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化及未必不能为了至尊宝座,牺牲自己的长子。
    可问题是这个决定只能宇文化及自己做,外人万不能代他做主。
    何况承基并不只是宇文化及的儿子,更是眼下骁果军中第一斗将。
    若是自己伤了他性命,宇文化及不把自己千刀万剐才怪。
    可若是自己放了承基,拿不回玉玺一样是个死。
    前进后退都是死路一条,这等险恶处境让司马德勘心中惶恐之余,又不免生出几分哀怨,觉得上苍无目老天不公,这等倒霉事为何偏偏让自己遇到。
    他也只好如同那些宇文家将一般朝徐乐大吼:“大胆徐乐,速速放了郎君,否则就要尔等死无葬身之地!你我都是武将,某也敬佩你这身本事,只要你交出玉玺放还大郎,某便允你返回长安!”
    玉玺?
    徐乐微微一愣,随后就把目光落向正看着自己的杨思。
    心中也自恍然,暗骂了一声:杨广果然奸诈,哪怕将死之时,还不忘玩弄权谋手段。
    他相信司马德勘不会拿这种事说谎,杨广这么急着托孤,固然有几分舐犊之情,但恐怕于天下考量所占更多。
    叛乱之势已成,大隋江山注定不保,杨广既不想让宇文化及这干逆党篡位成功,也不想让李渊的帝王霸业成就的太过容易,便用了这么个嫁祸江东的诡计。
    杨广已死大隋已亡,杨家父子两代建立起来的尊卑秩序已经荡然无存,天下诸侯都觊觎着帝王宝座。
    对于所有志在天下的枭雄来说,玉玺都是必要夺取的至宝。
    固然在徐乐看来,权柄理应建立于实力之上,而不是寄于一方小小的玉玺。
    只要自家兵强马壮,谁又敢不尊号令?
    可是包括李渊在内的各方诸侯,显然不会做如此想。
    当今天下揭竿而起的豪杰,谁不认为自己是天命之子?
    玉玺便是天命眷顾的凭据,谁能拥有玉玺,先就多了几分底气。
    再者自古以来名正言顺,有玉玺在手便可以天子身份发号施令,各地手握重兵的军将未必人人都会买玉玺的账,但同样总归还是有人会把正统、天命看得极重。
    哪怕这种人所占比重极小,对于各路枭雄的霸业皇图而言,也可以造成不小的影响。
    是以自古至今,玉玺都是志在天下者争夺之物。
    李渊之前行韬晦之计,蛰伏晋阳打磨爪牙隐忍不发,成功骗过杨广一击席卷关中,这件事显然让杨广始终无法释怀。
    这次送玉玺给李渊,便是要在临死前报一箭之仇。
    玉玺就像是包裹了香饵的鱼钩,哪怕是心机深沉如李渊者,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就算看出其中危害,也会把玉玺紧紧抱在手中不放。
    可是如此一来,他又势必成为众矢之的,天下各路诸侯都会把拥有玉玺的李渊当成头号大敌,必要先将其诛灭夺取玉玺才能安心。
    李渊再想用隐忍功夫静候时机又或者靠仁厚之名权谋手段纵横捭阖都做不到,只能硬着头皮直面群雄兵锋。
    就算自己身死之后看不到李渊的模样,但只要能让他所有的谋略失效,且成为群豪公敌,于杨广而言就算是出了口气。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话多半用不到杨广头上。
    哪怕明知大限将至,依旧设谋害人,乃至把自己的女儿牵连其中也在所不惜,这才是大业天子的真实面目。
    当日他为了夺取帝位不惜手足相残乃至杀死兄长满门,如今也不可能真的为了女儿性命就不顾其他。
    不知不觉中,自己这些人就成了杨广手上的棋子。
    只不过杨广显然也低估了宇文化及的实力,更没料到宇文承基这个变数。
    眼看大队人马杀来,徐乐心知情况不妙。
    如今这种局面已成骑虎之势,固然对方不敢轻易动手,可是也不会随便退兵。
    毕竟今晚这场叛乱也不是宇文家一家一姓能做到的事,如今杨广已死,各世家都有可能问鼎至尊宝座。
    若是为了承基一人就放弃夺取玉玺,宇文化及怕是也难以服众,勉强登基也坐不安稳。
    为了自己的宝座乃至性命,多半要牺牲承基。
    徐乐并不畏死,但是不想让韩家兄弟、步离乃至杨思死在这里。
    就算今晚之事乃是杨广的计谋,但是自己既答应了杨广照顾其女儿,说话便要算话,中途食言又算什么好汉?
    是以徐乐手中宝刀横在承基脖颈处,朝着韩约等人大喊道:“登船!”
    随后又向司马德勘大吼道:“谁若放箭,某便斩了承基!”
    “丢了兵刃!放了大公子!”
    司马德勘亦不示弱,“否则你那几个伴当一个也走不成!”
    说话间司马已经向身边军将吩咐道:“将那几个伴当拿下!”
    可是韩约等人的反应比司马德勘只快不慢,其实就在徐乐那么喊以前,这些人已经朝着徐乐这边疾奔而来。
    其中唯有杨思不谙武技行动迟缓,韩约无奈之下只得将她背起来,朝着徐乐这边冲。
    司马德勘二目怒张,大喊道:“谁敢再跑一步,某便放箭了!”
