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濛儿!”顾子书寻声往楼下看去,是哥哥,他不知什么时候从边疆回来了。
    顾子书站起身,用力擦去脸颊的泪水,正要下楼,忽然又停住,她背对着谢斐说,“谢少岐,我喜欢你,我现在告诉你了,这不丢人,你的心意我也明白了,我顾子书以后绝不会再来打扰你。”
    顾子书说不下去了,她深怕自己哽咽声泄露她的心思,她捂住脸往楼下跑去。
    谢斐瞧着那个故作坚强的女郎奔进自己哥哥怀里,捂脸痛哭,心里不是没有触动,他也想问问自己,顾子书究竟有哪里不好。
    她善良、单纯,心思就像是一泓清澈的泉水,一眼就能看到底,没有哪里不好,只是他谢斐不知好歹罢了。
    顾晏此次回金都,主要是为了述职,他前些日子才参与了和边境游牧民族的作战,立了不小的战功,所以主帅回朝特意也把他给带上,没想到刚回府就得知了自己妹妹要被赐婚的消息。
    顾晏戎装都还未换下,便赶出府来寻她,怕她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顾晏哄着怀里不停抽噎的妹妹,抬头狠狠瞪了一眼那倚窗而坐的贵公子,看着就是一副花心的纨绔模样。
    谢斐对上他的眼神,也没有什么表情,去军营里打磨了一圈,这顾晏倒是多了几分沉稳的气质。
    顾晏将妹妹带回府,顾子书只顾着难过,躲进房中谁也不想见,英国公夫妇只当她是为了婚事担忧,顾晏也没提谢斐的事。
    “若不想让濛儿嫁到西齐,其实也还有一个办法,”英国公对顾晏说道,他这个儿子从边疆赶回来,他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他,这一双儿女啊他都舍不得。
    “爹的意思是太子琛?”
    英国公点点头,他和谢斐想的一样,“今日朝堂之上只有太子为濛儿说话,为父看他对濛儿倒是有几分真心。”
    国公夫人开口道,“我不同意,这不是从一个火坑到另一个火坑吗?太子的东宫哪里有这么好待,多少双眼睛盯着,若是濛儿进去了,恐怕骨头都被那些人精给嚼碎。”
    “阿娘说的是,东宫里的女人已经够多了,太子琛也不是一个可托付的,濛儿也绝不会愿意。”
    “这也是没有办法了,嫁进东宫好歹也在金都,有我们的照看总比去西齐强吧。”
    英国公这话一出,顾晏和国公夫人都沉默了,他们何尝不知道呢。
    “我去求陛下,我好歹立了点战功,希望陛下能看在这点功劳的份上,放过濛儿。”顾晏说完便冲出门去。
    英国公也拦不住他,“唉,他这点功劳能有什么用啊,陛下哪里会放在眼里,女儿儿子一个个怎么都不让人省心!”
    顾晏在宫墙内快步走着,一顶小轿突然在他身旁停了下来,顾晏没有留意,只挂念着顾濛的婚事。
    “大胆,见了景川公主的轿撵还不行礼!”一内侍公公呵斥道。
    景川公主?顾晏蓦然抬头,那个撩开轿撵的帘子,露出脸庞的人正是徐晗玉。
    “怎么还不行礼!”那内侍公公见顾晏只是傻愣在原地,皱眉呵斥。
    “王公公,不必了,”徐晗玉在侍女的扶持下从轿撵里下来。
    “我有几句话同顾将军说,你们去前面等我吧。”方才还一脸厉色的王公公连忙赔笑,招呼随行之人去到前面稍远处。
    顾晏回过神来,连忙俯身行礼。
    徐晗玉也没拦着,待顾晏抬起头来,两眼灼灼地盯着她瞧。
    “瘦了,也黑了。”徐晗玉浅浅地笑着说。
    “你、你愿意好好同我说话了?”顾晏轻声说,他心里欢喜,只害怕是一场梦。
    “我一直愿意同你好好说话的,在我心里一直把你当做哥哥。”
    “可是我不愿意只做你的哥哥。”顾晏低下头去,她还是没有原谅他。“你知道吗,这几个月我日日夜夜都在想着你,好几次我差点命丧敌手,我都想着我要回来,我不能死,我还没有再见你一面,没有得到你的谅解。”
    徐晗玉心中有些钝痛,她看着眼前这个温柔的少年将军,不知道自己怎么狠得下心来让他难过。
    “不提这个了,子宁哥哥,我看你匆匆进宫,可是为了西齐求婚的事情?”
