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是个聪明孩子,自然知道顺者为孝的道理。”
    裴寂点头:“既然如此,某就做一次恶人,帮大郎把那些枯枝败叶修剪干净!”
    月黑风高。
    更楼上梆点响起,时间已经到了二更。
    刘文静作为晋阳令,在城中自然有自己的官邸。
    终究是世家子弟,又从晋阳宫中分润了大笔财帛,自然不会亏待自己。晋阳令官邸虽然比不得唐国公衙署奢华,却也是深宅大院前后数重院落,高门大户气势恢宏。从前门数第二进院落,靠近院落犄角位置的一间大屋,便是张四郎及几个心腹手下的住处。房间里没什么家具,只有一张大通铺,几条大汉横躺竖卧倒在上面。屋子里没有点灯也没有炭火,一团漆黑颇有些寒意,空气中弥漫着村酿劣酒的味道与汗臭味。几个酒足饭饱的轻侠少年靠着酒劲和食物支撑并不觉得冷,裹着衣被安眠,鼾声此起彼伏声震屋顶,只有张四郎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睡。作为刀头舔血的汉子,张四郎对于住处并不挑剔,更何况这间大屋的条件比起他和手下以往住的破庙或是地窝子不知道强出多少。好歹门窗结实凉风吹不进来,地上还铺了一层松木板防潮隔泥,哪怕是张四郎最为得意的时候,也不曾住过这样的好地方。张四郎手下这些马邑侠少要求不高,有酒有肉能吃饱饭,就是好日子。过去在马邑出生入死,求的无非是这个。张四郎自己的心思则更大一些,他带着几个心腹兄弟归顺,为刘文静往来奔波乃至不惜赌上性命截杀长孙家将,求的不是一口酒肉,而是想弄个正途出身。从小就听人说过前朝故事,每逢乱世都是武人出人头地的机会,如果跟对了人再有几分运气,便能飞黄腾达乃至一飞冲天。大隋八柱国祖上,也不乏军中厮杀汉。自己也是马邑成名的豪杰,为何不能趁势而起博个富贵?跟随刘文静时,张四郎也曾野心勃勃,以为自己的鸿运到了。可到了晋阳之后,他便开始后悔跟错了人。夜晚辗转沉思难以入眠之事也发生了不止一次。并非他人心不足,而是刘文静给他们的待遇实在不像是重用。
    这层院落乃是刘家奴仆居住区域,而且都是些粗使奴仆,地位比那些家生子还要低几个档次。不但如此,世家门阀规矩森严,刘文静又是个特别讲究排场的主,张四郎和手下的行动完全不得自由。一走一动都需要向刘家人报备,未得允许不能离开院落。不管穷富,张四郎始终是堂堂马邑大豪,向来自由自在惯了,几曾受过这等约束?这种不安感觉在截杀长孙家将的行动失败后,就越发强烈。从那天开始,他们的住处四周就有刘文静从六军鹰扬府中选拔的侍卫围绕。表面上说是正常调动,其中的监视味道却瞒不得人。
    张四郎不止一次梦到过被这些侍卫杀人灭口,每次从噩梦中醒来都是满头大汗心头狂跳。他生怕不知几时这样的噩梦就变成真实,必须抢在这种事发生之前想一条出路。
    或许该考虑改换门庭了。张四郎心中思忖着:晋阳不止刘文静一个世家子弟,乃至于在世家中,刘文静也算不了什么。自己在边地有着足够的号召力,随时能召集一批游侠卖命。这帮世家子弟在此并无根基,他们需要夜壶,自己也完全可以当个好夜壶,没必要非得死吊在刘文静这一棵树上。虽然这次算是被刘文静算计了,可是张四郎还是想要为世家效力。毕竟整个天下的资源大半都掌握在世家手中,身为贫民出身的自己,要想混个出身只能跟着他们。谁让自己不是神武乐郎君,没有他那种手段,否则也不至于过这种日子。
    刘文静不可靠,其他世家子又有谁是明主?李二郎的老婆敢大闹白虎堂,倒是个了不起的角色,可是自己杀了她的家将,长孙家是去不得了。独孤?还是李家大郎……
    晋阳城内世家子弟的名号、家名在张四郎脑海内一一浮现,权衡着谁值得自己托付性命。就在此时,几下轻微的金属碰撞声传入耳中。声音很轻,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发觉不了。大多数人即便听到,也不会当一回事。可是张四郎终究是边地轻侠出身,马邑子弟从小摆弄弓刀,时刻准备与突厥厮杀,对于兵器碰撞的声音最为敏感。
    声音刚一响他的脸色就一变,一骨碌起身,劈手从墙上摘下一口直刀,又抄起身边一面小盾牌。连踢带打的叫醒身边手下。
    这帮人别看喝了不少酒睡得也香,但是一遇袭击立刻就有反映。顾不上穿衣服,先伸手抄兵器,这便是边地侠少的手段。
    “四郎,出啥事了?”离张四郎最近的一个侠少握着单刀向张四郎低声发问。
    张四郎小声道:“我听到动静了。”
    几个侠少都屏息凝神倾听,过了好一阵之后,那个发问之人面露笑容:“啥声音都没有啊。你们听到啥了?”
