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约,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这可是我踏出家门的第一步,将来还有太多男儿功业要去建立,你可是我的得力助力!
    ……
    叮当几响,正是几支羽箭撞在铁牌之上声响,火星飞溅之中,几支羽箭被铁牌撞飞,歪歪斜斜的飞了出去。
    韩约厚重身形没受半点阻碍,如一座移动的山岳一般,十余步距离转瞬即过,一头就撞进鹰扬兵的队伍当中!
    几名鹰扬兵丢弓弃刀,怒吼着拔刀砍来。
    韩约宽大身形似乎就如鳔胶粘在了铁牌之后,随着铁牌舞动腾挪。直刀砍来,都被铁牌推开。树林中满是金属碰撞摩擦令人牙酸之声响动。火星乱溅之中,韩约在推开一把把直刀之后,就毫不停步的合身直进!
    他身形始终藏在铁牌后面,进步之后也只是铁牌一挤,一推,一撞!
    十三四斤的铁牌,重重砸在一名名挡路的鹰扬兵身上,一名名鹰扬兵或者高高飞起,或者重重坐地,只要给撞中,就是口吐鲜血,摔倒在地,半晌起身不得。
    徐老太公调教出来的韩约,所用铁牌技艺,不折不扣是军中手段。
    将军披甲冲阵,身边总有这种起着遮护作用的亲卫。临敌之际,或者用盾牌,或者用自己血肉,始终保护着自家主将破阵斩将,夺旗而还!
    铁牌之上,神荼形象在这一个似乎就如活过来一般。而在铁牌之后,就是神武县中侠少称之为小门神而不名的韩约!
    若说徐乐根本没展现过自己什么本事,那么韩约在此前神武县的侠少生涯中,也最多就拿出了自家一半不到的本事!
    转瞬之间,持牌韩约就已经破阵而入,直撞到那火长面前。火长骂了一声,直刀在手,矮身直进砍来。
    韩约沉重铁牌朝下一沉,喀喇一声,这火长手中十炼直刀就已经被铁牌一沉之势砸成了两截!
    火长这才发现,韩约手中铁牌,下缘磨得锋利,还凸起三个尖锐狼牙。这正是临阵之际,为了将铁牌砸入地下结成坚阵而打造的。
    加上铁牌沉重的分量,韩约持牌断刀如催腐木。
    接着韩约又是一进步,合身贴着铁牌就是一撞。这火长竭力就朝旁边一跳,心下亡魂大冒。
    不是商队吗,怎么就撞上这种硬点子?
    鹰扬兵已经被韩约撞到了四五名,这个时候哪里还爬得起来,剩下几人倒是袍泽情深,红着眼睛拔刀从后面扑来。
    韩约眼里却只有那名火长的存在,在他跳开一步之后,韩约身形终于离开紧紧贴着的铁牌,长臂朝前一送一翻,铁牌平平直递了出去。
    这火长又是竭力一跳,却还是被铁牌擦到。只是一擦,就觉得被山撞到一般,肋下痛得让人直喘不过气来,按着胸口单膝跪下。
    韩约手腕又是一翻,铁牌高高举起,铁牌底部三只狼牙闪烁着寒光,就要朝这火长砸下去。一旦着实,这火长身上就得开三个碗口大的窟窿,华佗扁鹊齐至,也救不回来!
    火长在这一瞬间已经痛得动弹不得,只能抬着眼睛看铁牌朝下落。
    生死关头,火长反应也出奇的快,只是撕心裂肺的大吼一声:“我是恒安鹰扬兵!”
    韩约一怔,铁牌落式稍斜,从这火长身边掠过,扑的一声闷响,铁牌重重没入地上,碎石飞溅。而那铁牌之上神荼之像,正正对着死里逃生的火长,似乎就在对他张牙舞爪的怒吼!
    第十章 火长常舒欣
    山顶之上,树林之中,这时候一片寂静。
    被徐乐一脚踢散的火堆,正在山顶各处零星燃动,火光映照进来,映得树林中或躺或站的大隋右屯卫恒安府鹰扬兵们脸色一片煞白。
    韩约厚重结实的身形肃立场中,这些与突厥人都见过阵的鹰扬兵们竟无一人敢于上前。
    谁也没想到,打劫一个商队居然踢到铁板!
    河东边地,是民风强悍,出了颇多侠少。可是比之军中手段,却还有差距。更不用说恒安鹰扬府是出名的精锐,和突厥人见阵也不落下风。
    更不用说他们一火中人以有心算无心,行事也算谨慎,等着这商队入睡之后才悄悄摸上来。
    就是突厥狼骑一个小队,易地而处,说不得都要在他们手里吃亏。
    可偏偏这支商队,不仅早早的发现了他们的动静,而且还有这么一个可怕的人物。岁数不大,铁牌舞动纯然是军中手段,还高明得出奇。就是入恒安鹰扬府中,刘鹰击说不得都要重用,中垒营中少不了一个队正的位置。
    这种人物,来行什么商!
