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介甫大惊,“你……你有了身孕?”
    “不敢欺瞒公爹,景川也是近日才得知的消息,本打算胎稳了再说,可是如今不得不为了孩子厚颜来求公爹。”
    王介甫踉跄了一步,心里是又喜又忧,如今轩哥有了后,他也算对得起亡妻和王家的列祖列宗了,可偏偏这个儿媳……唉,罢了,罢了,为了轩哥他便再厚颜一次吧。
    徐晗玉忐忑地跪了片刻,总算听到王介甫出声,“你回去吧,好好养胎。”
    这便是愿意出手护她了,徐晗玉松了一口气。
    王介甫果然动用人脉将徐晗玉的事情给压了下来,毕竟当初边防图的事功劳都在先太子身上,谁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这事还和景川公主有关,前方战事又频频告急,当下朝堂也没有精力纠结此事。
    徐晗玉借口有孕在身,不便伺候轩哥,做主给他纳了慧娘。
    虽然慧娘出身不好,但只是做个妾,吴氏见轩哥又的确喜欢,也不多嘴,任由徐晗玉做了主。
    都说好事成双,这轩哥纳了慧娘没多久,慧娘的肚子竟然也有了反应,王介甫虽然被朝政折腾的够呛,但是听闻这两桩喜事,心里还是欢喜,嘱咐吴氏好生照料后院,尤其是徐晗玉,毕竟怀的是正儿八经的长子嫡孙。
    南楚的大军总算在田州被拦在了川江之外,虽然这半年北燕丢掉了接近三分之一的版图,但也消耗了南楚的不少兵力,田州城外的这一节川江,汛期水猛,极难渡过,田州城又绕着川江加固了城墙,将远道而来的南楚军堵在了门外。
    守城乃是北燕的老将曹将军,是曹太尉一母同胞的弟弟,素来作战英勇,又有丰富的守城经验,一时之间南楚攻城无望,退居宁州休养生息。
    金都的百姓总算松了口气,淳熙年间,别说丢了城池便是哪里打了败仗,百姓们都要议论纷纷,谴责守将无用,如今连丢数座城池,被南楚压着脸打,现在只是僵持不下都觉得已然是不错了,毕竟还没有亡国,日子就能照过。
    当然,也有家里有些钱财的,见势头不对,纷纷外逃,朝廷的治安官加派了人手不断巡逻,严厉禁止居民外逃,然而越禁止越严重,强盗之事也猖獗起来,金都的治安一日不如一日。
    这日,徐晗玉去侯府检查完浩哥的功课,回府的路上心血来潮进了一家绸缎庄子。
    慧娘眼看就要临盆了,徐晗玉想给孩子做几身衣裳。
    这绸缎庄原本是金都最火热的铺子之一,可自从打仗之后生意便一落千丈,今天难得来了个徐晗玉这样打扮富贵的客人,连忙堆着笑上前招呼。
    绸缎庄店面很大,可是客人却寥寥无几,徐晗玉选了几匹布,秋蝉跟着掌柜的去结账,她一个人在货柜间继续慢慢闲逛着。
    转过一个柜脚,屋外的光洒进来,徐晗玉留意到地上多了一个黑影,她反应很快,转身便要呼救,一只手忽然捂住她的嘴,她摸去腰间的手紧接着也被按住。
    这人竟然知道她腰间藏有暗器,徐晗玉一愣,熟悉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那人松开她,她却不敢回头了。
    “好久不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涩然道。
    真的是他,徐晗玉瞬间便湿了眼眶,自上次一别,如今再见,已有了恍如隔世之感。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你不该在这里的。”
    “你在的地方,我就没有不该去的。”
    谢斐看着她的背影,这几百个日日夜夜的思念折磨的他心如刀绞,如今人在眼前,他却不敢上前,他害怕他的等待换回的是她的冷漠和决绝。
    战场上几度生死边缘徘徊,他都未觉得如何,只想能离她更近一点,可是现在寸许的距离却仿佛依旧很远。
    “你走吧,上次牢狱一别,我心里已经当你死了。”
    她竟真的说出如此冰冷的话,就像最锐利的匕首直直刺进他的心脏。
    谢斐紧紧抱住她,“可我毕竟没有死,徐晗玉,我没有死,我便是死了变成鬼也会来找你。”
    他故意让自己的声音也像她一般冰冷,可是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出他内心的惶恐和不舍。
    徐晗玉的贝齿紧紧咬住唇,努力不让自己流露一丝一毫的眷念,良久她方说道,“我倒宁愿你死了。”
    不是的,她不是这样想的,她希望他活着,活的好好的,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谢斐浑身一颤,缓缓放开双臂,“你、真是这么想的?”他不可置信地问。
    “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如果当时你死了,就不会随南楚的军队来攻打北燕,我北燕的儿郎也不会死在你的剑下。”
    “徐晗玉,你北燕的人是人,我南楚的人就不是人吗,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本就是你死我活,我当初不是也差点死在了金都!”
