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瞧着儿子这副脸色煞白、强忍着疼痛的模样,一时又惊又怒,苦劝不动傅善匀,便扑到了傅云饮的身上,硬是为他挨了两鞭子。
    嘴里还不忘说道:“老爷喜怒,云饮身上还有伤。”
    傅善匀一时没收住力道,竟不慎鞭打到了沈氏,他悔恨不已,便把鞭子扔到了地上。
    *
    莹雪得知傅云饮被镇国公痛打了一顿的消息时,已是翌日的清晨。
    东昉面有难色地与她说道:“世子爷这回被打的狠了,如今正养在太太的院子里。”
    莹雪便问道:“可知是为了什么?”
    东昉摇摇头,只道:“当时并没有奴仆在旁伺候,谁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莹雪只不解,这镇国公便是生自己儿子的气,也不该在他身负重伤的时候责打他才是。
    “爷让我来告诉姑娘你,让姑娘待在西厢房里不要出去,下月初九便抬姑娘你为姨娘。”东昉又说道。
    莹雪却没想到傅云饮这个时候还有闲情逸致想着给自己抬姨娘一事,一时心内也有些慨叹,便听她道:“世子爷可要紧?我能不能去太太院里瞧一瞧他。”
    东昉连忙制止:“不过是些皮肉伤罢了,将养几日便好了,姑娘你可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去触太太的眉头才是。”
    莹雪这才作罢,只那双灵透的杏眸里染上了些担忧之意:“劳烦东昉小哥您,好好照顾世子爷。”
    东昉应是,便又马不停蹄地往沈氏的院子里跑去。
    *
    刘婉晴知晓了这个消息后,自然也去了沈氏的院子里。
    沈氏待她也算和善,只是语气里总裹挟着些似有似无的埋怨:“我总想着,老爷如何会知道云饮要纳妾一事?对莹雪那奴婢的身份也了如指掌,这当真是有些奇怪。”
    刘婉晴却作出一副全然不知晓其中隐情的懵懂样子来:“母亲说的很是,这事倒是出了奇。”
    沈氏精明的眸子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刘婉晴的面容上,见她仍是面不改色,索性也不继续追问下去,只道:“老爷鞭子都打断了,仍是阻不了云饮的心意,既如此,便把那莹雪抬为姨娘吧,日子就定在下月初三。”
    刘婉晴捏着茶碗的手骤然收紧,面上却仍是一派平和:“是,儿媳这就去安排。”
    沈氏又瞧了刘婉晴一眼,似是对她的平静有些意外,“云饮已睡了,况且他心情不佳也不想见人,你便回去吧。”
    刘婉晴也没有多做纠缠,干脆地应了后便出了沈氏的院子里。
    她走后,沈氏对着正屋门槛下亮堂的日光出起了神,直到山嬷嬷走近她身边后,她方才回过了神。
    “太太,大奶奶可当真是个沉得住气的。”山嬷嬷由衷赞叹道。
    沈氏也叹了口气:“也不知为什么,云饮竟一点也不喜欢她,连她房里也不去,既如此,那时又为何执意要求娶她?”
    山嬷嬷见沈氏烦忧,便道:“太太宽心吧,夫妻有夫妻间的缘法,这也是强求不来的事儿。”说着,便给沈氏递上了一杯热茶。
    沈氏便顺着山嬷嬷的手抿了一口茶,一阵甘甜的清香涌入唇舌间,她方才觉得自己心内的郁气消散了不少:“从前我总以为云饮这孩子对我的敬爱并不如对冯琴音那贱婢,可经过了昨日那事,便知在云饮心里,我这个娘亲的份量也是极重的。”
    山嬷嬷见沈氏开怀,便说道:“太太说的什么话?世子爷不敬爱疼他养他的生母,还能去敬爱谁?”