    几个侠少全都摇头,表示什么都没听到。张四郎自己也再没听到动静,吃不准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那发问的侠少笑道:“四郎怕是喝多了酒,忘了自己在哪。这是晋阳不是马邑,又是在大贵人府里,能出啥事么?”
    “就是。”另一个侠少附和道:“咱们给刘文静卖命,图的不就是吃个饱饭,睡个安稳觉?在他家里还能有啥事?”
    第一个开口的侠少把刀身边一放,大张着嘴巴边伸懒腰边说道:“困觉困觉,大家别再……”
    这名侠少话没说完,却听空气中传来一声呼啸,一支箭射破窗纸飞入屋中,箭簇径直射入这名侠少口内,带着牙齿、血肉破颈而出!
    张四郎只觉得面上一凉,几滴鲜血和碎肉落在脸上。他到底是边地大豪,虽惊不乱,扯开喉咙大喝一声:“弟兄们小心!有人要害咱们性命,大家抄家伙拼了!”他心里有数:自己的噩梦成真了!刘文静终于要对自己下毒手,以对方的心性手段以及势力,自己怕是难逃一死。但是边地游侠不是束手待毙的窝囊废,就算是死,也要拉刘文静这个狗东西垫背!
    第四百七十章 杀王(五十九)
    “举火!”
    站在院落里的刘文静,向身边军将发布命令。今晚刘文静共调动了一百余名鹰扬兵,前后十一火,把整个院落围得水泄不通。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不曾举火点灯,如今既已动了手就不必再顾及这些。随着一声令下,灯笼火把次第点起,把院落照得如同白昼。无数箭矢呼啸着从窗户中飞入房间,虽然大部分弓箭发挥不了作用,但总是有倒霉蛋被射中。阵阵撕心裂肺的嚎叫撕破夜空,在刘府上空盘旋。自从长孙音大闹白虎堂,刘文静就知道事情不妙。本想着李建成能替自己遮掩一二,没想到李渊居然如此愤怒,以裴寂代替李建成处理河东事,还把自己派到了裴寂手下。他和裴寂本为挚友,当日从晋阳宫中取珍宝财帛自用时,互相帮衬彼此遮掩。后来更是背弃了大业天子的信任,投奔唐国公李渊鼓动他起兵夺取天下。算得上生死荣誉与共,按说交情比过去应该更好。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自从投奔李渊之后,两人除了公务交接外已经很少往来。
    原因无他,若是还对裴寂恭谨效力,自己又什么时候能越过裴寂,更进一步?
    不如为李家卖命!
    自己为李家大郎奔走,风尘仆仆于途。而裴寂在晋阳悠游度日,可关键时候,李渊还是派来裴寂,压在自己头上!
    而裴寂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将云中所有布局,将来措置,全都收于自家手上。
    而李建成也半点不敢和这位叔父相抗,将所有事情人手,全部交出,自己只是专心长安军事。
    而裴寂就召来了自己,一道号令,就让自己动手,将自己亲手招揽的这些云中之人,全部除掉!
    裴寂吩咐此事的容色,平淡无比,但话锋之中,只是让刘文静汗湿脊背!
