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雪在家中服侍了王氏三日,第四日便被王氏催赶着去刘府上值。
    莹雪也记挂着要去大小姐跟前提一嘴她与墨书的婚事,便在王氏伤势好转后,去了刘府当差。
    这一日恰是黄氏母家哥哥进京的日子,莹雪虽一大早便去了向晚阁当差,可却在日暮渐沉时才碰见刘婉晴。
    莹雪本以为自己不肯做大小姐的媵妾会让大小姐待自己冷淡非常。
    可刘婉晴瞧见莹雪后,却十分亲昵地将她叫到了内室的临窗大炕上,细声细语地询问了王氏的伤势后,方才说道:“我那个弟弟是个糊涂的,你可别往心里去。”
    几日过去后,莹雪再听得这般刺耳的话语,已是可以低眉敛目地应道:“奴婢不敢。”
    刘婉晴便又与莹雪寒暄了一会儿,眼瞧着已到了该安寝的时候,莹雪便急忙跪地道:“奴婢有一事,想求大小姐一个恩典。”
    刘婉晴眉毛一挑,眼眸里尽是些辨不出喜怒的笑意,“何事?”
    莹雪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奴婢已与墨书定下了婚事,但求大小姐成全。”
    话音甫落,刘婉晴脸上的笑意霎时消散。
    满室万籁俱寂,跪在下首的莹雪等的心焦不已时,刘婉晴方才柔声说道:“母亲既已应了你,我也没什么话说,你到底服侍我一场,到时我自会给你添些妆。”
    莹雪心下一松,连忙对着刘婉晴磕了个头道:“奴婢多谢大小姐。”
    *
    翌日一早,向晚阁的院门方才开了一刻钟,二门的婆子便朝着廊下的莹雪喊道:“表小姐来了。”
    莹雪心下讶异,未曾来得及去里屋通禀刘婉晴一声,却见一群仆妇丫鬟拥着两道倩丽的身影进了向晚阁内。
    头一个表小姐肌肤白皙,肩削窄腰,行走间有股弱柳扶风的婀娜风情在,且相貌也称得上清秀可人。
    缀在其后的那位表小姐则要逊色许多,姿色只比常人略好些,且身段也只一般,好在通身气度称得上大方典雅。
    莹雪连忙与两位表小姐见礼,那位貌美的表小姐便娇笑一声,道:“你家小姐怎得这个时辰了还未起身?”音如黄鹂鸟般悦耳动听。
    莹雪正欲搭话,却听得里屋里的冬至兴冲冲地走了出来,只对两位表小姐含笑见礼道:“小姐已起身了,表姑娘们请进吧。”
    两位表小姐便把自己带来的一串仆妇丫鬟皆留在了廊下,自己则施施然地走进了向晚阁的正屋。
    靠在门框上冬至连忙对莹雪使了个眼色,她一个人可伺候不了这三尊大佛。
    莹雪会意,连忙快步进了里屋。
    冬至与她并肩行走时,悄悄压低声音道:“小心些,这两位表小姐可不是省油的灯。”
    莹雪悻悻然地点点头,撩开通往寝室的帘子后,便听得刘婉晴蕴含薄怒的嗓音:“你们也想去镇国公府,这是为何?”
    “表小姐缘何如此激动?这一回爹爹待我们两姐妹入京,不就是为了替我们寻个门当户对的夫郎吗?”话音如黄鹂般的表小姐说道。
    刘婉晴却不是个好含糊的性子,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她这个不安好心的表妹,怒道:“你们的亲事与去不去镇国公府上有何干系?”
    那表小姐娇声一笑,话音里带着些肆无忌惮的锐气:“表姐何必这般害怕,表妹们自不敢与你争抢镇国公世子,可二公子三公子都未曾定下婚事,难道还不许我们使使力了?”
    另一个较为沉默寡言的表小姐也连忙帮腔道:“姑母也应下了此事,表姐为何不肯?难道是怕世子爷会瞧上我姐姐不成?”