    这火长胸中转着念头,按着剧痛的胸口,再度开口:“你们不是突厥哨探?咱们是奉刘鹰击和苑校尉号令,伏路山中,截杀突厥哨探……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火长,心思之活,在恒安鹰扬府中也是出名的。人的心思一活,临阵之际偷奸耍滑保命求生,什么样的念头都来了。再加上私心颇重,对军纪也就那么回事。所以虽然是跟着刘武周的老班底,却始终也没升上去,现下还只是一个火长。
    刚才一声喊侥幸保住了性命,看来是鹰扬兵的身份镇住了人。这火长随口就给他们突袭安了个正大光明的理由,背上一边淌着冷汗,一边用言辞吓住眼前这个持铁牌的杀神。
    他麾下弟兄,也是和他一般气味相投的,私下里也不知道一起做了多少干犯军纪的事情。火长口风一转,当下人人都明白过来,一起附和。
    “你这汉子,不是突厥哨探,说一声就是,还冲进来打个什么?”
    “要不是咱们手下有准,发现不对,发箭的时候抬了抬手,你们那里的人就得伤几个!”
    “咱们一番好心,你倒是下手毫不容情!现下伤了几个,你说说这帐到底如何算法?”
    韩约立在场中,拿着铁牌,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
    厮杀之际韩约猛如疯虎,现在被这些兵痞一挤兑,当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适才这些人发箭,准准的都中铁牌,要不是自家遮护得宜,现在就该躺在这里了,怎么也不像有留手的样子啊。
    可这些人毕竟是恒安府的鹰扬兵!
    这个时候就听见徐乐的声音响起,似乎还带着笑意:“你们真是恒安府的鹰扬兵?伏路查探突厥人哨探,怎么到了云中南面来了?突厥人不是在北面吗?”
    韩约回头,就见徐乐缓缓走了进来,在徐乐身侧,跟着手持单钺戟的宋宝。
    隐隐火光之中,徐乐身姿挺拔,剑眉微微剔起。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
    火长一怔,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不是哪个世家的子弟罢!不是世家子弟,怎么身边会有身手这般高明的护卫?
    第二个念头接着就立刻翻腾而上,这世家子弟,如何带着货物,走这么一条凶险的商路?
    难道是王仁恭王太守家族中的子弟?王仁恭久欲吞并恒安府鹰扬兵,麾下马邑兵也在不断北调,威慑云中。王仁恭家中子弟出而效力,化妆商队,出而查探云中府周遭虚实,也是论不定的事情!
    火长脸上神色青白不定,一时间连胸口痛楚都给忘了。念头转动不定,想着是不是纳头便拜,从此换一条粗腿抱抱,省得在刘武周麾下受穷。
    转瞬间狠毒之意又翻了上来,世家子弟,如何是自己得罪得起!刘鹰击是大业天子钦点回返马邑,还是被世家子王仁恭逼迫得不能立足。
    这些世家子眼中,没有出身的人就如草芥一般。自己今夜偷袭,就算一时容忍,回过头来,杀自己这一队兄弟如屠鸡犬一般!就算不亲自动手,告到刘鹰击那里,现下刘鹰击也必然将他推出来,给王仁恭一个交代!
    如果不是世家子弟,只是行商之人,到口的肥肉如何能吐出来?自家几个兄弟白受伤了不成?
    火长偷眼打量徐乐,徐乐只是站在那儿,等着他的回答。
    星月光芒之下,徐乐一副英挺斯文兼具的模样,略微偏瘦的身形虽然挺拔,却怎么也没有韩约厚重身形那种威慑力。两手更是空空,浑身上下就看不到半件兵刃。
    只要拿下了这世家子,那持牌凶神当不敢轻举妄动。有质在手,这持牌汉子也只能束手就擒!
    火长悄然对身边几名弟兄使了个眼色,自己卑躬屈膝的哈腰行礼,摸出怀中腰牌,双手递上:“贵人请看,我们正是恒安府鹰扬兵,上官派遣到这里伏路,我们也只有听令行事。突厥狼骑深入马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去年一场大战,突厥狼骑哨探不是直抵神武么?”
    徐乐一笑接过腰牌,宋宝也在旁边探着脖子来看,可惜不识字,看不出个究竟。
    徐乐打量一下,腰牌一个巴掌大小,木纹颇旧,看来是用了不少时日了。上面烙出字样。
    右屯卫恒安鹰扬府????中垒营乙旅庚队三火????火长常舒欣一员????面黑短须验明正身徐乐一笑:“倒是真的。”
    那火长常舒欣一拍大腿:“可不是真的!”
    听见徐乐认明了腰牌真假,宋宝忙不迭的在旁边插口:“是真的就好,是真的就好,想是一场误会!这位军爷说得也没错,去年突厥入寇,狼骑据说到了桑干河北面。县中戒烟,我们都被召集起来分铺守城墙。在此间伏路伏到咱们,没什么死伤就好!”
