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已经吩咐下去了。”于掌事说。
    “那就好。”
    喧闹过后,荣王府再次安静下来。
    寇元嘉放下手中的书卷,若有所思。
    “王爷,属下问过了,府中最近并无什么大事,一切如旧。”侍人进屋,小声回禀。
    他表示知道,眉不由皱了皱。
    没事?可季雁来心不在焉,明显是有心事。
    怎么了?
    手指不自觉的摩挲着手下书页,而后忽然顿住,惊觉自己竟然在想季雁来,寇元嘉眸中一暗抬手拿起书卷。
    少倾,一页翻过,一切都了无痕迹。
    作为昱国都城,上京的繁华不消多言。
    今日初二,街上行人都穿着新衣,喜气洋洋,来往间说笑不绝。可在看到缓缓行来的马车后,却不由敛声,睁大双眼。
    香车宝马,漆金画壁,上挂四足龙纹刻‘荣’字的金牌,昭显了主人的身份。
    荣王妃,季雁来。
    上京第一美人。
    他们看着马车帘,心怀希冀,期望能从中窥到一丝能令百花失色的容颜。
    然而,婢女环绕,侍卫随行,他们连多看一眼都不能。
    马车晃晃悠悠的前行,季雁来靠在软枕之上,想着昨夜的事,之前因着皇帝惊世骇俗的念头,她不及细想,这会儿才抽出心思。
    昨天正月初一,适逢元日,陛下下旨同庆,于万福殿中宴请群臣。整个宴会,她都未曾离席,只浅尝了几口酒菜。然后她就发现自己中了药,这才匆匆离席。
    会是谁做的?
    太后,皇帝,世家,似乎都有可能,可又似乎都不可能。
    思来想去没有头绪,她心中烦躁不已。
    马车停下,婢女轻声禀报,季府到了。
    季雁来还未动身,帘子已经被掀开,季正阳微微探身,仪态不整,却自有一番疏阔自在,他微微一笑,说,“小妹你可算回来了,父亲早早就等着了。”
    说着话,他伸手扶着季雁来下了马车。
    “荣王回府,耽搁了些。”季雁来说。
    “太后有心了。”季正阳笑着说,可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兄长。”季雁来不赞同的看他一眼,不管如何,那是太后。
    “太后有心了。”季正阳神情一整,恭敬十足的说。
    “兄长~”他这般作怪,季雁来忍不住笑开,嗔他一眼。
    见她总算展颜,眉间忧虑散去,季正阳也一笑,兄妹俩说说笑笑进了季府。
    季府的主人季承安早已经等在正堂。
    “爹爹。”季雁来唤了一声,见他独身一人,略显孤寂,心中不由酸涩。
    季承安中年丧妻,至今未曾再娶,身边更是连个妾室都无。季家子专情之名,天下皆知。除了个别人,大部分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季承安温和含笑,唤她坐下,不消多说,管家就带人呈上热茶和她最爱吃的点心果脯。
    昨日父女俩虽然在宴会上见了面,却没说上几句话,这会儿见了,很是聊了一会儿。
    季正阳陪坐在侧,偶尔插上几句话。
    喝了口茶,季承安看了眼管家,他便带着侍人婢女都退了出去。
    “昨夜你忽然离席,出了何事?”堂中只剩下这一家三口,他方才问道。
    季雁来捏起果脯,笑着说,“太后有事叮嘱我。”
    “只是如此?”季承安看她,她昨夜离席的时候,神情不太对,这能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他。
    “爹,我还能骗你不成。”季雁来撒娇,又瘪着嘴,说,“她找了人来教我怎么和荣王相处,我不乐意听。”
    这是真的,不过是在宴会之前。
    相处……父子两人立即就明白了。
    “嗤,她有这个时间怎么不去找荣王,真是,”季正阳眼带轻嘲,还要再说,就被他爹轻飘飘的一眼给看了回去。
    “兄长,”季雁来无奈,自家兄长哪里都好,就是这脾气太急了些。
    “你这个脾气,早晚惹祸。”季承安说。
    这话倒是提醒了季雁来,她说,“之前伯母说的那家人,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人家可看不上我一个庶子。”季正阳抢先出口,不以为意的说。
