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娘微微一笑:“三婶说的是,想必做婆婆的心都是一样的,也难怪老太君这般高兴的。”
    本来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也是真心祝福皇甫氏,毕竟在这个年代,能生个儿子,确实是功劳很大,多少皇后还因为无子被废的,并不稀奇。连现代日本皇室的皇太子无子,继承权都旁落。
    但大范氏这样当着下人的面说她,她若听之任之,岂不是矮三房一截。
    故而她拿话堵她,你大范氏不是也没生育吗?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老太君之所以现在才落下心来,难道不也是因为你不能生吗?
    至于聂氏和罗氏,妙娘不担心大范氏告状,她自己先讽刺罗氏的。
    果然,大范氏听了此话脸色铁青。
    好一会儿,才恢复寻常,她索性大声道:“这洗三啊,得办起来。”你再会说,肚子空空又有什么用,还不得看着我们三房风光。
    下面的人多有奉承,“那是肯定的,这可是咱们程家的嫡长孙啊。”
    妙娘并没有进去产房,只在外面道喜完,就径直离开了。
    第78章 孕事
    虽然妙娘当着程晏的面一如既往,但随妙娘前去的有程晏的人,这些人当然会把方才发生的这些事情在书房报告给程晏听。
    程晏听的拍了一下桌子,冷哼一声:“真是不知死活。”
    “二爷息怒。”下人吓的瑟瑟发抖。
    程晏却道:“夫人性子极好,从不与人争端,怕是菩萨也没有这般的好心肠,我却容不得夫人被人欺侮。”
    来喜是跟着程晏最久的,他颇了解程晏的心思,让下人下去后,才道:“三太太如此虽然不妥,但到底是长辈,重也重不得,否则到时候传出个不孝的名声就不好了,况且三房现在因为生了长孙,正如日中天,有长孙这个由头——”
    程晏却打断:“妇人之见,自以为生个儿子就能号令族内了。”
    自古攘外必先安内,程时已然是不成,二房本应同气连枝,连程晷都在最后奉上银铺,以示听从程晏,更何况程时,如今内里不安,他在外如何能放心。
    当务之急,若是妙娘能有身孕就好。
    但即便没有,他的人也不是那么好被欺负的。他不大在意妇人口角,但更在意三房的态度,
    来喜便道:“二爷准备如何是好?”
    “我自有办法。”程晏冷笑。
    还妄想大办洗三,做梦去吧。
    妙娘因为累了一天,很快昏昏欲睡,及至次日,三房已经是兴师动众起来,大范氏以前虽然在老太君那里讨巧,但她是小儿媳妇,丈夫权势不如大伯子和二伯子,她在嫂子们面前还要伏低做小。
    但因为皇甫氏生子,这一切仿佛洪水得到宣泄口,大范氏扬眉吐气,竟抑制不得。
    六娘因为陪伴大范氏得当,索性大范氏就留她在身边陪伴,她是客居,府中之事不管大范氏如何说,她都半点不沾染。
    甚至还道:“六娘不堪重任,多谢姨母抬爱。”
    大范氏不免暗自同心腹嘀咕:“庶出就是庶出,如此上不得台面。大好的机会让她能跟着管家,她倒好,径直推了。”
    “这样老实胆小之人,反而对太太您是好事。”
    大范氏也恍然:“确实如此。”
    六娘身畔跟着的下人也不解,她们劝六娘:“姑娘您日后嫁出去也是要执掌中馈,能管家的,怎么今日放在眼前的大好机会就错过了呢。”
    六娘却微微笑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她看的书不算多,认识的字也是让识字的丫头教的,但是顾家读书人颇多,这些人平日里引经据典,她还算好学,这句话她就记得。
