。
    可事情的发展,却超乎了两人的意料。
    谁能想到,会来这么多人,而且这些人,个个都表现得对那两块石头势在必得。
    阮安和霍乐识雇得那些托儿,待在酒楼的大厅里,反倒有些碍事。
    竞价这事,还是佛寺的那个唱衣传统给了她灵感。
    而今看来,那苍琰来不来,都无所谓了,照今儿个这种局势,她必然是要发笔大财的。
    霍乐识比她能说会道,是以今日这竞价一事,阮安也交由他来主持。
    “好了诸位,都静一静吧,既然人都来齐了,那我们就正式开始竞价了。”
    霍乐识说完,刚要命侍从将那两块石头拿出来,酒楼的大厅外,却忽地传来一道略显沙哑的男声,却他的口音听上去,不太像中原人士——
    “等等,我也要竞价。”
    第53章 晋江正版首发
    众人循声看去, 却见后进来的这位年轻男子身量劲瘦挺拔,浑身上下都被那袭宽大的墨色长袍包裹得严严实实。
    这人不肯以真容示人,脸上不仅戴了张玄铁面具, 那长袍的设计还带了个帽帏, 只露出他的唇、眼和下巴,他整个人似隐匿于阴影之中,瞧着深不可测。
    年轻男子的身侧还跟了个气度不凡的老者,观相貌, 是中原本土人士。
    霍乐识即刻透过此前从暗桩那儿了解到的消息, 辨认出眼前的这人便是逻国的皇长子——苍琰。
    他即刻朝阮安使了个眼色, 阮安会出了霍乐识的心思,倒是没料及, 苍琰最终还是来这儿竞价了。
    其实阮安在最开始想要钓的, 就是苍琰这条大鱼。
    可如今,这整个大厅里, 都是揣满了银子的大鱼,阮安倒也没因着苍琰的到来, 感到过分的欣喜。
    而且她对他的装束颇感费解,不晓得他穿那么严实做甚。
    虽说两国不日内就要开战, 但剑南与逻国接壤, 单益州这地界, 就有不少逻人在经商。
    苍琰属实没必要这么谨慎,做这么副装束,反倒看着有些奇怪。
    “那好, 这位侠客也赶紧落座吧。”霍乐识道。
    苍琰携着那名老者落了座, 众人虽看不清这人的面庞, 却觉他的气质异常冷淡, 周身似裹挟着草原的凛冽,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他坐稳后,福庆酒楼的大厅,也正式开始了对这两块朱砂和雄黄原石的竞价。
    阮安在栖霞桥旁同虚空见完面后,他便在昭觉寺里闭关不出,前几日好像又去别的监察道云游去了,归期未定,僧人四处云游,本就是修行方式的一种,可放在虚空身上,却衬得这位僧者更为神秘。
    虚空极少给物品开光,且开光仪式也只能在佛寺里举行。
    是以,在霍乐识眉飞色舞的宣讲下,这两块原石的价值变得更珍贵,价格也自然不菲。
    “好了,诸位可以开始竞价了。”
    霍乐识说着,亦让小厮给在座的所有人都发了块巴掌长短的漆木板,这般,谁若是想要提价,就可以通过举起漆木板来示意。
    起竞的价格,定在一千两。
    每次提价的区间,则定为五百两。
    霍乐识说完后,在场的诸人纷纷举起漆木板,争先恐后地提着价格。
    不经时,两块开光圣石的价格就从一千五百两、提到了两千两、再到三千两。
    等价格提到了五千两的时候,举漆木板的人突然少了许多,阮安也听见了众人窃窃私语的交谈声。
    霍乐识负手问:“五千五百两,还有要加价的吗?”
    袁欢赶忙将那漆木板举了起来,扬声道:“六千两!”
    另个衣着华贵,看着像是个世家子弟的年轻公子也加了价,他的母亲笃信佛教,平素待在府里,也经常带发修行,好几年都没吃过荤菜了,是个很虔诚的佛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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