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军最近屡次受挫,是该打几个胜仗振奋士气了。
    不管怎样,他还是咱们手中的一口宝刀,这口刀依旧锋利是好事。
    若不是他,如今的局势怕是就真的不可收拾。
    赏功罚过,他的功劳朕确实不会忘。
    只可惜……只可惜啊……“他连续说了两声可惜,又是摇头,语气中的惋惜之意显然不是假的。
    裴寂心知,徐乐表现得越出色,李渊心里就越是担心,毕竟这么一头猛虎,不是谁都能驾驭的。
    更别说徐乐的性情和寻常武人不同,他越是不贪慕富贵,越说明这个人不好控制。
    偏偏他和李渊之间,还有那种不能为外人所知的宿怨,将来会演变到哪一步谁也说不好,李渊如此提防他也不为过。
    说起来还是老徐敢你教错了孙子,如果你把他教的如同大多数武人一般,甘心为人驱驰,又或者可以为了子孙富贵放弃仇恨的性子,今日的局面肯定不是如此。
    只不过那样的徐乐,还是黑甲徐家的人么?
    世上之事总归难以两全,这也怪不得谁,只能说是天意。
    裴寂心内为徐乐惋惜,嘴上则问道:“天策府成立之后,不知该由谁掌管。”
    “二郎此番若是大破刘武周而归,总该有所封赏,天策府就是他的赏赐!朕也算看出来了,大郎领兵不过中人之姿,再好得兵马交给他,也带不出个样子来。
    现在是用人之时,好钢必须用在刀刃上,这天策府非二郎不能为帅。”
    “只是这样一来,大郎那边……”裴寂说到这里没再说,而是偷眼看李渊。
    还是那句话,自己对于李家几个儿子其实没有亲疏远近之分,只不过李建成身为嫡长理应即位登基,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自己所作所求,也就是希望不要坏了规矩而已。
    李渊摇摇头:“他怎么想随他去吧,这次搞出这么大得纰漏,总不能还是没有责罚。
    要是这么下去,那些新附之军必然看轻了咱大唐,就别指望他们忠心。
    再者说来,玄甲骑日后迟早也是他的,总不能什么好处都在他身上。”
    裴寂这才长出口气,李渊并没有起废立之心就是好事。
    至于说两大精锐如何划分,又是怎么个安排,就都是细枝末节。
    再者说来李渊这样安排也不错,徐乐和李世民亲厚,却要在李建成麾下听用。
    而作为陌生人的天策府军将,则由李世民从头教授一点点建立威望形成统帅,这样倒也是人尽其才,毕竟李建成固然善于交际,怕是也没有这份本事。
    李渊又说道:“如今事关江山兴废,大郎既然不是领兵征战的材料,便让他负责军需供应。
    你找机会敲打他几句,让他搞清楚轻重。
    朕知道他的心思,许多事也可以容让。
    但是如今事关生死,绝不许他再任性妄为!否则的话,朕需放不过他!”
    “臣遵旨。”
    李渊的心思此时又回到战局上,毕竟自家的事情可以从长计议,战局则是关系到生死。
    不管怎么说,也是武人勋贵出身,并非不知兵的人。
    之前处处被动,固然有出其不意的原因,也有手下缺乏将才的影响。
    如今手上兵多将广,很多事情就能筹谋,事情也好做,自然就可以从容考虑。
    李渊的目光在地图上来回转动,想着若是自己领兵,该去攻打哪一处。
    思来想去,忽然把目光落到一处,自言自语道:“若是所算不差,这第一功便是此处!但愿徐乐马到成功,也算给孤再立个大功!”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射天狼(三)
    河中小郡城小民寡,算不上什么要地,更谈不到什么兵家必争。
    尧君素据城而守之所以失败,也是因为这一点。
    弹丸之地难以久守,以这么个地方对抗李渊大军,等于是螳臂当车。
    他自己想要为国尽忠,手下文武却没有这个心思。
    倒不是说他们没有忠义之心,只不过是知道根本做不到。
    王行本起兵之初,其实也是一个道理。
    麾下军将士卒有多一半是被裹挟起事,心中都存着自己的主意。
    若是李唐大军前来平叛,第一个砍了王行本脑袋去邀功。
    若是那时候当真有上万大军杀来,那么王行本根本连守城都做不到就得人头落地。
    可惜世事难料,看上去必死的局面,居然被王行本盘活了。
    不但起兵之后没有被大军围剿,反倒是主动出击打了几个胜仗,接连战败唐军。
    这一来就让麾下的心气发生变化,觉得或许王行本所作才是对的。
    唐军接连吃败仗,在夏县还被刘武周打得落花流水。
    如此看来或许真是气数已尽,早点换船才是道理。
