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思忖的当口,薛万均忽道:“四郎醒了!”
    另外两人原本都在琢磨着这场打斗以及未来自家人的去处,听到薛万均这句先是一愣,随后同时朝薛万彻看过去,与薛万彻那略有些迷离的眼神碰了个正着。
    经过他们之前的抢救,薛万彻已经没了性命危险,但是当时还是没醒过来。
    几个人也知道兄弟耗损太过,多休息一阵不是坏事,是以也没人惊扰,总归这种昏迷无关性命算不了什么,也不至于大惊小怪。
    没想到四弟竟然在此时醒转。
    薛万淑道:“四郎果是天生的武将胚子,闻得厮杀便来了精神。”
    薛万彻刚刚醒转还不曾完全恢复神智,挣扎着坐起顺着三位兄长的眼神看过去,随后也被深深吸引眼神呆滞不忍错动。
    薛万述一声叹息:“罗帅还想独霸幽州与李渊分庭抗礼,如今看来怕是痴心妄想。
    若是不收了这个念头,必要被李渊结果性命。
    就看这兵马就知道李渊心性,外间所传只怕有差。
    这是非之地咱们不必久留,还是趁早回去为好。”
    “大兄,他们在围攻……乐郎君?”
    薛万彻并未理会兄长的感慨,而是忽然问出这么一句。
    薛万述先是一愣,随后才点头道:“正是。”
    “他用自家的精兵,围攻自家的大将?”
    薛万彻的语气里有几分迷惘还有几分怒意。
    薛万述知道弟弟的脾性,他素来敬仰好汉又不肯欠人情,徐乐不但手下留情饶过他性命,还帮四弟整理武艺,这份人情四弟显然已经记下。
    嘴里不说,心里先认了这个朋友。
    身为武将他也觉得这种事可悲复可恶,不光是四弟疑惑自己几兄弟心里何尝不觉得窝火?
    “这便是世家。
    在他们眼中,你我不过是刀剑之属,宝刀名剑固然爱惜,不过若是到了想要毁去的时候,也不会有丝毫手软。
    比起他们的颜面,咱们的命又算得了什么?”
    “不行,得去帮他!”
    薛万彻说话间就待挣扎起身,可是他方才被徐乐打到脱力,现在人虽然恢复了理智可是身体并未恢复如初,周身依旧酸软无力哪里起得来?
    薛万均一把按住他:“莫胡闹!这是李家的事情,哪里轮得到咱们插手?”
    “就是。
    方才我们也要结果徐乐的性命,大家现在也还是敌手。
    总不能因为他那点人情,彼此就成了朋友。
    再说我们弟兄过去帮忙,怕也是送死。”
    薛万彻却咬紧了牙,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战场:“帮忙!”
    薛万述转过头不再看战场,而是亮眼盯紧兄弟,两人四目对视。
    薛万述道:“你真的要去帮忙?”
    薛万彻点头不语。
    薛万述飞身上了坐骑将马槊握在手中,随后吩咐道:“三郎护住四弟,二郎随我去帮拳。
    没有马便自己想办法,弓箭兵器自己去寻!眼前那许多人那许多脚力,不怕找不到替换。”
    “大兄三思!”
    “思个球,四郎说的啥你又不是没听到?
    动手!”
