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望将她的名字在心底默念几遍,那双美丽的墨绿色眼眸亮了起来,身后的鱼尾也悄无声息地摆动起来。
    璘琅借着他晃神这会儿功夫,凑着夜明珠的莹莹光辉打量了下四周。沉睡了十万年没见过活物的璘琅其实有许多疑惑,可眼下她最关心的还是元神同这具凡胎的渊源。
    此处既是鲛妖地界,想来离南海该是不远,可附身凡胎后她却感知不到任何熟悉的气息,思来想去也只能从眼前这鲛妖身上问些线索,遂斟酌着开口道,“从前竟不知南海鲛族的传说是真的。”
    翼望那双狭长眼眸中闪过一抹惊讶,没有立刻应声,他安静地、目光带着探寻地看向她,“你知道鲛族?”
    璘琅故作镇定道,“凡间早有鲛族的传言,过去只当奇闻轶事并未放在心上,方才甫一见你这人身鱼尾的模样立即便想到了。”
    闻得此言,翼望不由奇道,“容辛既对鲛族有所了解,难道家中是有修仙之人?”
    璘琅微蹙眉心,拿捏语气沉声道,“其实我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只是我自小爱看些志怪故事罢了。”
    “原来如此。”小鲛妖不再追问了,仿佛是相信了她的说辞,璘琅于是接着打听道,“既然你是鲛族,莫非此处便是传说中的南海水域?”
    翼望摇了摇头道,“此处乃大荒妖界。”再多的就不肯说了。
    璘琅微微侧了脑袋,心中疑窦丛生,此时就听翼望问她道,“容辛可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进到大荒海域的?”
    大荒海域与凡间一山相隔,然而鲛皇素恶凡人,平日里绝不允鲛族与凡界有所往来。因而此处海水虽与凡间相通,可鲛皇很久以前便在交汇处设了结界,山那头的凡人该是断然进不到海里的。
    璘琅坦白道,“我只记得自己在澹月河中幽冥潭中溺水,至于为何会来到此处海域我也不明白。”想了想,又道,“倘若此处真是妖界,我要如何才能回到凡间呢?”
    附身凡胎却在妖界待着是件极危险的事,毕竟不是所有妖怪都如眼前这只鲛妖这般单纯又心善。
    鲛妖翼望静默了会儿,告诉她道,“要从妖界回到凡间须得穿过此间结界。”
    璘琅观他神色,直觉不是那么容易,果然听他接着道,“我母……我族妖皇不喜凡人,这结界设得很是结实,待到你伤势恢复我尽力将你送出去吧。”
    璘琅也没有长留此处的打算,遂爽快点头,“如此甚好。”目光扫过翼望欲言又止的面容,她抿了抿唇道,“既然凡人不为你族类所容,此番你冒险救我又将我私下放走,若是被你族类发现可会责罚于你?”
    翼望怔楞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这凡人还会关心他的安危,安抚地对她一笑,“不会叫他们发现的,此处崖洞十分隐蔽,除我之外无人知晓,这些日子你可在此安心休养bbzl。”
    一想到这凡人不济的身体,璘琅顿时沉默了,回到凡界又如何,难道她堂堂龙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困在这具凡胎中日复一日地等死吗?
    小鲛妖见她忽而情绪低落,反倒问起,“说起来容辛你一个凡人落入妖界,难道就不担心自身的安危吗?”
    璘琅心驰远处,只淡淡回道,“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再坏又能坏到哪儿去呢?”
    翼望从前没有同凡人交流过,只觉眼前这凡人女子好似不像鲛皇说的那般贪生畏死,不由又对她多了几分好奇,“那容辛活得好好的,为何要寻死啊?”
    “不是寻死,溺水只因救人。”
    翼望讷讷道,“凡人也会为了旁人牺牲自己的性命吗?”