    自家主将已经说了,此番讨伐逆贼李渊,也不是全凭自己这点人马,主要是联合了刘武周大军。
    只要刘武周兵马过河,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甚至不需要自己这些人冲锋陷阵,跟在后面捡便宜就能得富贵,还能落个好名声。
    关中府兵不同于边军,对于突厥人是畏多于恨。
    彼此之间谈不上血海深仇,倒是惧怕突厥铁骑踏阵铺天盖地的威风。
    是以虽然知道刘武周和突厥人合作,但是并没有多少恨意,反倒是畏惧刘武周兵威,觉得李唐恐怕真不是他对手。
    跟这样的人合作倒也不坏。
    军心逐渐稳定,声势便逐渐打了出来。
    毕竟李家人控制关中的时间还不算太长,人心并未完全归附。
    更重要的是,这边江山草创,那边世家门阀便已经开始发力向朝廷索要回报。
    毕竟李渊立国多赖世家出力,这些人可不是什么慈悲人物,更不会慷慨到若干年后再索取报酬。
    事实上世家的帮助就像是灾年时候他们的放贷一样,固然解了一时之厄,但是随后就要面临惊人的利息,以及无时无刻的催逼盘剥。
    关中之地,世家索要的官职就超过一千。
    这其中既有庙堂之上的重臣,也有海量的地方官吏。
    这些人到地方上,自然是要负责帮主家收回本钱,而讨债的对象自然就是百姓。
    原本就被杨家父子盘剥得倾家荡产的百姓,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又被如狼似虎得新朝官吏迎面一脚。
    这么折腾,谁受得了?
    原本关中之地盗贼蜂起,不过是因为李唐初定才逐渐安稳。
    如今眼看着没有活路,自然就把之前埋下的刀枪挖出来重操旧业,本已逐渐消失的盗贼重又猖獗,声势更胜以往。
    这些盗贼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抵挡李唐大军征讨。
    是以纷纷寻靠山投奔,王行本打出了名头,就不愁没人来投。
    是以时间不长,麾下兵马已经超过四千之数,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估计用不了多久便能聚集过万部众。
    当然,这些人里面充人头的居多,真正可堪大用的连一半都不到。
    壮壮声势尚可,指望他们厮杀对垒那肯定是办不到。
    也别说真的临阵,就是日常约束都不容易。
    彼此之间互不熟悉,又都是些好勇斗狠的汉子不肯让人,是以城中三天两头对骂打架乃至按照山头分开阵营群殴都不稀罕。
    只不过今日的河中和往日不同,城中破天荒地有了规矩。
    那些好勇斗狠的刺头,都在营房里老实待着不敢随便走动。
    满身披挂手持雪亮仪刀的军汉,就守着营门肃立。
    谁敢乱走乱动,立刻就要挨刀。
    有这么一群杀神在,再怎么难管的刺头也不敢造次。
    他们不敢闹事,其他人更不必说,一个个全都屏息凝神如同三孙子一般听话,没一个敢大声造次,就连走路都格外小心。
    城墙上旌旗招展,大批甲士持矛而立,看上去也是格外威武。
    王行本满身披挂坐骑骏马,在一众军将簇拥下,立于城门外,向远方眺望着,脸上也难掩焦急之色。
    他今天摆出这种排场,当然不是心血来潮或者突然意识到整顿军纪的必要性,而是为了招待贵客,不要在贵人面前丢了威风。
    至于招待的对象,正是来自刘武周军中的使者。
    王行本并非愚人,若是他和尧君素一样死脑筋,当时就也被一起杀了。
    他能忍过当时,还能获得李渊重用,自然是个不缺乏权变的乖觉人物。
    其很清楚,以卵击石除了找死之外毫无意义。
    保住有用之身才能为国除贼。
    事实上如果不是李唐接连战败,他也不会选择这个时候在河中举事。
    他也清楚的很,这地方并不利于防御,更不是个能和人争胜负的地方,只不过情势所迫没有办法。
    如果没有外援,自己困守孤城,覆灭就是迟早的事。
    而敢于起兵对抗李家的凭仗,便是刘武周。
    作为大隋忠臣,王行本对于突厥人其实并无好感。
    之前杨广巡边被困雁门关时,王行本也是护驾武臣之一。
    亲眼见过突厥人的凶暴以及杨广的窘迫,自己胸前更是中了一箭,要不是身上的甲胄乃是将作监精心打造甲叶厚实坚固,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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