    大范氏那日嘲讽妙娘,她也略有耳闻,总归是不太妥当的。如今别人看着三房正在风头上不会如何,但是日后就难说了,她不过是客居,何必出来讨嫌呢。
    别到时候大范氏被人针对,连她也吃挂落。
    故而,她是半点不沾染。
    却说,次日妙娘来罗氏处请安,罗氏见她眼窝发青,脸色煞白,心里已经知道昨日发生的事情,本打算说让她无论如何面子上还得给长辈尊严,但见她如此,罗氏叹道:“你还年轻,心里也不要存事,这孩子多早晚都会有的。”
    妙娘见罗氏误会了,也不分说。她倒不是为了大范氏生气,而是自己总犯恶心导致昨晚没有睡好罢了。
    还好后日府上有请平安脉的,她到时候可以让大夫看看。
    罗氏见状,只好道:“你先回去歇着,今日就不必过来了,且好生将养几日。”
    “是。”妙娘笑着告退。
    后宅时常都是兵不血刃,一味示弱,只会让人觉得你无用,妙娘算了算,自己的月信未至,她又犯了恶心,昨日让人去胡嬷嬷那里说了一声,胡嬷嬷是经年的嬷嬷了,她虽并非医士,但妇人有妊,她看也有七八分准头。
    妙娘本准备今日召大夫过来,确认自己有无身孕,但是想昨日一事,大范氏当众讥讽自己,还有日前故意让小范氏在母亲耳边提起未来生产而亡的血腥之意,她决意在这孩子洗三之日公布。
    想到这里,她回去后没有像之前那样做针线,而是闭目养神,这头三个月一定要好好养胎,可不能劳累。
    午膳是程晏陪着妙娘用的,他看妙娘气色不好,不免道:“妙娘,你切忌要保重好自己。”
    在程晏面前,妙娘就不掩饰了:“我无事,不过可能吃坏了肚子罢了,倒是你,读了一早上的书,下午就歇息一二吧。本来从外面舟车劳顿回来,还没好好歇着呢。”
    “昨日睡了一晚上,今日精神极好,不必歇息。”
    但凡能者,必定是精神抖擞之辈,程晏也是如此,他连风寒都很少得,即便一夜不眠,次日也是情绪高昂,并不萎靡。
    妙娘深知他如此,故而也不勉强。
    程晏起身道:“我晚膳准备去大伯父处,你就不必备下我的了。”
    “好。”妙娘答应了。
    这程清早被言官盯上,又一次辞官在家,程晏过来伯父这里,也有抚慰伯父之意,“伯父历经三朝,陛下也信赖之,小侄看这些文官如今胡闹,到时候朝廷真有大事,皇上必定还是想起伯府这等老成持重臣子。”
    程清摆手:“皇上圣心□□,我怕是待不了几个月了,况且我也快花甲之年,比不得年轻人,此时退下反而留下身后之名。”
    如此,程晏便透露了个消息:“侄儿昨日去左先生家求学,道左相逢成箴选。”
    这成箴选以前是程清得意门生,对程清着实孝顺,但因为程清迎逢上意,被成箴选认为是阿谀皇权,故而,成箴选曾经在程清之子程晷科举一事上发难,之后又数度攻讦程清。
    “哦?成箴选如何?”程清捏着胡须,面上看着波澜不惊。
    他是知道自己这个侄子和清流走的近,算得上长袖善舞,不像程晷处处明哲保身,不敢破也不敢立,有此关系能知道成箴选的事情也不假。
    程晏则道:“小侄见成箴选见了小侄皮笑肉不笑,当时有些骇人,遂着人打探了一番。原来成箴选收到三婶送的喜谏,上面书写为程家嫡长孙。”当今圣上年岁也不算小了,却一直期盼嫡子,去年中宫有妊,欢喜至极,不料,今岁谢皇后只诞下一位公主。但皇长子年岁却不小了,永嘉帝打压皇长子,甚至不让其见人,一直盼着自己生下嫡子。
    可皇后已经快四旬之人,老蚌生珠也只生了位公主,不少外臣就上疏让皇上立皇长子为太子。
    连程清也是赞成立皇长子为太子,否则,等四十多岁的皇后诞下嫡子,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很快程清反应过来了,成箴选等人就是内阁赞成的,他们必定是反对的,尤其是这些言官契合皇上想法,若自己家大肆庆祝什么嫡长孙出生,却上书让皇上以庶子为太子,岂不是首鼠两端?
