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传来一声关门轻响,婆子们忙活完全部退了出去。
    这时候,禁锢着她的手臂也放开,蔚茵双肩一松。还未等她缓上一口气,身子突然一轻,双脚已离地被傅元承打横抱起。
    吓得她小声惊呼,双手下意识抓上他的衣襟。
    她的举动换来他的轻笑,垂眸看了她一眼,随后迈开大步。
    蔚茵心口跳的厉害,方才腮颊的淡红瞬间变深,直蔓延去了耳根边,像是熟透的蜜桃。
    桌上一角摆着香炉,袅袅散发出舒缓的香气。
    到了床边,蔚茵被放去松软的被褥上,双肩微微颤着,手指抠着抓进身下锦缎,小小的挪动着身子。
    她垂下眸去不敢看,心跳如鼓,脚趾勾蜷着。
    后知后觉,她才记起自己的脸好了,身子也养得差不多了。而他养着她,给她衣食住处,心中明白,她是要跟着他的……
    面前落下阴影,身边位置陷下去,男子俊美的脸凑近,微凉手指扣上她的软腰,轻易将她抓到自己身旁,指尖正好勾着她的系带。
    蔚茵浑身发僵,手指不禁攥紧被子的缎面,抓皱,半个身子伏在他的腿上。心中生出一种无助,一点点蔓延开。
    身旁的人为她理着头发,细长的手指微凉,他的上半张脸隐在阴影中,窥不到他的眼神。
    “怎么了?”傅元承捏下她的脸颊,对上那双潋滟的明眸,“怕我打断你的腿?”
    蔚茵摇摇头,樱唇微抿:“公子不会的。”
    “为何?”傅元承倚在床边,女子蜷着他的身旁,身子柔媚玲珑。
    春日柳枝般柔软。
    “公子,”蔚茵眼睫轻扇,嘴角柔柔勾着,“是好人。”
    好人?
    傅元承心中琢磨着这两个字,无论何时,他可都与“好人”二字无关。弱肉强食,好人嘛,那便是拿来祭刀的。
    想着,他手里一松,眼中清淡下来。
    蔚茵没了支撑,身子落下,陷入松软的被褥中,好闻的香气钻进鼻子,是碧芝白日刚刚熏晒过的。
    她身子一翻想要坐起来,下一瞬腰间被人揽上勾回去,后背直接贴上傅元承。
    “睡吧。”他道了声,没有再做别的,就这般合衣抱着她。
    蔚茵没敢动,听出了他话里的疲倦。
    她自然睡不着,心里跳得厉害,一侧身子已经发麻,只能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她试到后颈上落下一方濡湿,轻吮着微微痛感。随之,身后人起来下了床榻。
    她知道,傅元承是要走了,回本家去。
    。
    永恩宫。
    淡淡日光透过窗纸进入,极力让这处宫殿亮堂几分,奈何那股阴沉堆积太久,实在无甚作用。
    予德仕在前头领路,颠着小步子时不时回头笑着说两句:“娘娘一早就在等着殿下。”
    闻言,傅元承淡淡一笑,眼角溢出几许温润,引得边上宫婢偷偷相看。
    全京城都知道太子才貌双全的温雅人物。如今身着玄色四爪蟒袍,修身塑腰,偏偏带上一股上位者的王气,使人不敢靠近。
    内殿,皇后廖氏坐于锦榻,一身彰显身份的华服,头顶盘了高高的发髻,插满珠玉金环。许是保养得当,面容并不显老,只是嘴角积下的戾气已经永远凝固在那儿。
    一只白色狮子猫懒洋洋趴在她的膝头,被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抓着。
    予德仕挑开珠帘,喜气的尖着嗓子:“娘娘,太子殿下来看您了。”
    廖皇后瞅过去,就见许久不见的那张脸出现,手里动作攸尔一顿。
    “儿臣参见母后。”傅元承走去榻前,双手拱起往前一送,颔首作礼。
    廖皇后将狮子猫交给一旁女官,上下打量傅元承:“知道你忙,可也得注意自己个儿的身体,瞧着又瘦了。”
    “娘娘是哪回见着殿下都这样说。”予德仕在一旁接道,小眼睛直接眯成缝。
    想来这话是得了廖皇后的心,便笑着道:“太子坐下吧。”
    随后摆摆手,殿内的人尽数退出去。
    傅元承一撩袍角坐上榻去,与廖皇后之间隔了一张金丝楠木小几。
    突然间就这样静下来,能听见外面房檐上的鸟叫,墙边柜上摆的如意熏香炉,悄悄往外冒着烟缕。
    “你外祖昨儿来过,问你的婚事。”还是廖皇后先开了口,往小几边靠近些,手指搭上几沿,镶五彩宝的玳瑁护甲擦着几面轻微一响,“母后想知道,你这边的意思。”
    傅元承看过去,目中意思不明:“母后如何打算?”
    只是这样简单的一问,就好像以前的无数次一般,是儿子在询问她这个母亲的安排。可廖皇后总觉得生疏,明明还是那张熟悉的脸。
    作为一国储君,婚事自然非同小可,娶的哪家姑娘是得精挑细选,人品、才貌,样样都需要考量。重要的是,能助力太子。
    廖皇后端起茶,低头抿了一口:“暂时有几个人选。”
    “母后费心。”傅元承亦是端茶,水汽朦胧了他的面容,只见着金冠上垂下的冠带微晃,另一只手始终攥着墨玉珠串。
    廖皇后瞅见那珠串之后,眉间不自觉皱起:“那是需带在手上的,攥着作甚?”