    那貌美的表小姐立时便羞窘的轻轻捶打了一下自己的妹妹,嘴里笑道:“你可别与表姐开这等玩笑,小心她恼了你。”
    刘婉晴仍是未出声,直到里头响起一阵清脆的碗碟落地声后,莹雪与冬至才走进了寝屋伺候。
    刘婉晴心中的邪火无处可发,眼见着莹雪与冬至走了进来,便立时责骂道:“都是死人不成?这茶水都凉了也不知道换?可见是我平日太纵容了你们,让你们这般不知廉耻,连自己的身份也认不清了。”
    莹雪与冬至平白受了这一顿责骂,却也只敢蹲下身子将地上的茶碗碎片收拾干净。
    刘婉晴这番指桑骂槐的话并未让两个表小姐知难而退,她们仿佛瞧不见刘婉晴脸上的阴寒面色一般,拉着她亲亲热热地说起家常来。
    莹雪心下叹息,这两个表小姐果真不是省油的灯,这几日大小姐必会心情不佳,她可要小心些伺候才是。
    午时用膳时,冬至也一脸疲累地与莹雪说道:“那个貌美些的表小姐叫黄瑛鹂,那个长得丑些的叫黄瑛穗。”
    自冬至知晓了莹雪不愿做媵妾一事后,她待莹雪的态度便好了许多,有时甚至能与莹雪说些体己话。
    莹雪环顾四周,好在耳房只有她和冬至两个人,她道:“你说话可不能这么莽撞。”
    冬至连忙噤声,也是她一时口快,忘了在她们向晚阁里“长得丑”这三个字是一等禁忌之语。
    “明日大小姐便要与两个表小姐一同去镇国公府上,咱们可得小心些伺候,省得她们主子斗法,平白赔了我们进去。”冬至压低声音道。
    莹雪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心里却在思索若明日碰巧遇上了世子爷,她该送恩公什么谢礼才是?
    第23章 吻       临去镇国公府前的夜里,黄……
    临去镇国公府前的夜里,黄瑛鹂便与黄瑛穗一榻而卧,两姐妹紧贴着说起了体己话。
    黄瑛穗性子胆小些,便觑着姐姐拢着发丝的媚态,笑道:“姐姐,今日表姐可是被你气得狠了。”
    黄瑛鹂懒得在亲妹妹面前装模作样,她便嗤声一笑道:“论身份,我也是金陵黄氏的嫡长女,并不逊色于她,比容貌、比身段,我更是远胜她许多,镇国公世子夫人这位置,她刘婉晴能肖想得了,我如何就肖想不得了?”
    黄瑛穗见嫡姐说这话时如此意气风发,便也掩下了那等丧气话,只附和道:“姐姐如此貌美过人,又才气斐然。世子爷见了你,必是连眼睛都舍不得移不开呢。”
    黄瑛鹂听了这话,面上却没浮出一分娇羞之色,她只散漫地把玩着自己的青丝,说话时的音调里带着几分野心勃勃:“既是为了我们姐妹的前程,也是为了给母亲争口气,那姨娘生的贱种尚且娶了个侯府庶女,我若不高嫁,如何能为母亲争气?”
    黄瑛穗被戳中了伤疤,便霎时沉默了下来,她们的母亲并未诞下嫡子,性子又绵软压不住人,不仅让白姨娘诞下了父亲唯一的儿子,还让那庶子娶了西平侯的庶女为妻。
    如今白姨娘的气焰已是隐隐有压过母亲的势头,此次上京,她与嫡姐都存着要为母亲争口气的念头。
    这婚事,便是她们能为母亲扬眉吐气唯一的手段。
    黄瑛鹂见嫡妹伤身,便出声劝慰道:“你放心,姐姐定会为母亲争口气,明日便是我与世子爷定下亲事的时候。”
    见姐姐如此言之凿凿,黄瑛穗也有些怔愣,直到黄瑛鹂将藏在枕头下的瓷玉瓶拿出来后,她方才止住了心头的疑惑。
    *
    翌日一早,黄氏便带着刘婉晴并两个表小姐一同去了镇国公府上。
    这一回镇国公府却并未开正门迎接黄氏,黄氏只能灰溜溜地跟着几个仆妇走了角门。
    镇国公老太太这些日子身子抱恙,便卧居在佛堂闭门谢客,黄氏便一径去了沈氏的院子内说话寒暄。
    沈氏早已嘱托过傅云饮,只让他候在正厅与黄氏等人见礼说笑。
    傅云饮本是不愿,只念及刘婉晴身后的莹雪,便耐下性子候在了正厅。
    黄氏一行人到了正厅后,瞧见傅云饮也坐于沈氏下首,因走了角门而阴沉的脸色不禁爽朗了几分。
    例行见礼后。
    眼见着黄氏身后另外还缀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姐,沈氏便问道:“这两位小姐是?”