    提到妹妹的婚事,顾晏拧起眉头,“没错,也不知道这西齐太子是为什么非要娶濛儿,阿爹阿娘为了此事已经愁得饭都吃不下了。”
    徐晗玉心虚地移开眼睛,她也没想到那个拍卖仕女画的郎君就是西齐的太子,更没想到这个太子冉如此胆大,未经西齐皇帝的同意就敢直接向北燕求亲。
    若是他真娶了顾子书,发现不是画中人,还不知道会怎么去闹。
    这件事既然是她而起,于情于理,她也不能坐视不理。
    “子宁哥哥,你先回去吧,你若此时去求陛下,他必然不会听你的,还可能以为你们英国公府仰仗皇恩敢公然违抗圣意,这样反而适得其反,左右这件事目前还没有圣决,未必没有转机,我去想想办法。”
    顾晏自然知道徐晗玉一句话能抵得过他千百句,可是他欠她的已经够多了。
    看出顾晏的心思,徐晗玉宽慰道,“好了,子宁哥哥,我心里也把子书当作妹妹,能帮的事我自然要帮,你不必感激我,你日夜奔波方才回到金都,想必还没和爹娘好好叙过话,快回去休息吧。”
    顾晏不再推脱,郑重向徐晗玉行了一礼,“我不同你说谢字了,阿玉,我只想告诉你,什么时候你需要我,我顾子宁赴汤蹈火,甘之如饴。”
    第48章 帮忙
    顾子书的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徐晗玉得先去淳熙帝那里试探一番看看她姨父作何想法。
    没想到太子比她更心急,已经在含章殿里跪着了。
    “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这么沉不住气,竟然当场和朝廷重臣争执起来,你这个样子,朕如何放心将北燕交给你!”
    “父皇,儿臣所言皆是为了北燕的声名考虑。”
    “你还敢糊弄朕!”淳熙帝将手中的奏折砸到他身上,“你看看曹太尉是怎么参你的,太子徇私枉法,耽于享乐,眼里只有儿女私情,而无家国礼法!”
    太子皱眉,膝行两步,“父皇明鉴,曹太尉因为儿臣退了他的亲事心怀不满,这才故意借题发挥。”
    “你也知道他对你退亲一事心怀不满,那你为何非要退了这桩亲事。”
    “是他在儿臣身陷囹圄之境,迫不及待想要和儿臣撇清关系,如此的外戚,儿臣不敢要。”
    淳熙帝捏捏眉心,冷眼看着他,“所谓帝王要忍常人不能忍,这点小事算什么,若你连这点都看不透,日后还谈何驾驭百官。”
    徐晗玉在外侧站了一会儿,听到淳熙帝的声音开始发寒,赶紧进去。
    “见过皇姨父、见过太子殿下。”
    “你怎么来了,莫不是也来为你表哥求娶顾子书?”
    刘琛赶紧解释,他只是不想顾子书嫁给西齐的太子冉,可是他自己并不敢向淳熙帝求娶顾子书,帝王心的猜忌不知会给她带去什么祸端,而且他也答应过她,绝不会枉顾她的心意。
    “父皇,儿臣不敢……”
    “不敢娶她?”淳熙帝冷笑一声,“那你是吃多了来这里跪着?你既然不敢娶她,又何必来求,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敢吐露,北燕怎么有你这么个太子。”
    刘琛还要开口,徐晗玉赶紧打断他,“姨父误会了,太子自然是想娶顾女郎的,而且二人早已经互诉衷肠,情定三生了。”
    “哦?”
    “表哥,顾女郎托我给你说一句,她此生非君不嫁。”
    刘琛愕然抬头,一时分不清徐晗玉话里的真假。
    自然是假的,可是这架势,若刘琛再坚持说自己也不打算娶顾子书,激怒了淳熙帝,不仅要将顾子书嫁给西齐太子,恐怕还会责罚他。
    “呵,他想娶就能娶吗,西齐太子既然先开了口,用一个女郎换两国结秦晋之好,孰轻孰重,太子,你能分得清吗?”