    “……某不管你用了多少心力,做了些什么事情。李家家事,不是我辈掺和得了的。这些乌七八糟的家伙,全都除掉,走脱一个,我唯你是问。”
    转瞬之间,刘文静就将那点惶恐压在了心底。
    李渊身边,是你裴寂独大。
    可李渊难道能长生不死?
    只待将来,只待将来也罢……
    刘文静轻声下令:“烧干净吧。”身边数十披着札甲的军士,人人手中持着火把,在夜色中噼噼剥剥燃动。一名军将,正全神贯注的等着刘文静的号令,听到这一声吩咐。这军将点头,朝着身旁人吩咐一声:“掷!”
    两火射士依旧朝着房间里抛洒箭雨,另外两火拉弓如月,紧对房门。其他士兵则把一捆捆柴草丢向窗下以及房门,随后又把火把丢在柴草之上。这些柴草并不干燥,火把扔上去没那么容易着,反倒是开始怄烟。阵阵浓烟顺着门窗缝隙飘进去,不多时就听到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在阵阵咳声中,有人高声叫骂道:“刘文静,我入你先人!明明是……咳……”
    果然里面有人想要说什么,可是被烟呛了嗓子,说话的声音嘶哑含糊。
    刘文静向军将伸手示意:“与我一副弓箭。”
    军将干脆利落的摘下长弓与撒袋,交给刘文静。
    刘文静扣箭认弦,转瞬之间,已然弓开如满月!
    关陇世家子弟,上马击贼,下马草诏,这战阵功夫,都是打小打磨出来的。偏生杨广为了压制这些从鲜卑六镇起,一直传承下来到今,为大隋立国之基的关陇世家。重用什么关东世家甚至江南世家。不然为何这些关陇世家,会汇聚于李渊旗下,准备殊死一搏?
    不过刘文静等闲也懒得亲自张弓持刀,只是今日这胸中郁气,非得亲手射杀几条性命,才能发泄得出来!房门一声轰响,门被人用力撞开,随后就有什么东西飞出来。等候多时的射士立刻松动弓弦,只听一阵“多多”之声,那飞出来的东西落地时,表面已经长出密密麻麻的箭杆。直到这时大家才看清,丢出来的乃是房间里一张方桌。
    也就在这个空挡,房间里一条大汉右手持刀左手持盾牌遮护头面飞跃而出,扯开沙哑地喉咙嘶吼:“李家……”张四郎心知自己死期已至,拼着最后一口气,只想把真相在大庭广众说出来。李家不会允许这种丑闻扩散,今晚所有参与围杀自己的人,都会被灭口。自己死也要拖着杀人者一起死,这才是边地男儿的作风!
    可是没想到他只喊出了两个字,却听弓弦声响,引弓待发的刘文静终于开弓放箭。
    张四郎的气力武艺远不如韩约,使不得神荼那种巨大的挨牌,只能持一面小盾。哪怕是用来遮护头面也不会十分严实。只不过夜晚不得目力,想要瞄准也不容易。不想一向以文人形象示人的刘文静竟是个难得的好射手,箭簇透过盾牌缝隙正中张四郎咽喉。这位边地大豪身行剧烈摇晃,单刀、盾牌落地,人也随后倒下。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便带着一肚子秘密以及不甘一命呜呼。
    刘文静将手中的角弓随手一丢,冷哼一声:“死不绝的下贱胚!”火光燃动,厮杀正烈。
    而刘文静身形,已然远去。
    清晨,裴寂衙署之内。
    裴寂叩着公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昨晚发生在刘文静府中的事他已经知晓,也没打算再深究。在他看来,事情到了这一步可以算作皆大欢喜,不管是谁再追究下去都没意义。身为世家名门子弟,跋扈纨绔都不是问题,但必须知道进退明白分寸。李家未来家主不会也不能犯错,刘文静杀了几个人,自己再去把李世民从善阳带回,这件事就此揭过谁也不能再提。对李世民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长孙音也该明白这点不会再闹。至于刘文静将来如何,就不关自己的事,把这桩家务事赶紧料理完,辅佐李渊攻取长安才是自己最该做的事情。这件事倒不算多难,王仁恭只要没疯,就不敢对李世民下毒手。把兵带到平阳拉开阵势,王仁恭就得把李世民平安送回。这个妄人不自量力,连基本的强弱利害都分不清也敢妄想天下?眼下顾不上收拾他,等到长安入手之后,再慢慢炮制他不晚。
    事情大概就这样了吧?