    沈氏听了这话后,心内愈发受用,一时便想起了从前傅善匀刚纳了那两个姨娘时,自己以泪洗面的日子,那时云饮不过七八岁的年纪罢了,他竟已瞧瞧记在了心间。
    压抑在心里久了,昨日他竟敢对着他父亲发泄了出来。
    沈氏心情舒爽,连带着对莹雪的偏见也少了许多,她便对山嬷嬷说道:“过几日你便把莹雪那孩子带过来,我要细细嘱咐她一番才是。”
    山嬷嬷自是眉开眼笑地应了,前段时日沈氏总存心与世子爷过不去,可急得她夜里都睡不安稳,如今太太拧过神来了,她自是欢喜不已。
    *
    刘婉晴回了自己的正屋后,便一脸阴沉地与马嬷嬷算起了日子。
    离莹雪被抬姨娘的日子不过十余日罢了,她不能坐以待毙,要好好想想法子阻拦了此事才好。
    马嬷嬷便道:“大奶奶,不妨我们去求一求老太太?”
    刘婉晴却摇摇头,声音平静又淡泊:“老太太已帮了我如此多的忙,都将这事捅到了公爹跟前,可世子爷不还是硬抗了下来?外人越阻挠,世子爷便越要抬举莹雪。”
    马嬷嬷一听也觉得刘婉晴的话十分有道理,便道:“这可如何是好?难道真要眼睁睁地瞧着莹雪那小蹄子越到大奶奶您头上不成?”
    刘婉晴端庄的面容上虽一派平静,可她的心内却已被酸涩与妒恨之意充斥,她道:“自然不会,如今想将那莹雪拉下来,还是要在世子爷身上想想办法才是。”
    马嬷嬷不解其意,问道:“奶奶可是要再与关嬷嬷那儿寻了药粉来?”
    刘婉晴自嘲一笑,眸里尽是伤怀:“这法子用过一次后便不灵了,世子爷如今是绝不会往我屋里来了。”
    这话说的颓丧,马嬷嬷听了后也觉得烦忧不已,立在刘婉晴身侧久久说不出话来。
    “可只要莹雪失了夫君的欢心,我便还有反败为胜的可能性。”刘婉晴黯淡的眸子忽而迸发出些诡异的光亮。
    说罢,她又轻笑着询问马嬷嬷道:“母亲可应下了将墨书送来我院里一事?”
    “应下了,明日一早,墨书便会来您的院子里当值。”马嬷嬷道。
    刘婉晴笑得越发肆意,只慢条斯理地说道:“很好,且瞧着吧。”
    等着莹雪与墨书这对苦命鸳鸯再次相遇后,会是如何的缠绵悱恻、藕断丝连。
    第40章 撞见她与墨书   身体不舒服,去挂水了,……
    莹雪于翌日午时方才见到了消减清瘦的墨书, 当时她正拖着受了伤的那只右手臂在廊下漫步,谁成想竟迎面碰上了墨书。
    墨书立在不远处定定地望着莹雪,二人都不自觉地怔在了原地, 过往的丫鬟奴仆们皆暗暗称奇。
    最后还是墨书怕引起旁人的疑惑,便从莹雪身旁擦肩而过。
    莹雪心下一阵阵的伤怮之意接踵而来,又困惑不解墨书为何会突然出现在端方院内,回过身望见墨书走进了端方院的正堂后,方才明了了刘婉晴的用意。
    她是想让自己因墨书而失态,让世子爷恼了自己吗?
    她的确因墨书的出现而牵动了埋在心肠下的情丝, 可到底敌不过心内想要立身往上爬的欲望。
    与做姨娘比起来, 这点情丝也算不了什么。
    莹雪如无事人一般继续朝着回廊末端走去, 姣美的面容上平静无波。
    而清怀苑内的傅云婕也得了墨书去往端方院当差的消息,还是刘婉晴身边的冬至来与她递的心。
    她本已死了大半的心忽而又复燃了起来。
    那一日在郊外赏花时,那些黑衣刺客横空出现, 却并未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追赶去。
    傅云婕心中虽害怕, 却也还算机灵,躲在了一处偏僻的凉亭里。
    只是那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儿,平素瞧起来如此丰神俊朗, 一遇上事儿却逃窜的如过街老鼠一般。
    傅云婕愈发不喜这些人, 连带着这几日都有些怏怏不乐, 她想, 若墨书有个体面些的出生, 那该有多好。
    身旁的婉香和含香见她如此心伤, 便出言劝解道:“小姐是千金之躯,如何能与那小厮扯上什么关系?”
