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这种事干出来,后面几道战线的步兵看在眼里,还不把你恨入骨髓?
    得有多下贱的人,才会目睹这一切之后,还愿意投降?
    与其让一帮俘虏哭天抢地的去送死,让敌军生出同仇敌忾之心跟自己死磕到底,还不如放他们一条生路。
    这么做未必真的有用,但至少不至于让对方把自己恨之入骨,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念头可以通达。
    大丈夫行事但求无愧于心,不必事事逐利。
    李密什么时候能明白这点,才有资格做自己的对手!眼看着道路已经清理出来,徐乐大槊摆动,八百将士再度组成阵列,朝着第二道防线开始推进。
    他们这次的行动速度并不像一开始那么快,战马以小碎步的方式缓慢有序地前行。
    这种行军模式固然在机动性上不足,但是却可以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铁甲、长槊、鬼面。
    槊锋上鲜血淋漓,有些人的马颈之上还悬着斗大首级。
    这么一支队伍,一点点压过来,很容易让人生出一种自己在和地府鬼怪作战的错觉。
    要说不害怕,也是不可能。
    人只要紧张,身体就不受支配。
    只要他的身体协调性下降,对于玄甲骑的威胁自然也就小了。
    而且徐乐此举也有自己的打算,骑兵以这种姿态前进,就是要让对手猜测自己到底要干什么,他只要分神去猜,就中了自己的计。
    大军缓缓前进,如同一座金属山峰一点点朝着瓦岗军移动过去。
    正面锋芒的步兵果然如徐乐所想的一般变得紧张,已经有零星的羽箭甚至是弩矢朝这边射过来,不问就知道,肯定是对方的弓弩手慌了。
    越慌越好,你们越是慌张,我这便越是方便。
    而在距离战场稍远方向,指挥部下摇动旌旗擂响战鼓,营造出一种大军即将冲阵气氛的高世雄看向一旁的曹符臣。
    虽然论官职以及出身,后者都不能和自己相比。
    但是既然这曹二郎能得到徐乐重视,自己也不能小瞧了他。
    再说今日之战生死难料,都到这时候了,也没必要在乎身份名位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死前交个朋友也值得。
    因此高世雄对于曹符臣很是看重,愿意跟他多说几句话。
    尤其此刻心里空落落的时候,更需要有人说话纾解心情,因此主动问道:“不知乐郎君那里是个什么情形,你就不想过去看看?”
    曹符臣摇摇脑袋:“说不想是糊弄鬼的话,可是我不敢。
    乐郎君既然叫咱们在这虚张声势,肯定有他的道理。
    别看咱们这点人不顶什么大用,可是乐郎君既然这么安排,说不定就是把命交给了咱们。
    要是乱动说不定就坏了大事。
    咱们自己生死事小,牵连了人家,就是咱的罪过,死后都得不了好。”
    “话是这么个道理,可王世充那个杀才,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要是不出兵,就咱们这两千不到的人,也顶不了什么用啊。”
    曹符臣继续摇着脑袋:“我哪懂这些。
    我就知道一件事,这条命是人家乐郎君给的,人家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就算是死,也不过是把命还了回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洛阳出不出兵都没差,就那帮饭桶,就算他们全都杀出来,又有什么用?”