    裴寂敲了半天公案,觉得晋阳这里,差不多已经能敷衍得过去。
    下面就是亲自领兵,将那不省心的二郎接回来了……
    这可是一件苦差事……
    晋阳已然有春意拂面,可云中之地,却还是苦寒啊……
    想到此间,裴寂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但仍然无可奈何的抓起笔来,准备以大将军府长史名义,拟一份抽调军马的公文。
    杂乱的脚步声突然响动传来。
    裴寂一皱眉毛。
    自家长久不来长史公廨,居然已经没规矩到这般地步了么?
    抬头一看,就见公廨门口几个人闯了进来。当先一人,胡衣短打,头戴弁冠,雪肤大眼,不是李家九妹李嫣又是谁?几名值守公廨的军将阻拦不得,只是愁眉苦脸的跟在她身后,见着裴寂在上首坐着,全都束手行礼下去。
    李嫣笑颦如花:“裴叔叔!”
    裴寂叹息一声,从蒲团上吃力的起身:“九妹,闯我公廨何事?”
    李嫣回头看看那几名军将,裴寂没好气的挥挥手,几名军将如蒙大赦,掉头而出。
    李嫣选了下首一个坐席,规规矩矩的跪坐下来,只是看着裴寂:“最后阿爹还是请了裴叔出山!不然我可真要闹到阿爹面前了!”
    裴寂摸着胡须:“万事都有长辈在,你阿爹事情又多,你不要去烦他。”
    李嫣轻声:“总不能让二郎死在云中!”
    裴寂微微摇头,不知说什么才好。
    李渊子女众多,但得宠的就是几个。女儿家中,除了长姐如母,现下远嫁柴家的李秀宁。就是这九妹最得李渊欢心。
    这九丫头,自小就有侠气。李渊常恨自家这九丫头不是男儿身。
    要说李嫣和李家二郎有多深的交情,这也谈不上。可是一旦看到自家二哥被大哥这般对待,这晋阳城中,也就是这九丫头,仗剑不平而鸣!
    裴寂摸着胡子不由出神。
    自家哪个儿子,配得上这李家九妹来着?
    李嫣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既然裴叔出马,那我就放心了。昨夜也是裴叔,让刘文静收拾那些扰乱我们李家的混账家伙吧?那火光燃动,在自己府中,都能瞧得清楚!”
    眼看李嫣越说越不成话,裴寂只能苦笑着阻拦:“九丫头,万事有你裴叔。你就安心在晋阳城里呆着,等着为二郎接风就是。”
    李嫣摇摇头:“裴叔,这次选谁领兵去接二郎?”
    裴寂下意识的就开口:“自然是某亲自走这一遭,领兵将领,就选的侯车骑儿子侯君集。”
    裴寂转瞬间就反应过来:“你可别跟着胡闹!”
    李嫣哼了一声:“我能从你这里讨到军令?我也没个军中身份,怎么跟着你们一起走?”
    裴寂板起脸来:“知道就好!现在都动问清楚了,也就安心了罢?快些回去!某这公廨,也是你随便闯得的?”
    李嫣半点也不怕裴寂作色,自己低头盘算:“侯家那小子?是有点本事的。也曾见过几次,不算什么不相干的人……”
    裴寂沉下脸来:“九丫头!”李嫣朝着裴寂一笑:“我嫂子思念夫君,带着家将,跟随大军之后等着迎接夫君,总没什么错处吧?我带着自己家将,保护阿嫂,也没什么错处吧?我们又不会随军而动,更不会乱行伍纪律,裴叔还能说我们不是?”
    不等裴寂发话,李嫣又抢着开口:“要是裴叔不许,哪怕我爹不许,我去找我娘去!我娘病成这样,阿爹也好,裴叔也好,就忍心么?”