    “姨父,我也觉得顾子书不能嫁给太子冉。”
    “西齐弱小,一直夹在我国和东吴之间,虽然一向与我国交好,但是也不敢得罪东吴,可是我最近得知了一个消息,想必姨父也听说了,东吴皇室的藏宝图不知怎么落在了西齐手上,还被西齐拿到珍奇拍卖会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拍卖,最后是东吴的金兰君以五万金拍下。东吴向来横行霸道,这次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焉能咽得下这口气,我想不日东吴便会寻机与西齐开战,就在这档口,西齐的太子不回去准备抵御,反倒跑到我们北燕来求娶一个区区的国公之女,还是以太子妃的身份,实在蹊跷。”
    “姨父试想,若正当东吴要对西齐发难之时,忽然得知西齐与北燕联姻的消息会如何作想,是不是会想当然地认为藏宝图之事西齐背后还有北燕在撑腰,甚至可能会以为这本就是二国的共同策划。我国和东吴的关系这些年才有所缓和,若东吴这一次真将怒气转移到北燕,那岭北边城必然告急,若此时南楚再趁虚而入,我们无暇两顾,刚从南楚得来的十二城恐怕又要还回去了。”
    徐晗玉面色焦急,似乎真为国事担忧。
    “所以太子冉这次联姻恐怕并不是他的突发奇想,而是西齐蓄谋已久的动作,求娶的人选不是任何一位公主,而是身份不够尊贵,父亲又无实权偏偏自己名声极大的顾女郎,就是因为身份不够尊贵北燕便不会拒绝,名声足够大那东吴必定会听闻。姨父,请三思啊。”
    淳熙帝听了徐晗玉半真半假的话,果然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方才说道,“小阿玉,你差点把朕给绕进去了,这藏宝图的事是个什么内情还说不准,东吴连年征战国库空虚,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发兵西齐更只是你的臆测,那太子冉不像个深思熟虑的。”
    “姨父,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何况顾女郎才艺俱佳,堪为天下女郎的表率,姨父把她留作自己的儿媳不好吗?”徐晗玉见糊弄不过去,眨了眨眼睛,放软语气说。
    “她想做太子妃,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命,对了,”淳熙帝转而向一旁默默立着的吴天师说,“天师前些日子不是还同朕说你有个师兄摸骨看相的本事一流吗,不如就叫他给这个顾子书看看,她是不是有这个命做北燕的太子妃。”
    吴天师自然是应了,“只是陛下,容我先为师兄告个罪,我这个师兄性情耿直,从来不说妄语,若是照实说话,得罪了哪位贵人,还请陛下饶恕了他。”
    “让他来就是让他说实话的,你放心,让他照实说便是,朕不会为难他的。”
    找道士看看顾子书有没有做太子妃的?徐晗玉弄不清楚淳熙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是对吴天师的师门的本事深信不疑了,真好奇顾子书的命格,还是想要借一个道士的口说点什么呢?
    刘琛的担心和徐晗玉一样,两人出了含章殿,走在玄武岩所堆砌而成的宫墙之下。
    “一个吴天师还不够,父皇还想再弄一个道士进宫吗?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有什么用,听说父皇最近每日都要服一粒吴天师练的丹药,连御医每旬的例行诊脉都免了。”
    “表哥慎言,当心隔墙有耳。”
    “我说的都是忠言,父皇很该听听我的话。”刘琛不满道。
    “你现在倒是很敢说了,方才在姨父面前你怎么不敢说一句你想娶她顾子书。”
    “我……”刘琛自知理亏,叹一口气,“我只是不想她嫁去西齐。”
    “表哥倒是痴心一片,也不知人家稀不稀罕,也不知道这摸骨看相是个什么结果,若是她真有做太子妃的命,我问你你敢娶她吗?”
    见刘琛还是犹豫,徐晗玉恨铁不成钢,“我费尽心思给你选了曹太尉这个岳家,你倒好说解除婚约就解除婚约,好,那你喜欢顾子书,现在有个天赐的机会在你面前,你现在若是娶了她,英国公府保准欢天喜地。”
    “可是我知道她、她不喜欢我。”刘琛自嘲地说。
    “你话都没和她说过几句,你让她如何喜欢你,等你娶了她,日日对她好,感情不就有了吗,难道你想看着她去和那个太子冉培养感情吗?”
    “当然不想。”他只能接受她嫁给一个她真心喜欢又比他强上百倍的人。
    徐晗玉停下脚步,“那你想干嘛?”
    “我、”刘琛纠结了一番,总算下定决心,“你说的是,我娶她,这是老天给我的机会,我要抓住。”
    总算说通了这根朽木,“既然你下定了决心,那下一步就是让顾子书有这个北燕太子妃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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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斐下了值,走出宫门,见到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挡在路中央,他多看了两眼,却假作不知,径直往自己府里的青布马车走去。
    “谢斐!”徐晗玉叫住他。
    谢斐微不可察地勾勾嘴角,回过头略带疑惑地瞧着她。
    徐晗玉好脾气地笑笑,“我找你有点事,你过来说。”
    谢斐走过去,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见过景川公主。”
    “听说你不在內宫当值了,现在在给敏王当值,从文官变成武将了?”刘勋封了敏王之后,特许可以不去封地,他便一直还住在宫里。
    “回禀公主,属下大半年前就调到敏王身边做近侍了。”谢斐将大半年这几个字咬得格外重。
    徐晗玉假装没听到,“这大热天的还要穿着这么重的盔甲当值可真是辛苦了,谢郎君不若来我这马车上喝一杯凉茶。”
    谢斐狐疑地瞧她一眼,不知道她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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