    璘琅点头,“会吧。”
    没多久,翼望又轻轻开口道,“那人一定是你很看重的人吧,是你的兄弟姊妹抑或是……心上人?”
    “是不相干的人,只不能见死不救罢了。”璘琅瞥他一眼,虽觉得他提的问题十足古怪,可到底念在救命之恩份上耐心答了,“我并无亲眷,也没有心上人。”
    鲛妖翼望莫名脸红心跳,“哦。”
    璘琅奇道,这鲛妖不仅心实,脸皮还薄,动不动就闹个大红脸。
    ~
    翼望见璘琅虽然醒来身子仍旧虚弱,便施法术使得她身下躺的石壁又温热几分,而后便留下夜明珠,独自离去跑到崖洞另一头开始捣鼓起来。
    没过多久,崖洞里传来食物炙烤的香气,“做人”没多久的璘琅倏然睁开眼。
    身为祖龙的璘琅本不知饥饿是何滋味,但此刻鼻端闻到食物的香气,她的身体里几乎是立即就升腾起一阵从未有过的陌生空虚感。
    原来腹中辘辘竟是这样的感觉,她一边感到新奇,一边不由得关注起崖洞那端鲛妖的一举一动来。
    翼望在施法术炙烤鱼虾类的食物。
    妖族进食是不忌生熟的,生活在海里的妖精自然更不可能驭火烹食,那就只能是为了照料她这个柔弱凡人而特意准备的。
    鲛妖生就得天独厚的美貌,低头时长长的银发散落下来,挡住了弧线柔美的侧脸,可不难想象他正专心致志地拈了术法在为她烹食。认真捣鼓的身影,不由得令她想起凡人女子容辛的记忆里,那住在隔壁茅屋的王渔妇家中,每日煮饭烹食待妻主捕鱼归家的贤惠夫郎。
    自从有了凡人容辛短短二十余年的记忆,老龙祖仿佛也略通晓了些人情世故。譬方说原先她可不懂什么嫁娶、贤惠夫郎,龙族即便破天荒的相看上了伴侣,也就是畅游天地间时能搭伴嬉闹,倘是彼此生了嫌隙分道离去也是再自然不过的。
    既然伴侣间不存在彼此照料,相互扶持,她自是乐得独身,至上自由,无所拘束。
    只不过她对着鲛妖才有了道夸赞的念头,就见那他施着施着法将身上的鲛纱一道点了。
    薄如蝉翼的鲛纱哪里经得起灵火灼烧,很快便蹿bbzl起火苗,那鲛妖无措得连忙甩起鱼尾拍打火苗,模样显得十足滑稽。
    老龙祖璘琅在崖洞这端看得有趣,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连带着肺部又一番钻心疼痛,咳得她撕心裂肺的。
    那咳嗽声之大惊动了崖洞那端的鲛妖,他扑灭了身上的火苗后,连忙蹿到她身旁眼含关心道,“容辛,你还好吗?是不是哪里又难受了?”
    璘琅一手捂着胸口,好不容易挨过这阵疼痛,待眼前晕眩不再,见到鲛妖那异常妖魅的脸凑到眼下,晃得她心神一乱,而后自然而然就抬手抹去了他额间一道十足违和的焦黑印痕。
    这一抹,抹得洞内一龙一鲛都愣了神。
    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龙祖,璘琅很快回过神来,掩饰一般又轻咳了咳,装作柔弱凡人若无其事地和气道,“想来翼望从前准备吃食也不必如此繁琐,劳烦你这般费心费力地照顾我了。”
    心里却在自嘲,自己莫不是太久没见活物了,手脚皆闲得慌?
    如她这般活了那么大岁数的,脸皮虽则足够厚实,可随意撩拨道行不深的小妖的确显得过于无耻了。
    见那小鲛妖望着她的眼神都有些迷迷瞪瞪了,老龙祖不由地打算做些什么来打破彼此之间古怪的氛围,遂朝着崖洞那端的吃食抬了抬下巴,“翼望,我现下实在是饿极了,你方才烤的鱼虾还能食否?”