    提及窦夫人,裴寂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李嫣此来,未尝不是在窦夫人面前有了什么授意。长孙音和这李嫣跟着,更能让李世民安全的回来!
    对于母亲而言,大郎也好,二郎也好,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裴寂无精打采的摆摆手,示意李嫣退下。
    李嫣一下弹起身来,转身便去,在公廨门口突然回头,展颜一笑。“裴叔,等从云中回来,叫上你家几位郎君,我叫上几位妹子,踏春一游,你家五郎,可是念着我家十五妹许久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 杀王(六十)
    旭日初升,阳光洒在曾经苏平安驻守的军寨之上。
    执必思力站在军寨当中的空地当中,手中那口越铁打造的宝刀上血迹未干,在他身后则是十几具汉军死尸。这里是马邑本土军将的驻扎之地,数十年经营将军寨休整得格外坚固,人事经营更是堪称铜墙铁壁,针扎不入水泼不进。即便王仁恭声威最盛之时,也无法把自己的势力渗透其中,只能把亲信安排到更北端的地字六寨。至于突厥人更是望寨兴叹,连攻打得勇气都没有。
    但是就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前,军寨却被执必思力亲自带人偷袭得手,守军来不及发出警讯就尽数丧命。作为马邑军的根基之地,军寨里粮秣武器储存甚多,兴奋的青狼骑来往搬运,却没人敢发出声音。大家都看得出来少族长正处在爆发边缘,谁要是惹他不高兴说不定下一刻宝刀就会砍到自己脖子上。执必思力看着天上的太阳发呆,身形一动不动,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他这次讨令带兵,确实想要立功雪耻。经历败北、重病以及那次未遂的兵变,他已经明白自己和执必家的处境何等危险。草原之上以力为尊,只要稍微露出一点软弱迹象,就会被其他人群起而攻,死无葬身之地。自己要想继承执必部,让部落越发强大,就必须有足够的战功作为凭仗。驰道上这些军寨,就是最容易得功的所在。这些军寨曾经是执必部的噩梦,想要拿下一处军寨都要付出海量的人命为代价交换,如今几乎是兵不血刃得到十三寨且缴获了不少军粮,理应算作胜仗。可是他心情并未好转反倒是越发低落,根据约定,理应是一夜之间席卷十三寨随后兵抵南商关之侧震慑王仁恭。待父汗大兵一到,就可以趁机席卷云中。然而自己却误了时辰,足足拖到天亮才拿下这第十三处军寨。
    兵贵神速,自己连时间都不能保证,还能做些什么!一只大手拍在执必思力肩膀上:“不必多想了,这怪不得你。夜晚行军本就容易迷失道路,何况儿郎们确实没粮。看到军寨里那么多粮秣不可能不动心,就算是你父汗在此,也不能下那种命令。只要打起仗来,方略肯定会变,身为主将必须有随机应变的本领。若是靠着方略一字不差的做就能打仗,这天下早就是读书人的世界,还要我们武人做什么?不过是误了些时辰,不至如此。“说话的正是执必落落。他心里很清楚,执必思力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哪怕他摒弃汉学努力让自己变成个草原汉子依旧差得远,之前的种种布置证明他不懂军阵,现在又急于证明自己,行事毛糙急躁如果没有自己看着怕是连夜袭军寨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谁让自己兄长属意于他,作为兄弟自己也只能尽力辅佐罢了。昨晚的事很难说怪谁,硬要说怪的话就只能怪马邑兵太不中用。如果某个军寨防卫森严让青狼骑稍微遇到点麻烦,他们都会谨慎起来不敢放纵。可是沿途军寨一个像样的都没有,留守的都是老弱病残不堪一击,更有苑君璋这个内鬼引路。乃至执必落落都在心里哀叹:这等好对手为何之前始终遇不到。偏生总撞上刘武周还有徐乐那个硬茬子?行事太顺,自然就再难保持令行禁止的紧张感,再加上己方粮秣属实已经断绝,看到遗留的军粮又如何管得住?不要说执必思力,就是执必落落如果执意不让士兵取粮只怕也要引发哗变。时间都浪费在搬运分配粮食上,比原定的计划就晚了几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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