    第九百六十六章 破阵(二十一)
    事实上曹符臣的疑问,亦是洛阳城内许多文武乃至王世充本人的心声。
    今日的洛阳,气氛分外紧张。
    虽然说自从瓦岗兵临洛阳开始,城中就始终是一副山雨欲来的味道,甚至都发展到吃人的地步。
    但是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如果神经始终保持高度紧绷,结果肯定和始终紧扣的弓弦一样,不是一碰就断就是失去弹性,软绵绵的没了力量。
    洛阳的情况也是一样,如果从头到尾都高度紧张,不用人打自己就先炸锅了。
    哪怕王世充以高压手段控制城市,也得适当的放松一下,否则不管是成本还是人心,都不是他能控制的。
    不过今日的洛阳,又恢复到了最为紧张的状态中。
    城上刀枪密布旌旗如林,大批兵将登上城头眺望远方,游骑斥候往来奔走,打探消息传递情报。
    城中街道上,同样是甲士林立刀枪雪亮,一个个神情严肃怒目圆睁,一股肃杀之气在城中弥漫开来。
    王世充今日也是一身戎装如临大敌,札甲笨重不利于行动,只好先放在盔甲架上。
    等到临阵时,再由心腹亲随侍奉完成披挂。
    自己身上穿着一件皮甲,外裹战袍腰佩直刀,也是一团尚武精神。
    铁盔就放在一边案几上,真到了需要上战场的时候,只要伸手一抓就能拿到手中。
    其实以王世充的身份,根本不必一定要亲临战阵。
    反过来说,真到了需要他亲自上阵的时候,情况多半已经无可挽回,谁上去都没用。
    洛阳城如今这番布置,固然有战备需要,但更多还是为了震慑人心,免得有人生出异志想要做些什么。
    这也不算王世充多心,毕竟李密展现出来的情报能力,着实让王世充胆寒。
    一想到瓦岗的探子所作勾当,以及李密本人的布局,他就忍不住阵阵后怕。
    天知道这厮有没有在自己身边埋伏暗子,又或者随着情形发展,原本不是密探的,也可能和瓦岗勾结。
    如果说之前他们还不敢有所动作的话,今天就说不好了。
    随着大战的爆发,一切问题都摆在了台面上。
    很多问题都将随着今日之战得到答案,输赢胜负可能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在外人甚至自己家人面前,都必须表现得胸有成竹游刃有余,这是权力的根基。
    这个世道以力为尊,镇不住部下就坐不稳宝座。
    哪怕是在至亲骨肉面前,该隐瞒的也得隐瞒,否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可是自家事自家知,心里着实是没底。
    在三方博弈中,自己无疑是最弱的那个。
    不管李密还是李渊取胜,都可能反手一击把自己给灭了。
    这跟自己做过什么没关系,纯粹就是力量强弱对比。
    弱肉强食是万古不变的道理,自己弱就没有发言权。
    否则徐乐那么个少年郎,又哪来的胆量在自己面前吆五喝六,按头逼迫自己出兵?
    之所以不愿意答应徐乐联军请求,除了利益考虑以及对李渊的不信任之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对于自家兵马缺乏信心。
    虽然看上去洛阳如今人强马壮兵力超过当初,可是规模比瓦岗还是差太多了。
    当日邙山大战已经给自己上了一课,别看自家麾下是朝廷正规府兵,可是对上瓦岗军,根本占不到便宜。
    如果不是徐乐及时出现,那一战自己就全军覆没了。
    现在情况又好到哪去?
    就算自己押上全部本钱,对于战局是否能造成影响?
    对手下当然要说的有信心一些,其实自己心里可不是那么想。
    坐收渔人之利的前提,是自己得是个渔人。
    既没有抄网鱼篓,也没有力气的渔人,拿什么捡便宜?
    王仁则带着五千多步兵杀出城去,看上去气势汹汹,实际上什么用没有。
    他们主要的作用是搅混水凑热闹打顺风仗,不能指望他们逆转战局。
    今天这一战,自己其实还是在悬索。
    希望通过这种两面投机的方法,继续延续国祚。
    可问题是自己能玩这种危险游戏,不是自己手段多厉害,而是时局足够乱。
    等到这一战打完,局面就会逐渐明朗,自己这种游戏还能玩多久?
    从常理而论,最可能的结果就是王仁则从背后偷袭,帮着瓦岗军解决玄甲骑。
    通过这一战给李密卖好,更重要的是讨好李建成。
    让他把自家的大军派来,帮自己抵挡李密,自己继续左右摇摆。
    可问题是事情真会如自己所愿?
    就算王仁则背后一刀捅死徐乐,谁知道李密会不会顺手就把王仁则灭了,再领兵直扑洛阳?
    自己都没机会见到李建成,就被兵山将海所淹没也未可知。
    说到底想要上桌,手上必须有筹码。
    手头的功夫不硬扎,就别指望别人把自己当人看。
    最好的结果是王仁则所部不但能消灭玄甲骑,还能表现出足够强悍的战力,让王世充知道洛阳不可轻侮,收起发兵吞并之心。
    可这种情况也就是想想,说出来自己都不信。
    再不然就是徐乐打败李密?
    如果那样,自己倒是可以再支持一段时间。
    至少大唐忙着吞并瓦岗顾不上理自己,李建成又是个大号纨绔不难对付。
    只要自己把他敷衍好,争取一段时间还是不成问题的。
    说不定借机吸纳瓦岗所部,还能让自己的实力迅速扩充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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