    傅云婕知晓这些丫鬟们说的没错,可这些话入耳,她仍是觉得十分难受, 便沉着脸说道:“我懒怠听你们说话,都出去吧。”
    婉香与含香便一齐退了出去。
    刘婉晴只端坐在临窗大炕上,望着窗外云卷云舒的别致景色,心中愈发苦闷。
    那样清雅出尘的墨书,为何就非要是奴才秧子的出身呢?便是良民也罢了,偏偏是与自己最无可能的贱籍之人。
    镇国公府家的嫡出千金是断无可能嫁给一个小厮的,思及此,傅云婕的眼底不禁氤氲起了泪雾。
    恰在这时,刘婉晴身旁的冬至与候在外头的含香话起了家常,甚至还有意无意的提起了大奶奶新收用的小厮。
    只说那人是刘家的世仆,名为墨书。
    含香心内惊讶,送走了冬至后,便进内室与傅云婕说起了此事。
    傅云婕方还在对着窗外黯然落泪,骤一听闻此事,胸腔内的大半郁气便一扫而空,只欣喜万分的与含香说道:“可是真的?”
    “是大奶奶房里的冬至与我说的,断不会有假。”含香如此说道。
    傅云婕立时便想去端方院内瞧一瞧墨书,谁知却被含香拦了下来,只听她说道:“小姐可是想让那小厮死无葬身之地?”
    这话如同冰冷的凉水一般,将傅云婕炙热的心浇了个底朝天。
    *
    自墨书来了端方院后,莹雪便有意与他拉开距离,等闲绝不出西厢房的门。
    风平浪静了几日后,休养伤势的傅云饮也堪堪下了榻,如今能由人搀扶着在地上略走几步。
    这日午时,莹雪正在西厢房内为傅云饮缝制香囊,屋内却冷不丁被人推了开来。
    莹雪放下针线,一脸疑惑地朝着屋门的方向望去,恰与墨书泛着泪意的眸子相撞。
    她如今已是傅云饮的女人,断不能贸然与外男小厮接触,而墨书这般的行径直让莹雪吓得心口直跳。
    可她瞧着墨书脸色煞白,整个人半倚靠在门框上,颇有些手脚酸软的困窘之态。
    莹雪心里也犯了难,又是怕被人瞧见了误会自己和墨书的关系,以至于给自己和墨书招致灾祸,又怕墨书的身子当真孱弱不济。
    她便轻声与墨书说道:“你这是怎么了?”
    墨书挣扎了半晌,想挪开倚靠在门框上的身躯,可双手双腿皆酸软无力,连挣扎着说话的力气都无。
    眼看着墨书就要软倒在地上。
    莹雪再顾不得什么规矩体统,便迎上去扶起了墨书,出口的话语内也满是关怀之意:“墨书,你怎么了?”
    墨书眼神迷离,眸中蓄着的泪雾顷刻滚落了下来,只见他无声地对着莹雪比了个嘴型,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莹雪的手不小心触碰到了墨书的额头,一股滚烫的热意令她惊讶不已,她便将墨书搀扶进了西厢房内,将他放在软塌上后,又悄然地将敞开的屋内关了上去。
    她只想着,墨书从前几次三番地救下过自己,如今自己虽已与他绝了前尘,却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什么危险。
    莹雪也不是没想过去求助旁的小厮丫鬟,可一是这端方院内皆是刘婉晴的眼线,稍有不慎自己与墨书的流言便会传到傅云饮耳中,那可不是个度量宽大的男人。
    二是自己与墨书喂些水喝,再让他休憩片刻,等他回转些神魂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放他离开便是了。
    莹雪瞧着墨书煞白的面容,心内又是一阵嗟叹,当真是造化弄人,若不是黄氏与刘婉晴的苦苦相逼,自己早已成了眼前之人的妻子。
    莹雪心绪紊乱,却也没忘了给墨书递上一杯茶碗。
    喝下些水后,墨书方觉得自己体内的燥热之意消退了大半,他睁开迷蒙的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莹雪姣美素白的面容。
    墨书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竟在莹雪的西厢房里,且他方才因为过于燥热的缘故,已扯松了自己的衣襟。
    他知晓必是方才刘婉晴赏自己&的那杯茶出了问题,又引着他往西厢房走来,若他再待下去,只怕会给莹雪带来更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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