    翼望回过神来,想到方才自己当着凡人女子的面,竟连个驭火的小术法也使不好,后知后觉地羞燥起来,靠鱼尾支撑着的身子都僵硬起来,连忙用贝壳去盛了那烤好的鱼虾送到她跟前。
    璘琅看着那盛着食物的贝壳,依稀记起往昔在南海鲛宫之时鲛族布宴亦喜用精致器皿,不由暗叹一别经年鲛族即使落魄到住在崖洞里还是这般细致讲究。
    饥饿的肚子容不得她多追忆,她接过贝壳便毫不顾忌地朵颐起来。十万年不曾进食,璘琅对食物的记忆本已十分模糊,饶是如此……
    这鲛妖烤的食物还是忒难吃了些。
    幸而璘琅还晓得眼下在鲛妖崖洞里要识相,囫囵吞枣一般饱腹一顿后困意再度袭来,便自顾自地在那方温热石壁上蜷起身子,又沉沉睡去了。
    作者有话说:
    看评论使我快乐~
    第三章
    凡胎体弱,璘琅睡下后便对外界无知无觉,守在她身旁的鲛妖此时内心却矛盾许多。
    鲛族向来受人、受妖觊觎,他之族类自出生伊始便注定一生都要躲躲藏藏、避世修行。
    族里最年长的鲛巫曾在他尚年幼时告诉他,鲛族最早的确是生活在南海水域的,只是南海早在十万年前神魔大战时就生灵尽毁、不可栖身了,翼望血脉所系鲛族经过数万年的迁徙,好不容易才重新寻到栖身的水域,便在这与凡间一山之隔的外海之中。
    四海之外,皆为大荒。
    然则大荒是妖类散居之处,北山山系更是妖兽乱出,数万年来争斗不歇bbzl。鲛族长老善使幻术,此处水域地势奇险,假以幻术便如天然屏障,况水流与凡间相通,更易隐匿鲛族气息,乃不得已之中最优的栖所。
    饶是如此,鲛皇为保万一还是下了禁令,决不允许族类与凡间来往。此番若不是这凡人女子被水流冲到外海,他压根不会有机会见到真正的凡人,只能从族里长老口中三言两语的描述里大致拼凑出凡间景象。
    凡人中虽有修仙者,却并没有很厉害的法术,算是六界中最渺小脆弱的族类,可正因凡人有生死轮回、爱恨情仇,才使得如他这般长寿却孤寂的族类对凡间种种如此好奇。
    这也是他见她尚有生息,不假思索就将她带回崖洞的缘由吧。
    凡人、女子、容辛……
    原来凡人果真如族里长老所言,身后没有长尾,唯以两条腿在岸上行走。
    翼望将璘琅带回崖洞以后,她仍兀自昏迷着,浑身湿透冰凉不说,一张脸孔煞白煞白的,若不是还存有微弱气息,就和死尸没有两样。
    他守在一旁,本欲静静待她醒来,却终是抵不过好奇心作祟,用手轻轻地触碰了下她并拢着的双腿。虽然不如鲛族的鱼尾粗壮有力,可却有别样的纤细柔韧之美,令他望而着迷忍不住一触再触。
    凡人冲破结界来到大荒妖界,气息能引他注意自然也会引来其他巡游鲛兵,他虽抢在鲛兵之前将她救走,可凡人气息早已在水域弥漫开来,此时的崖洞外定是布满了四处搜寻的鲛兵。
    不多时,母皇果然下了召令,他不得不暂时离开崖洞,却为凡人女子留下了水源和食物。
    鲛兵搜寻不到凡人,母皇自然不会安心,鲛宫大殿内他眼观鼻鼻观心,装作在自己宫中专注修炼不曾留意水域变化,只是数百年来未有凡人误闯大荒妖界,鲛皇担心凡间驭妖府势力终于要触及大荒,此番乃是遣驭妖师入海试探,定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翼望没有见过活的驭妖之人,只是听说那些凡人比之妖魔更要险恶可怕,他此时才后知后觉自己救下那凡人女子会否真如母皇所言那般危险甚至会为整个鲛族带来灾祸,离开鲛宫之后他立刻就赶回了崖洞。
