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怎么可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亲眼目睹这惨烈的一幕,现场不少移山阁弟子已经瘫倒在了地上,面色发白,泪水涟涟。
    大家虽然不敢相信,却也明白,这才是最真实的反应。
    这世上大部分人,根本没有聪明到失去了儿子就学会珍惜女儿。他们只会愤怒,只会迁怒,最终把唯一还活着的女儿也逼上绝路。
    当死掉的儿子跟活着的女儿放在一起。那些人第一反应想到的不会是儿子已经死了,要好好对待女儿。只可能是,为什么死的那个是儿子而不是女儿?
    当所有人都把怀疑的目光投向移山阁的糖果,而糖果恰恰是因为女孩而存在,那种愤怒只会被千倍百倍的放大。
    画面中的那一幕不过是此刻无数正在发生的事情的一个缩影罢了。没有人敢想象那些死了儿子,家中却有女孩儿的家庭正在发生的事情……
    “为什么?”俞非卿缓缓扫视全场弟子,勾唇冷笑,“当然是因为那位无名英雄干的好事啦!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你们还要继续看吗?”
    所有人不约而同摇头,甚至有人因为害怕头顶的画面,下意识地抱住了头。
    俞非卿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表情已经平静了不少。
    “你们以为阁主明知道那些糖没有多少能落到女孩子手中,为什么却从来不做任何干预,年复一年做着旁人眼里的冤大头?”
    “阁主想的是,哪怕那些糖果落不到女孩手中,家里人也能看在这些糖果的面子上,稍稍善待家中女孩。”
    “是谁干的?站出来,别让大家为难!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我可以留你一具全尸。”
    她说完,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视全场。
    因为性情刚烈,杀伐果断。这位左护法在移山阁中素有威名,站在那里给人的压迫感甚至连裘笙这个阁主都比不上。
    随着她目光扫过,演武场上的众弟子不约而同瑟瑟发抖。
    “我没有!”
    “我也没有!”
    ……
    眼睁睁看着演武场上的众人被吓得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裘笙终于意识到自己再继续看戏就是不负责任了。
    她慌忙撤去禁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我信你们!”
    一句话,顿时让躁动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阁主……”有人甚至激动得泪流满面。
    裘笙伸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洪亮的声音响彻全场:“我的人,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这是一场陷害,一场针对我们移山阁的无耻陷害!”
    趁着刚刚俞非卿发难的机会,她早已巡视完全场,阁中但凡有机会动手脚的人都已被她过了一遍,她的自信有理有据。
    事情发生之后,她最害怕的就是此事真的跟移山阁有关。确定不是自家弟子所为的那一瞬,她长舒了一口气。
    如果真的是移山阁弟子所为,眼皮子底下竟然发生了如此恶劣的事情,哪怕与她无关,她也无法原谅自己。
    经历过刚刚俞非卿的穷追猛打,裘笙此刻的这番话在移山阁弟子眼里简直如降甘霖。不过片刻的工夫,台下众人竟已一个个哭成了泪人。
    裘笙哭笑不得:“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都给我擦干眼泪,振作起来!我们只有找出真相,才有机会洗刷污名。”
    “属下遵命!”
    可惜,知易行难。对手既然布了如此大的一个局,自然期待着能够一举将移山阁打趴下。手尾清理得非常干净。任凭移山阁弟子上下一心,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到多少有用的线索。
    线索不够也就算了,时间也紧。
    因为事情太过恶劣,影响的范围太过深广。为了能够尽快平息外面的动乱,这次天下宗门大会做出的应对非常迅速。从宣布要对移山阁进行审判,到审判正式开始,不过短短数日时间,根本不足以让移山阁从千头万绪中清理出头绪。
    唯一让裘笙稍稍安心的是,天下宗门大会派出的调查组同样也找不到有力的证据证明这一切就是移山阁所为。
    可惜,这个世界还没先进到能够进行无罪推定,所有人的怀疑就已经足以让移山阁成为众矢之的。
    移山阁弟子向来以擅长搞事闻名修真界,身为移山阁主裘笙早已不是第一次站上天下宗门大会的审判席,然而,却没有哪一次的气氛能像这次这样凝重。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审视与敌意,哪怕曾经那些同情移山阁与移山阁有着不错交情的门派也主动与移山阁众人保持了距离。仿佛她们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某种令人作呕的脏东西。
    “有趣有趣!看大家的态度,这是还没定罪,就已经把我们移山阁当洪水猛兽了!”暴脾气的俞非卿甫一登场就火力全开。
    烂柯山掌门冷冷一眼扫向俞非卿,语气不善:“事实就摆在眼前,你们难道还想狡辩?”