    “你说的没错,我们天然就是敌对的,谢斐,你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你现在到我的面前来诉衷情,不觉得很可笑吗?”
    谢斐惨然一笑,他前些日子胸口上受的伤还未愈合,此刻阵阵作痛。
    “上个月我中了一箭,贯穿胸口,我以为自己要死了,临死之前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恍惚在想,如果我此生不能再见你一面我死不瞑目啊,我拼尽了全力从鬼门关挣扎回来以后,不顾军令一意孤行,无论冒着多大的危险也要来金都寻你,可是现在你却说,这一切在你看来很可笑?”
    徐晗玉的眼睫微微颤抖,她其实很想问一问他的伤怎么样了。
    可是最终她却闭上眼,“看在我们最后的一点情分上,我不叫人,你走吧。”
    谢斐低笑出声,他怕她叫人么,便是她现在直接杀了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的心不会更疼了。
    “他们说你嫁人了,还说你还怀孕了,徐晗玉,你真的狠啊,知道怎么样让我生不如死。”
    他的声调渐渐阴冷。
    徐晗玉缓缓回身,她的腰间微微隆起,的确像是怀了身孕的妇人。
    “没错,我已经嫁人生子了。”
    谢斐的目光狠狠盯住她的小腹,忽然,他笑了笑,像一个残忍又天真的孩子。
    “没关系的,你嫁给谁我就杀了谁,你要生了别人的孩子我也杀掉就是了。”
    徐晗玉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这样的谢斐让她有些陌生,“你疯了,赶快走吧,这里是金都,你谁也杀不了!”
    “王家那个大郎我见过,是个傻子,为了一个傻子你就不要我了是吗?”谢斐眼神炙热,越说越怒,他抽出匕首轻轻抵在徐晗玉的肚子上。
    “你怎么可以嫁给别人,怎么可以怀别人的孩子!”他语气有多狠,眼神就有多悲凉。
    徐晗玉此刻却有些害怕,她退后一步抵在墙壁上,柔声说道,“少岐,你冷静一些,我的处境你是知道的,我只有嫁到王家才能护住我自己。”
    第69章 决心
    谢斐点点头,似乎理解了,眼神也软了下来,略带着诱哄的意味,恳求道,“那就跟我走,阿玉,跟我走吧,之前的事我不怪你,是我没有护住你。”
    他的眼里全是企盼,就像是即将被主人抛弃的狗狗,在祈求最后的怜悯。
    徐晗玉别开眼去,声音放低,有些撒娇地说,“那你先把匕首拿开,你这个样子我害怕。”
    听到她说害怕,谢斐果然松了手,徐晗玉轻轻靠近他的怀里,谢斐还没来得及欢喜,忽然腰间一麻,是徐晗玉趁他不备,飞快将银针扎到了他腰间。
    “秋蝉!”徐晗玉高声喊道。
    银针里有迷药,谢斐捂住伤口神色震怒地望着她,仿佛遭受了不可思议地背叛,他缓缓跌落在地。
    第二次了,这是第二次她这样骗他。
    他是不是真的对她太放纵了,才让她有这样的胆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他,他满心欢喜地捧着一颗真心到她面前,她却弃若敝履,她怎么敢这样对他。
    秋蝉赶紧进来,见到谢斐跌坐在墙边,也并没有如何吃惊,倒是谢斐的眼神实在让人害怕。
    她方才结账的时候,便看见谢斐身边伺候的那个小厮守在门口,心知谢斐定然来寻公主了,便拖着掌柜的迟迟未进来。
    这两年,公主叫着谢斐的名字从梦中哭醒的夜晚不知多少,她知道公主心里有他,如果他能给公主幸福,她也会感激他的。
    可惜,公主不愿意。
    “他身边那个叫刘玄木的是不是在外面?”