    恰巧凡人女子已经醒来,可打从第一眼见到他的真身,她就没有因为他是妖而排斥他,反倒是因救了她性命与他真挚道谢。
    她同母皇口中极度嫌恶妖类且十足狡诈阴险的凡人驭妖师很是不同。
    那女子望向他时,一双眼睛深邃如浩瀚无垠的大海,他私心里已然不愿相信眼前女子柔软温热的身躯里竟会装着那般暴戾残忍的灵魂。
    ~
    璘琅在融融暖意中睡了一个好觉,再次醒来之时就见鲛妖枕着她身旁的石块正闭目休憩,那长尾随意地拖在身后,墨绿色的尾鳞细密地闪着晶莹的光泽,一头银白的长发如瀑般披散身后,随着他身子微微起伏而缓缓晃动bbzl。
    这一刻纵使寡凉如她,也不禁心生感慨。
    世间竟还有这样美的性灵。
    真好。
    难得起了些诗意的兴致,肚子却在此时奇怪地咕噜咕噜响了一通,老龙祖璘琅想到些什么瞬间脸色古怪起来。
    她猛地环视四周,随着腹中又一声沉闷的鸣声,她终于忍不住坐起身来,摸索着在崖洞里站起身来。
    鲛妖不知何时也醒了过来,正瞪着墨绿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好似在疑惑她要去做什么。
    璘琅在那目光中难得老脸一红,咬着牙对鲛妖开口道,“那个……能否劳烦……翼望你带我出去一趟……”
    翼望见她用手捂着肚子神色不愉,心下猜到几分,只是奇怪进食与排泄是凡人本能,又有什么需要掩藏的呢?遂直白对璘琅道,“你便在此处解决吧,现下外头有许多搜寻你的鲛兵,叫他们发现你的气息到时候我也护不住你了。”
    威风赫赫的龙族璘琅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在她身上。难道她真要当着这鲛妖的面……
    可是此刻她腹痛难忍,实在是有些憋不住了。纵是龙祖,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那个……你我毕竟女男有别……要不翼望你去外头避上一避?”
    翼望没见过凡人解手,此刻听她说来像是很私密的事,不知怎的脸上也有些发烫,身形一晃连忙要向外去。可刚要转身,就见她虚弱得连直起身都困难,目光中又不乏担忧,“你独自一人能行吗,我……”
    龙祖璘琅拼着最后的尊严,目光恳切地望着他,扯动嘴唇咬牙道,“你且放心,我能行。”
    要不……还是想法子杀了这鲛妖灭口吧,若是往后这种糗事传出去,她在六界也别混了。
    翼望见她坚持,便点头离去。璘琅伸长脖子,确认那鲛妖真离开了崖洞,才摸着石壁缓缓挪动到崖洞最里面的一处泥泞的深坑。
    此情此景,容不得她多想,匆忙解决之后,她用那盛鱼虾的贝壳舀了好些湿土将秽物埋了,又将铲土时弄脏的外衣一道扔在坑里,才终于神色如常地走回了方才所躺之处。
    ~
    翼望回来的时候,璘琅已经背对着崖洞口重新躺平了。
    他才离去没多久,这凡人女子仿佛情绪比之前又低落了许多。
    “容辛?”鲛妖轻轻地靠近她身后,犹豫着开口道,“你还好吗?”
    璘琅此刻睁着眼睛,清醒得很,听见鲛妖唤她,好不容易克服了方才解手的心理阴影,扭过头生硬地回应他,“嗯,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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