    徐乐手中刀微微用力:“宇文承基性命着落在你手上,想放箭的话,尽管下令!”
    那些承基麾下家将部曲生怕司马德勘一时情急,不管大公子生死,连忙朝司马德勘吼道:“不可莽撞!郎君若是闪失,尔等全家难保!”
    司马德勘眼看韩约等人就快跑到徐乐身边,自己这边再无动作,这些人只怕真的会跑到船上去,心中也是越发焦急。
    害死承基放走玉玺,这两样罪名自己哪个也担待不起。
    眼下只能先保住玉玺再提其他。
    再者玉玺多半在杨思身上,自己只杀杨思和那几个伴当夺玺再放走徐乐就是,宇文承基未必一定就死。
    他的心思转动极快,眨眼间已经打好了主意。
    手掌高高举起,准备下令下行射杀韩约等人再说。
    可是他的手刚刚举起未曾落下之时,却见承基猛地单腿发力,朝着徐乐宝刀刀锋猛冲!
    第七百四十四章 肝胆(九)
    宇文承基的速度不可谓不快,尤其是在一腿断折又身穿重甲的前提下,能做出这种动作又能拥有这等速度,已然可以算作武人中的巅峰。
    再者说来蝼蚁尚贪生,人更是难免畏死。
    即便是素有勇名的武将,在这种人为刀俎的情况下,也只能乖乖听话行事,不敢轻举妄动更别说自己求死。
    于世人而言,也会理解求生而不寻死乃是人之常情更是为长远谋的必然抉择,不会对被俘武人有过多苛求。
    是以正常情况下,形成这种白刃相迫的局面之后,被俘武将的行动就不必考虑,只要安心与对手谈条件就好。
    更别说眼下这种处境敌强我弱,司马德勘数千兵马阵列森严,宇文承基麾下部曲亦是如同虎狼。
    表面上是这许多兵马包围,暗地里更不知有多少神射手持强弓硬弩张弓以待,强敌环伺之下稍有松懈,便会被人夺走人质乃至直接射杀。
    在这种环境里,人的精力消耗极大,全神贯注警戒四周还嫌不足,谁又顾得上那本该本分老实的人质。
    是以承基这一下堪称十拿九稳,正常情况下肯定会寻死成功和徐乐拼个同归于尽。
    只可惜他今晚遇到的对手不是寻常人,而是徐乐这等当今天下头等斗将。
    其不但武艺、气力,胆魄皆为当世顶尖人物,其心性更是与承基堪称知己,是以承基这种寻死举动也在他防备之内。
    徐乐向来认为身为斗将,理应是战场的主宰。
    平日里自己的威仪体面为三军之冠,就算是那些贵人也不能对自己轻慢。
    哪怕是皇亲国戚,若是欺到头上,也照样针锋相对乃至翻脸也在所不惜。
    这不是蛮横跋扈,而是实打实的战功做支持,才能有这份体面。
    平日里威风八面,到了打仗的时候,斗将便要顶到最为凶险的地方。
    破阵杀敌斩将夺旗都是理所应当之事。
    若是做不到这些,就没资格称为斗将,更没脸面出现在军中一干厮杀含面前。
    对于斗将而言,颜面重于性命。
    堂堂大将被人当作肉票谈条件,就算是活下来又有什么意思?
    以后还有什么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换做是自己,肯定会寻个机会撞死锋刃之上,也不让人有机会笑话自己。
    推己及人,徐乐便防范着承基也会做这种事,是以承基的身形刚一动徐乐便已然出手。
    手中宝刀轻轻翻转,刀刃变变成了刀背。
    与此同时徐乐飞起一脚,正中宇文承基的右腿腿窝!要知承基左腿断折不能受力,所有的行动全靠右腿。
    不管他速度再快力量再强,行动总归不如平日方便,更不易维持平衡。
    何况徐乐这一记猛踢也是用足了力道,承基如何抵挡得住?
    脖子划过刀背,一阵如水冰凉顺着肌肤传来,承基的心也随之凉到了底。
    人生最大的痛苦不是求生不能而是求死亦不能,自己的性命操纵于别人手中,被人像摆弄傀儡一般耍笑。
    于承基这种心性的豪杰而言,这简直就是噩梦般的遭遇。
    不等他再有机会站起,徐乐的宝刀锋刃已经再次抵在了他的脖颈处,口内则是冷冷说道:“身为武人,与人交手胜负难免。
    我等可以输掉性命,但是不能输掉颜面!某念在你我同为武人的份上,给你留着三分颜面,你可不要一错再错。”
    从承基突然爆发到他被制服,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很多人甚至都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见承基匍匐于地项上横刀,不少人甚至惊呼出声。
    尤其是宇文承基麾下那些家将更是连声吆喝,不过这次呵斥的已经不是徐乐,而是司马德勘。
    司马德勘倒是看清了整个交手的过程,心也随之起伏。
    他看得出来,承基一心求死不想成为徐乐要挟自己的把柄,可是徐乐也是铁了心要拉承基跟自己共生死。
    以徐乐方才表现出的身手速度论,就算是自己以神射手暗箭杀死徐乐,其临死前也肯定能杀掉承基。
    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他犹豫的刹那,韩约等人已经来到徐乐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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