    徐晗玉所料不错,秋蝉点点头,不仅是刘玄木,还有那个叽叽喳喳的白谷也在,虽然是乔装打扮的,但是她认得出来。
    那就好,刘玄木和白谷武功都不错,这一路应该还有别的暗卫护着,徐晗玉看着动弹不得的谢斐,内心不忍却依旧故作冷淡地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手下留情,日后再见,你就是我的敌人,我不会再轻易放过你了。”
    谢斐身子麻痹,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死死地盯着她,就像是一头走投无路的困兽,却不愿意束手就擒。
    徐晗玉深深吸一口气,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望着她的背影,谢斐心中恨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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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斐再醒来,已经在南楚的军营中了。
    徐晗玉可真是下了死手,生怕他中途醒来再去找她吗?呵,谢斐觉得自己真是可笑极了,可笑又可悲。
    他呆呆地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上药,胸口的伤眼看快要好了又溃烂开去。
    “听说我有个儿子要死了,我来看一眼。”谢虢的声音从帐外传来,谢斐连眼皮都懒得抬。
    “哟,看这样子是快了。”谢虢说着,乐呵呵地拿起剑鞘往谢斐的伤口处用力一戳,谢斐没忍住痛呼出声。
    “咦,这不是没死吗?”谢虢瞪眼说道,似乎对谢斐还活着这件事很是不满。
    谢斐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臭小子,不就是个女人吗,怎么栽一次不够,还要栽第二次?你莫不是真要学那个淳熙帝为个女人把自己折腾死吧。”
    “哈哈哈,那也不错,没有皇帝命,却得了皇帝病。”
    谢虢自顾自说了半天,谢斐也没理他,他心里不爽,上前一把扯住他扔在地上。
    谢斐陡然被摔在地上,经历这么一遭,伤口崩开来,血染红了里衣。
    不过他并不在意,谢虢显然也不在意。
    “小子,你知不知道当初你老子怎么神机妙算,早早将边防图换成了假的?”
    谢斐总算有点兴趣抬眼看他。
    谢虢又是哈哈一笑,“你头一次写信给老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算是栽在这个女人手上了。”
    “那小丫头虽然有些本事,但也不至于能把你耍的团团转,可惜啊,你的心被猪油给蒙了,只想着怎么娶人家,哪里会去想想人家到底心里有没有你。”
    谢斐的眼神沉下去,他爹说的没错,可不就是被猪油给蒙了心吗。
    “边防图一事老子以为你吃够亏了,嘿,没想到啊,去金都夹着尾巴过了几年都没能让你变聪明点,同一个坑闭着眼睛又他妈的跳进去了,啧啧啧,真是让老子叹为观止。”
    谢斐实在忍不住了,爆喝道,“闭嘴!”
    谢虢嘿嘿一笑,也不以为忤,“只有虚张声势的幼崽才会嗷嗷叫唤,真的猛禽在动手之前都默不出声,你想要老子闭嘴,得等你做到老子的位置才行,”他蹲下来,拍了拍谢斐的脸,“女人也是一样,屁颠屁颠扑上去的都是没本事的男人,你要有本事就让她有一天也能哭着求着来找你。”
    说完,谢虢扬长而去,在帐外吼道,“不想死就爬起来,老子的营里不养闲人。”
    谢斐狠狠地捶了一下身下的青石地,总有一天,他要亲手得到他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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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府的少夫人生产那日,府里的慧姨娘也早产了,丞相府乱成了一锅粥,少夫人那里倒是有惊无险生了个大胖小子,慧姨娘就没那么好命了,据说生下一个死婴,被产娘匆匆拿去埋了,丞相和吴氏忙着照看徐晗玉,都没来得及顾上一眼。
    王介甫抱着怀里的孩子,很是欣慰。
    “这孩子长得多有福气,你看这眉眼同轩哥小时候一模一样。”吴氏在一旁欣喜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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