    黄氏连忙将自己的侄女引荐给了沈氏,沈氏并未备下表礼,便将自己手臂上的玉镯褪了下来,递给了黄瑛鹂与黄瑛穗。
    沈氏与黄氏还有些体己话要说,便让傅云饮带着刘婉晴与黄瑛鹂三人去内花园散散心。
    自刘婉晴进门后,傅云饮的目光便一直放在她身后的莹雪身上。
    若是换了寻常时候,他才懒怠引着这些女子去逛内花园,白白浪费时间不说,还容易引出些事端来,可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他竟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
    只是他一个人带着三个女子去逛内花园,总是有些不伦不类,傅云饮便让东昉去将二弟傅云萧和嫡妹傅云婕一同唤了来。
    傅云萧与傅云婕前后脚到了内花园的亭台处,傅云饮便指派了些小厮去抬了些茶碗案几来。
    傅云婕素来是个爱热闹的性子,见状她便遣退了众人身后伺候的丫鬟与小厮,只提议道:“咱们来行酒令,输的人给大家斟茶。”
    众人自然不愿拂了她的意。
    莹雪与冬至并其余的丫鬟小厮便纷纷退后,也不敢走远,只遥遥退去了能望见亭台内大半风光的假山处。
    莹雪靠在假山岩背上,对着冬至笑道:“好姐姐,我眯一会儿,若那边事了,你便摇醒我。”
    冬至也笑:“你倒会躲懒,安心睡吧,那边可没这么快了事。”
    莹雪前几日皆日夜不眠地服侍照料王氏,已是眼下乌青,疲惫至极,她方才阖上眼,未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莹雪再醒来之时,却发现身旁的冬至并另外两个丫鬟都不见了踪影。
    她慌忙起身,朝着亭台的方向望去时,却发现刘婉晴并两个表小姐都不见了踪影,只有傅云饮一人趴伏在案几上。
    她连忙走至亭台旁,小声地在傅云饮耳旁轻唤道:“世子爷。”
    喊了好几声后,傅云饮方才抬起头,只是双眼不似往常那般清明自持,反而窜着些炽热的欲./念。
    莹雪不禁后退了一步,与傅云饮拉开些距离后,方才说道:“世子爷,大小姐可是去哪儿歇息了?”
    傅云饮定定地望着莹雪,注意力皆放在她一张一合的粉唇之上。
    莹雪被傅云饮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目光吓得有些惴惴不安,可她并不识得镇国公府上的道路,便只能再次问道:“世子爷,你可听得见奴婢说话?”
    傅云饮双颊处有些诡异的酡红,可比起他极富有侵略性的目光来说,这点酡红又称不上什么。
    莹雪又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她被傅云饮盯得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皆立了起来,世子爷的眼神虽不像二少爷那般黏腻令人作呕,却也让人备感不适。
    而莹雪频频后退的动作也终于引得傅云饮轻笑出声,只听他说道:“躲什么?爷还会吃了你不成?”话虽如此说,可傅云饮眸子里的兴致已是遮掩不住。
    莹雪心中警铃大作,她正欲转身离去时,却冷不丁被傅云饮从后头打横抱抱了起来。
    “你不必喊。”傅云饮磬如玉石般的嗓音里带着些若有若无的渴求。
    莹雪自是明白傅云饮话里的深意,这里是镇国公府,自己就算将人喊来了又如何呢?不过是让人瞧笑话罢了。
    况且世子爷三番五次地救自己于水火之中,莹雪下意识地相信他不会做出自己伤害自己的事情来。
    直到傅云饮抱着她推开了离亭台最近的厢房大门,又将她压到了床榻之上,她这才明白,自己想错了。
    莹雪忍不住地发起颤来,眼泪不禁夺眶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伏在她上首的傅云饮卸下一头黑发,眸里尽是轻佻的笑意,他虽被药物驱使,却也明白自己是对这个女子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亦或是她生的面若芙蓉,叫人见了便难以忘怀,亦或是自己独独触碰她时不会头晕作呕,亦或是那个春意无限的梦。
    傅云饮吮住了她的一滴清泪,这才兀自一笑道:“甜的。”
    莹雪止不住心内的战栗之意,说出口的祈求话语里也带着些哭腔:“世子爷,你放过我吧。”
    傅云饮却恍若未闻,曜石眸子里带着些戏谑之意,“你可是定了亲事?”
    莹雪一怔,随即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点了点头,只道:“奴婢已定下了亲事,况且奴婢蒲柳之姿,如何能配得上伺候世子……”
    剩下未尽的话语皆被傅云饮的吻堵了回去。
    傅云饮的吻如同他平素那副高高在上的冷傲模样一般,虽是万千般辗转,却仍是七分含蓄三分热切。
    莹雪被吻的方寸大乱,只身子被傅云饮死死压着,她挣扎不得,只能无声地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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