    他铁青着脸道:“这帮言官,也就这点微末本事了。”
    “成箴选此举不过是离间伯父和皇上罢了,但伯父苦心,就怕皇上不懂啊,哎。”
    程清已经在沉思,当然,他也不是完全信任程晏的话,等程晏走了,他派人打探一番,却听闻大范氏在全京城摆流水席,准备大宴宾客,请柬上本写的是长孙,但大范氏尤嫌不足,还加了个嫡字。
    已经有流言传出,程清到底还是支持嫡子,几位次辅门上门庭若市,纷纷劝他们不要阿谀首辅,立皇长子为储君,乃是不二人选。
    再也没想到大范氏这位弟妹居然这般绷不住,这个关头给他出难题。
    大范氏却管不了那么多了,她难得扬眉吐气一回,当然要热热闹闹的办一回。她甚至都能想象明日宾客盈门的场面了,只可惜,这场盛宴被吴老太君叫停了,她以小孩子盛载不了这么多福气为由头,立马停止办盛大的洗三,家中人聚一聚就成。
    “这……戏台子都搭了,请柬也发出去了……老太君,这如何是好?”
    吴老太君冷声道:“我已派人上门致歉,至于戏台子那些,搭了再拆就是。”
    大范氏颓败的很,甚至次日咳疾又犯了,六娘在身畔伺候着,她脸色灰白:“我实在是不明白老太君这是何故。”
    “姨母先养病要紧,过会子长房的太太和二房太太奶奶们都会来探病,您问了方知。”六娘叹道。
    大范氏也是如此想。
    但她终究没有等到她们过来,因为二房有了大喜事,二奶奶有喜了,大家都往二房聚了,连下人们都过去讨赏钱。
    “此言可属实?”大范氏有几分不相信,前几日她还在此嘲笑二房无子,虽然被顾氏回嘴了,但她孙子洗三,她想让顾氏在众人面前难堪,却不曾想到,她期待已久的洗三没有办成不说,反而顾氏有孕在身。
    不,不可能,哪里这么快,骗她的吧。
    却见来报信的丫头道:“乐安居请了三位大夫诊脉,都是喜脉无疑,老太君都让人去请周嬷嬷到二奶奶身边伺候呢。”
    周嬷嬷可不是一般人,什么阴私手段在她老人家那里都玩不转,这是在确保顾氏生产的安全。
    大范氏惊怒交加,当即晕了过去。
    第79章 庶女
    妙娘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还是有些不可置信,虽然她之前已经有了预感,但真的确诊是喜脉之后,又是另一等感受了。
    肚子还未出怀,月份也还浅,但是这平坦的肚子里孕育着一个小孩子,怎能不让人觉得神奇呢。
    这是她血脉相连之人。
    程晏送走上门探望妙娘的长辈客人之后,回来时便看到的这番场景,妙娘身着白色纱裙,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仿佛金光护体一般,神圣不可侵犯。
    他忍不住道:“妙娘。”
    见是程晏进门,妙娘方才在外人面前表现得谦虚,并不以为意,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得意骄矜,否则容易招怨,但她和程晏是夫妻,自古夫妻一体,她对他却是真情流露。
    “晏郎,你要做爹爹了,高不高兴?我本似有所觉,打算在今日三婶办的洗三宴时公布,不曾想她那洗三宴办不成了。”
    有仇不报非君子,大范氏当着下仆和皇甫家婆媳甚至众人的面子嘲讽妙娘,她顺从忍下,恐怕日后会被众人踩。后宅虽不见刀光剑影,但也是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程晏坐在妙娘身畔,不屑道:“她折辱于你,我怎能看她仗着一个襁褓婴儿就放过她。”
    妙娘恍然:“原来是你。”
    她是说怎么一个好好儿的洗三老太君就不办了,明明老太君那般看重下一代的。
    程晏笑道:“自然是我了,她以为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吗?难道大哥大嫂不能生,咱们就不能生吗?或者是咱们即便怀了也生不下来么?恐怕她是打错了算盘,也太沉不住气了。”
    这程晏果真是深不可测,连妙娘都是通过小范氏在程氏耳朵故意提醒,她才察觉大范氏有问题,程晏却从她的态度上就看出她的全盘打算。
    夫妻二人不由得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妙娘以茶代酒,举杯对程晏示意:“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这是曹孟德煮酒论英雄时和刘备说的话,妙娘一介女子说出来,让程晏觉得很是新奇,他自小就博览群书,无论是三国两晋南北朝之事都烂熟于心。
    像这种话一般都是同窗或者志气相投的朋友之间说的,哪里是夫妻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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