    “你兄长的亲事不急,等殿试之后再说。”季承安又撇了眼季正阳,这才微笑对季雁来说。
    “哦,这么说兄长很有把握?”季雁来不由高兴道。
    “不出意外的话。”季承安含蓄的说。
    “可意外嘛,总是难免的。”季正阳跟着拆台。
    话音刚落,父女两人都瞪了他一眼。
    “兄长,这话可不能乱说,科举是大事,需得小心再小心才好。”季雁来认真的说。
    “好好好,我知道了,青阳你放心就是。”对着自家亲爹,季正阳还能作对,可对着季雁来他却是不会的。
    季承安含笑,乐见于这兄妹俩如此和睦。
    一家人难得相聚,说说笑笑半晌,等到用过午膳离开季府,已经是申时了。
    冬天日短,这个时候,天色已渐暗。
    季正阳亲自送季雁来上马车,她一回首,就见她爹正站在门口看着她。
    侍人婢女们忙忙碌碌的搬着东西上马车,都是平日里父子两人准备好了还没来得及送去荣王府得稀罕物件。
    “还有几位伯父伯母送来的特产,他们不想去荣王府,就让我们给你送去。你看看,要有喜欢的就告诉我,我再给你准备。”季正阳说。
    季雁来轻轻点头,满眼不舍。
    “随荣王怎么样,你自过你的日子,别委屈自己。”季正阳纠结片刻,又叮嘱道。
    “兄长,我知道的。”季雁来说。
    “嗨,我也不知道怎么说。看来是该给你找个嫂子了。”季正阳爽朗一笑。
    “你早就该找了,现在好了,你要真娶了妻,定是比我小的,一想着那样,我就心中别扭。”季雁来也笑。
    “是是是,是我的不是。”季正阳忙认错,又笑,“不过这事不急,我怎么着,也得找一个对你好的才行。”
    “对我好做什么,对你好才要紧。”季雁来反驳。
    季正阳笑笑不说话。
    他出身不光彩,是被生母算计而来,幼时过得十分艰难,要不是当时年幼的季雁来拉了他一把,他怕是早就化为一抔黄土了。
    这恩情季雁来从没在意过,他却不会忘。
    再次道别,马车渐渐远去。
    “父亲,太后明显是要让妹妹有孕,好彻底绑死我们季家。但是那几家肯定不愿意,你说这件事,是不是有人借机算计?”季正阳轻声说。
    季家三代大儒,桃李遍天下,哪怕是目不识丁的村野匹夫,只要愿意学,也可以在坐下听讲,从不吝于分享学识。
    此举让天下人赞颂,然而,经史子学自古以来就是世家贵族才能掌握的东西。季家如此行为,也让部分世家心生不满,十分敌视。
    “如今朝廷局势复杂,难说。”季承安沉吟片刻道。
    *
    马车渐远,拐了个弯之后,季府的大门彻底看不见,季雁来攥着帕子,再也忍不住,滴滴泪珠,滚落脸颊。
    昨夜种种,于她无疑是天翻地覆。
    她一直强行忍着,她也一直以为自己能忍住,可面对父亲的关怀,兄长的照顾,却忍不住了。
    这就是她的家人。
    她捂住脸颊,无声哭泣。
    经史子集,诗书礼仪,她自幼学习,可没有一样能告诉她,现在该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或者说,她能怎么办?
    她满心觉得惊慌无措不能与人言,只能躲在这里偷偷哭泣。
    若是她自己,她大可以脱身远走,亦或者一死了之,可家人呢?
    那可是皇帝。
    眼睛渐涩,帕子已经湿尽,外面婢女轻声禀报。
    “王妃,到了。”
    采春几个面面相觑,心急如焚,早在半路上她们就隐约感受到了自家姑娘的气息不对——
    似乎是在哭。
    自从夫人过世后,这十余年来,她们从未见姑娘哭过。
    这还是第一次。
    到底怎么了?
    几个婢女慌张无措,偏又毫无头绪,她们想进去问,却又晓得姑娘这样避着人就是不想她们发现。
    一时间进退两难,几个人急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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