    “这个?”傅元承摊开手心,笑着看母亲,“为何母后一定要我随身携带?”
    廖皇后收回目光,端正坐着:“为你辟邪挡灾,这还用问?”
    “母后总是一心为儿臣想。”傅元承低头,将手钏套在了腕上。
    “你是本宫唯一的孩子,自然一切都是为你。”廖皇后幽幽叹出一口气,护甲往鬓间一扫,“你自小就争气,可也要小心,你那五弟如今是越发不老实。”
    一提起来自然就会连扯上姚贵妃,廖皇后面上不变,内里咬得牙根痒痒。她同姚贵妃斗了二十多年,男人她早就不抱希望,左右身后的母家势大,动不了她皇后位子,现在挣得就是看谁的儿子坐上皇位。
    见傅元承不说话,廖皇后干脆挑明:“在外面可千万别给他捏住什么把柄,你是储君,以后要什么没有?”
    傅元承眼皮轻抬,颔首:“母后说的是。”
    不承认亦不反对,好像那些话无关紧要。
    廖皇后想了想:“你生辰快了,不如母后到时候办一个赏梅会?”
    明白母后的意思,傅元承眼眸一垂:“父皇龙体欠安,作为儿子不好大张旗鼓搞生辰。”
    廖皇后嘴角一僵,随后道:“你说的是这个道理。”
    “母后,儿臣还有事做,先行告退。”傅元承起身。
    廖皇后还要说什么,如今只能笑笑,起身过去帮儿子整理着冠带:“去吧。”
    待傅元承离去,廖皇后重新回去榻上坐下,已没了喝茶的心思。
    于德仕抱着狮子猫进来,轻手送去廖皇后手里:“双子被娘娘养得真好,怎也瞧不出当初捡回来的脏样儿。”
    廖皇后低头看看猫,眉间生出一股惆怅:“养猫越养越熟,偏得本宫的儿子总觉得生疏起来。”
    “哪能?”予德仕笑笑,宽慰道,“殿下这是有自己的主意,老奴就觉得殿下身上的气势强了许多。娘娘想啊,这才是身为储君该有的样子,您对比那位一惊一乍的五殿下?”
    如此一说,廖皇后胸口舒缓一些。自古帝王薄情多疑,她的儿子以后大概也是罢:“本宫还担忧,他若知道了以前……”
    “娘娘?”予德仕忙开口打断。
    廖皇后摇摇头,指尖揉额:“皇位之事不能有闪失,他确定在外养了个女人?”
    予德仕嘴唇一紧,笃定点头。
    “不成,这关键时候不可出差池。”廖皇后鼻下送出一声冷哼,“查查那女人是谁?”
    第二十章 她叫我蔚夫人
    天色阴沉,厚厚的云层低压,没有了昨日的冷风,空气中多了一丝憋闷。
    蔚茵没想到,隔壁的曾娘子会过来。毕竟是来客,玉意安排了一处暖阁招待,在后门旁。
    两家的后门近,离着没几步路。
    “我在家闲着,想着要过来谢谢娘子。”曾娘子笑着,转身一把掀开丫鬟手里竹篮的盖布,露出里面黄橙橙的梨子,“相公老家里给送过来的,不是贵重东西,吃起来倒甜。”
    “你叫我阿莹就好。”蔚茵颔首。
    “成。”曾娘子是个爱说话,性子爽直,没一会儿便熟路起来。
    阁里早已经备好煮茶炉,各种点心也摆满了小几,两人各坐在锦榻两端。碧芝与那小丫头也去了别处玩牌,留给两位娘子单独说话。
    曾娘子从果盘里抓了一把盐焗番瓜子,咬进嘴角磕着:“你家相公出去忙了?”
    “嗯。”蔚茵低着头,手里攥着小刀打着果皮。
    傅元承不喜欢她牵扯到外面,所以大多时候就是听曾娘子说话。
    “听说当今圣上又病倒了,”曾娘子说着从自家男人处听到的,“已让太子辅政,太子仁孝,今日得生辰都没过。”
    蔚茵听着,对于朝堂的事她不懂,倒是因此想起另一件事:“曾娘子可知道永安桥?那边有什么?”
    曾娘子歪过头来看她一眼,笑着道:“能有什么?自然是些铺子,街道。”
    “这样,”蔚茵略一沉吟,将削好的果肉往人面前一送,“可否帮我打听一件事?”
    “巧了,”曾娘子隔着小几往这边一靠,“我家在永安桥那边刚好有间铺面。”
    两人没说太久,曾娘子起身告辞,今日是冬至,家中还得准备。
    傍晚时,天开始落雪,没一会儿地上铺了一层白絮。
    用过晚膳后,蔚茵听说傅元承来了。
    没想到他会过来,今日是冬节,他应当留在本家,之前也说过这段时日不会过来。而且外面雪下着,路定然不好走。
    她披着斗篷找到狗房那儿,傅元承独自站在雪中,一动不动,檐下那盏灯笼映着他,显出些许孤单来。
    小心踩着脚下的雪,蔚茵走去人身后,将手里的伞高高擎起遮去傅元承头顶。
    傅元承垂眸,视线里闯进一片女子的裙角,瞧着素雅,鼻尖若有若无的淡淡甜香:“这么冷,出来做什么?”
    “也不觉得冷。”蔚茵轻声道,抬手帮着扫去他肩上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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