    宋宝背上冷汗,到现在就没停过。韩约本事,实在是让他开了眼。这小门神在神武县中,不知道收敛了多少身手!
    而能使唤得动韩约的徐乐,宋宝也跟着高看一眼,列入了不能得罪的名单。
    而眼前这些恒安府鹰扬兵,宋宝更不想招惹。只想今晚揭过之后,等到天明,自己带着几个兄弟转头便走。什么酬劳,什么徐乐所乘那匹好马,再都不想了。
    明知道王太守和刘鹰击现下在云中左近争斗,自家还来凑什么热闹!
    宋宝帮着分说,常舒欣忙不迭的打蛇随棍上,一个眼神过去,几名兄弟就和他一起堆起满脸笑意,朝徐乐身边凑来。
    常舒欣满脸笑意堆得都快溢出来了:“既然都是误会,贵人那里有什么损伤,都是我的。这就陪贵人去查点一下,咱们虽然过得苦,倾家也要包赔贵人的损伤……”
    在徐乐身后,庄客和侠少们也慢慢跟了过来。
    莫名其妙打了这么一场,结果发现是恒安府鹰扬兵,大家心下都是忐忑。看着徐乐和常舒欣谈笑甚欢,人人心下都是松了一口气,垂下手中兵刃。
    今夜徐乐和韩约保住了大家性命,现下乐郎君三言两语似乎就降住了这些鹰扬兵,今夜之事,大概就这样过去了罢?
    第十一章 直道
    徐家闾中,徐老太公宅邸当中,仍然一灯独明。
    上了岁数之后,睡眠本来就少。但是自从中风之后,放徐乐出门行商,徐敢自己屋中,夜中油灯,似乎就没有熄灭的时候。
    一夜夜的,徐敢就靠在胡床之上,望着北面。虽然北面并没有开窗,但徐敢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墙壁,远及云中关山,直跟随在自己从长安城中抱出来的孩子身边。
    自己已经是风烛残年了,一桩桩一件件的往事在心头滑过,盛年之际的金戈铁马,十几年前开始的乡里生活,都是过眼云烟,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被自己一手养大的孙子而已。
    儿子儿媳,正在地下等着自己呢。到了那儿,自己会告诉他们,这孩子,被老头子养得很出色……
    外间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响动之声,徐敢耳朵一动,分辨来人。
    不是韩小六,徐乐出行没有带他,韩小六这些时日一直郁郁寡欢。嘴上都可以挂油瓶了。他应该是守在外间值夜的,小孩子瞌睡多,现在估计正睡得昏天黑地。
    只会是韩氏。
    这个自己当年北上之际,在河东救下的一家人。一直忠心耿耿的跟随自己,开荒,落户。丈夫逝去以一个女子操持徐家的内外家务,就连儿子韩约,现下也都在徐乐身边,一起冒险北上。
    厚重的门帘掀开,进来的果然是韩氏,她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热气腾腾的麦粥,还有一碟腌菜,一碟熏鱼肉。满脸担心的看着徐敢。
    “太公,今天一天都没吃下什么,觉也不睡,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是不是稍微吃点才好?”
    徐敢勉强一笑:“一天下来,药都喝饱了,哪里还吃得下。一会儿我自然去睡,韩氏你就不用挂心了。”
    韩氏放下托盘,看着徐敢:“太公是挂心乐郎君罢……”
    徐敢闭上眼睛。
    韩氏眼圈有点泛红,用袖子擦了一下:“我也是看着乐郎君长大的,落得一表人才。现下世道这么乱,当年太公不许乐郎君出神武一步,现下怎么为了点免行钱就让乐郎君去吃这个辛苦?实在不成,房子地都卖了,还怕这一关过不去?”
    徐敢闭着眼睛轻声开口:“老头子保护不了他太久了……”
    韩氏停住语声,听着老人一句句的说下去,语声当中,竟然是说不出的萧索:“天下要乱了……而我,也老了。我曾经想过,就让阿乐平凡的过完这一生也罢。但那是太平世道的事情。现下,却又是一个即将尸山血海,群雄竞逐的岁月要开始了……在这个年月,阿乐的一身本事,是藏不住的,藏不住的啊……”
    老人语声喃喃,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感:“这种大乱之世,老天爷自会召唤无数豪杰之士出来,用他们的血肉献祭,直到让最后一人站在至高之处。躲不过的,躲不过的……若是十年前,就是我去拼了这把老骨头,但是现在,我去之后,只有靠阿乐自己了。我只能让他上路,尽早见识这个世道的腥风血雨……”
    有些话语,韩氏并没有听懂。却明白了大概意思,颤抖着声音发问:“那乐郎君,会没事吧……”
    一直委顿的徐敢突然睁眼,老眼中威光四射,凌厉如电!
    “我徐敢一手教出的孙子,如何会有事?阿乐天姿过于其父,锋锐之气更是天生,只要始终秉胸中直道而行,天要压下,他都能将天捅一个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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