    俞非卿冷笑:“哟,这是已经在心中给我们定罪了?那你们还费心召开什么大会啊!直接宣布对我们的惩罚不就行了!”
    此言一出,全场气氛顿时一寂。
    直到主座响起洛云河的声音,气氛才稍稍缓和:“大家稍安勿躁,大会的召开是为了解决问题,不是为了逞口舌之利。我知道移山阁委屈,也知道各位掌门压力都很大,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找出真相,而不是激化矛盾。”
    俞非卿不客气地把洛云河当成了自己的盟友,立刻顺竿子往上爬:“尊上明鉴!问题不可能出在移山阁的糖果,移山阁最早的一批糖果清明之前就已经散出去了,如果有问题,不可能等到现在。”
    可以,她话音刚刚落下,便有人出言反驳:“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用了什么延迟发作的密法?”
    俞非卿立刻杀气腾腾瞪了回去:“你们凭什么认定是我们移山阁所为?就因为那些死去的男孩都吃过移山阁的糖果?这世上所有死去的人都喝过水,难道就能证明水有毒吗?”
    “强词夺理!”
    “强词夺理的分明是你们!”
    好吧,又吵起来了。
    说话的是纯阳派掌门,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自己身上,他只能硬刚到底:“除了你们移山阁,还有谁会把矛头指向无辜的男孩?”
    俞非卿被气笑了:“我们移山阁什么时候把矛头指向过无辜的男孩?”
    “你们的糖只给女孩吃,不给男孩吃,难道不算?”
    “哈,简直笑死人了!难道说,我们移山阁的钱不给你花,在你眼里就是故意针对你吗?”说到这里,她故意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了那位掌门一眼。
    对方顿时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我没说过这种话!”
    “但你话里的逻辑就是这样!换一种说法说出来,连你自己也觉得荒谬对不对?”俞非卿振振有词,“我们自己的糖,想给谁吃就给谁吃。而且,如果我们真的不给男孩吃,那些男孩的死又怎么可能牵扯到我们身上?你们能把那些男孩的死栽赃到我们移山阁头上,不正因为他们吃了我们的糖吗?明知道迟早会查到我们身上,还故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们疯了吗?”
    俞非卿的回答有理有据,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听完她的话,纯阳派掌门竟冷笑一声,轻蔑道:“谁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你们移山阁本来就是一群不可理喻的疯女人!”
    “你骂谁疯女人?”原本已经冷静下来的俞非卿顿时三尸暴跳,拔剑出鞘。
    眼看着马上就要打起来,裘笙只能闪身将她挡到了身后,对着纯阳派掌门怒目而视的人变成了她。
    “李掌门,道歉!”没有人能在她的面前欺负她的人,说话的瞬间,裘笙周身的威压全开。
    纯阳派掌门仿佛这才反应过来移山阁主不是他能惹的人,悻悻开口:“老朽一时失言,移山阁主又何必斤斤计较。”
    “好的,我不跟垃圾一般见识。”
    “你骂谁垃圾?”
    “本座一时不察,说了真话,李掌门又何必斤斤计较!”
    外交无小事,哪怕如今的形势已经危若累卵,裘笙也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移山阁的人。这场交锋最终以纯阳派掌门悻悻闭嘴作为终结。
    正式进入审判流程,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却让裘笙哭笑不得。所谓的证据,竟然是不停带人证,试图证明移山阁弟子对跟女孩抢糖吃的男孩怨忿已久,早有杀心。
    “我曾亲耳听到移山阁的弟子抱怨过,那些男孩简直烦死了,总是抢女孩子的糖吃,如果那些糖对男孩真的有害就好了,吃死他们。”
    “我曾亲耳听到移山阁弟子诅咒跟女孩抢糖吃的男孩不得好死。”
    ……
    “你们的人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不用想,肯定说过。连她自己都偶尔会冒出类似念头,更何况底层那些亲眼见到男孩抢夺女孩糖果的弟子了。
    察觉到大会的意图,俞非卿果然又炸了:“这些人证只能证明移山阁弟子对抢女孩糖吃的男孩心怀怨忿,不能证明此次事件就是移山阁所为!我现在骂在座的各位都是老不死的,如果你们死了,是不是也要算到我头上?”