    薛家四兄弟都是武人,脾气算不上温和。
    即便是身为长兄的薛万述,也不是谋定而动的沉稳性子。
    边地那种地方,行事也容不得太多思忖,很多时候就是随心而动,想到哪就做到哪。
    薛万彻就更不必说,好勇斗狠惹是生非的事情做了不知多少。
    不过其他兄弟都知道一个秘密,四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
    平日里不管惹出多少麻烦,解决的时候都不会困难,偶尔惹几个大祸,反倒是他们兄弟的机缘。
    乃至事后检点,若不是当时惹那场祸事,就没有后来的机会。
    乃至沙场上也是一样,若是薛万彻执意要去的地方,不管看上去有多凶险,四人总能全身而退。
    即便是当时遭遇不测身受重伤,也总不至于丢掉性命,而且事后所得封赏必然格外丰厚,足以对得起那番冒险。
    几人私下议论,都相信四弟天赋异禀,有着趋吉避凶的能耐。
    只要他认定的事情,自己就该去做。
    以往如此这次也是一样。
    再说不管怎样,徐乐对自己几人也算是有活命之恩,就只当报恩也该为他帮手!一骑一步冲向战场,直奔李家飞骑而去。
    方才还厮杀较量的对手,此时变成了并肩作战的手足。
    在远处,一位匆匆赶来的少年望着这场厮杀已经看得目瞪口呆。
    他本来自负勇力,认为凭借自己一身本领足以在沙场上自保,甚至拼出个斗将名望也非难事。
    可是此时他已经被吓破了胆,就连提槊上前的勇气都已经消散殆尽。
    这少年正是李元吉。
    他在家中习武,也曾杀过人,便认为自己天下无敌,足以横行疆场。
    可是此时看到徐乐与飞骑动武,他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所谓交锋,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而已,跟真正的战场完全没得比。
    以自己这点本事,上了战场也只有送死的份。
    这才是交战,这才是斗将!自己还差得远。
    杀徐乐夺玄甲的念头已经消散,甚至连参与打斗的勇气都已经消退干净。
    他猛地催动坐骑绕过玄武门准备进宫,这里的厮杀与他没有瓜葛他也不想卷入其中,只想来到父亲身边求个安稳。
    长安城外,窦氏的车仗已至。
    望着巍峨的长安城墙,窦氏也陷入对前尘往事回忆之中,看看身旁的女儿,脑海中则浮现出另一个少年郎的身影。
    徐家人都有这份本事,能让年轻女子对他们魂牵梦绕神魂颠倒。
    但是徐家人也有一桩要命的短处,就是行事太刚不谙变通。
    乱世中以力为尊,这点短处还可以被他们的武艺战功所遮掩。
    等到了太平年月,这个毛病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当年的徐卫就是前车之鉴,今日徐乐又能否逃脱这个宿命,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第七百八十六章 肝胆(五十一)
    薛家兄弟动手之前,徐乐已经被百骑所淹没。
    即便和李家关系亲厚,徐乐也不知道居然有飞骑这么一支秘密部队存在。
    李世民不曾对他讲,李渊也不会说,他又到哪知道去?
    直到彼此真正交手,徐乐才意识到这支部队和自己以往会过的那些甲骑全然不同,甚至就连天下第一雄师骁果军也没有这些人可怕。
    以一敌百肯定没有胜算,不过徐乐单骑冲阵的事情也做了不止一次,于应付乱军自有经验。
    正常情况下,武将只要用手中的兵器打开一个圈子,保证敌方兵器无法进入圈内自身就还是安全的。
    毕竟不管有多少人敌人,自己四周的范围就那么大,不管一百还是一千,能威胁到自己的就是那么一二十人。
    只要自家气力不衰,身边的圈子可以一直维系住,一时之间他们也伤不到自己。
    再说胯下有宝马相助,可以时刻跑动让对方的阵型不能维系,左右扯动乱敌布置。
    敌人的军阵只要组不成,威力就要大受影响。
    到时候人数虽多,未必就能发挥出全部优势,也有可能互相掣肘彼此影响,一时之间也伤不到自己什么。
    然而等到彼此交手,徐乐就发现自己的战术不能使用。
    以个人的武艺气力较量,这些兵士较之骁果军要逊色三分。
    战阵之术也未必就比骁果军出色,可是对于自己来说,他们的打法却比骁果军更具威胁,也更难招架。
    面对徐乐的大槊,这些士兵自然是招架不住,可是他们也没想过招架,而是挺起胸膛朝槊锋主动撞过去,同时将手中的矛朝徐乐身上或戳或掷。
    徐乐见过不要命的打法,也见过甘愿为主公牺牲的死士,可是这种打法已经不能算做不要命,而是主动送命。
    这些士兵都有武艺在身,然而现在选择的却是蛮徒一样的打法,主动朝徐乐兵器冲撞。
    彼此之间的马速都不慢,加上徐乐的力气以及马槊锋锐,可以很轻松刺穿一个人身体。
    但是刺穿之后要及时把槊抽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别说抽出马槊之后还要及时圈转回护,把其他人的兵器都拨打招架出去。
    一次、两次……十次,都可以做到。
    然而百十次都要如此,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人体的骨骼肌肉乃至身上披挂,都会对徐乐的动作造成影响,稍微有些许差池,自己就会面临危险。
    即便徐乐放弃进攻改为舞槊自卫,面对的问题也还是一样。
    这些人既能想到用性命去夺槊换伤,自然也会用性命去撞破徐乐的防卫。
    这些士兵一如他们手中的刀枪,都是兵器的一部分,作用就是拿来攻击徐乐。
    一个人不管武艺何等了得,最终都离不开速度与力量。
    一旦被这么百多斤的武器附着其上,再好的本领也难以施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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