    这次的事情影响太过深远,受害者遍及整个修真界,民怨沸腾,各大宗门的掌门急需想办法平息民愤,在这样的情况下,原本就臭名昭著的移山阁无疑是最好的替罪羊。在他们眼中,真相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尽快平息事端,给治下的百姓一个交代。
    想明白这一点后,裘笙懒得再跟眼前的这帮无耻之徒分辨,叹了口气,转身就准备带着移山阁众弟子离开。与其留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不如多留点时间调查真相。
    “移山阁主想这么离开,是不是太不把我天下宗门大会当回事了?”
    “你们想怎样?”
    “请移山阁主自封灵力,进忏罪山!”
    终于图穷匕见了,一旦囚禁了她这个阁主,移山阁自然不攻自溃。
    裘笙冷笑:“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囚禁一宗宗主,没想到天下宗门大会竟沦落到了如此地步。知道有这么一天,当初创立这套制度的太上谷初代谷主大概会哭吧!”
    对方依旧振振有词:“此举只为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移山阁依然可以自行寻找真相,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大会自然会放移山阁主自由。”
    裘笙正待抬头看向主座上的洛云河,身后却忽然窜出一人。
    “是我做的,与阁主无关!”
    “不,是我做的!”
    “你们两个给我滚回去,是我!要杀要剐冲我一个人来,这次的事情跟移山阁没有关系!”
    ……
    有一就有二,身后的傻丫头竟然接二连三蹦了出来。
    “哈哈哈哈……”原本就对移山阁充满恶意的纯阳派掌门见状,顿时笑容满面,“移山阁主继续狡辩又有什么用呢?没看见你们自己人都已经认罪了吗?”
    对方幸灾乐祸的表情实在难看,裘笙立刻不客气地怼了回去:“李掌门,你是不是傻?看不出来这几个傻丫头是想牺牲自己,好保全我这个阁主吗?你们几个,退下!”
    见几人不动,她叹了口,一声怒喝:“都给我滚回去!你们本就是移山阁的人,你们以为把罪名揽到自己身上,移山阁就能置身事外吗?”
    几人这才面面相觑,悻悻退了下去。
    进万罪山任人宰割是不可能的,就在裘笙冥思苦想着破局之法时,人群中再度响起了一个清亮的女声。
    “此事乃我一人所为,与移山阁无关!”
    裘笙诧异地抬头,这一次看到的却不是移山阁弟子的白衣,而是一袭杏黄色襦裙。定睛看去,才发现竟是无极宗林夫人。移山阁清明祭所用的糖起码有一半是林夫人捐赠,见到林夫人站出来,裘笙第一反应竟是,如果这事真是林夫人所为,倒也说得过去。
    见到自家夫人走出人群,无极宗宗主一脸的难以置信:“不可能!不可能是你!我们的睿儿也死了啊,你忘了吗?你抱着他小小的尸体,哭得肝肠寸断,恨不得追随他而去……”
    修真世家与宗门高层一般是看不上移山阁的糖果的,林夫人之所以喂儿子吃下那些糖果,与其说是在吃糖,不如说是在怀念。如果这一切真的是林夫人所为,她根本没有必要搭上一个儿子。
    此时此刻,裘笙哪里还能不明白林夫人的用意,又是一个傻姑娘。
    此刻,站在所有人视线中心的林夫人一脸的慷慨激扬,仿佛一个正缓缓走向刑场的殉道者:“为了崇高的目标,粉身碎骨又何妨?我又怎会怜惜区区一个儿子!”
    如果眼前的女子不是顶着一双哭红的眼睛,想必会更有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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