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济吉特氏病逝的第三天,胤禩便跟雍亲王一起南下,直到八月中旬才再次回京。而此时太后的凤銮也从畅春园回来,而皇帝的御驾则还停留在畅春园,并定于八月下旬前往猎场会见蒙古诸部可汗。虽说今年万寿节也有不少蒙古使者进京贺寿,但独独缺了皇帝心中的大患——准噶尔部。这已经是准噶尔部汗王策妄阿拉布坦第三回借故拒绝觐见,如果此次他在拒而不见,那么也别怪朝廷断了供给准噶尔部的牛羊茶叶了。
    “皇上才刚回来便又要出巡,这回爷也得跟着去吧?”婉宁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胤禩,问道。
    “那是自然,汗阿玛还等着我跟四哥回禀监督河工的事情。”
    这一番折腾下来,胤禩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才休息那么几天便又要出门,婉宁就是想找机会给他进补进补都难,况且今年又是康熙四十七年,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十八阿哥伴驾途中染病夭折,太子因着帐殿夜警事件被废,胤禩也因为卷入储位之争而被皇帝训斥为“辛者库贱婢所出”,从此失了圣心。
    “那爷想好要带谁一起去吗?”婉宁问道。
    “怎么,担心爷不带你?”胤禩微笑着看向婉宁,嘴上调侃道。
    “那是当然,这大半年里妾身能见爷的时间也不多,要是爷这回不带我去,岂不是又要一个多月不能跟爷见面?”婉宁并未掩饰自己心中的想法,“只是于情于理,爷也该带福晋同去才是。”
    “你放心,爷肯定带上你的。”胤禩翻身坐起来。笑着点了点婉宁的鼻子,“福晋昨天就跟我说了,小格格身子弱,她不放心交给别人照顾,这回便留在京城看家。”
    “那爷方才是在逗我玩了?”婉宁斜睨了胤禩一眼,佯装生气。
    胤禩哈哈一笑,搂着婉宁的肩凑到她耳边:“好了,不生气,爷也舍不得这么久不见你。”
    两人正是浓情蜜意时,屋里伺候的丫头也识趣地退了出去。却偏生有人“不解风情”。弘昭探头探脑地观察了四周,见半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兴高采烈地一把推开韶秀院主卧的大门,尖声叫道:“额娘,儿子来给您请安了!”
    刚去厨房吩咐人准备热水回来的紫苏被吓了一大跳,连忙走了进去,却见弘昭扁着嘴站在胤禩跟前,双手不停揉搓衣角,显然是被训了一顿。婉宁则转到屏风之后,大约是在整理衣裳。
    “跟着伺候你的人呢?”胤禩低头看着一脸委屈的弘昭,头疼地问道。
    “儿子不愿意叫她们伺候,都打发走了。”早知道阿玛在的话他就不过来了,为什么最近阿玛老缠着额娘,额娘明明是他的!弘昭嘟着嘴,“儿子大了,不需要丫头的伺候,儿子想像大哥跟二哥一样有自己的伴读跟小厮。”
    胤禩被气笑了:“你才多大?你两个哥哥都是五岁之后才有自己的伴读。”
    婉宁此时也整理好衣裳,见紫苏拘谨地站在一边,挥挥手让她退出去,才走到胤禩身边说道:“爷不要生气了。”又转过来对弘昭道,“额娘跟你说了多少回了,身边一定要带着伺候的人,不然这么黑的夜里摔着跌着也没人知道,受伤的还是自个儿。再有就是今晚,来拜访长辈前也得遵守规矩,哪有像你这样没有得到长辈允许就冲进来的?”
    被自己阿玛跟额娘接连训了一顿,弘昭顿时泪眼汪汪,可怜巴巴的模样让婉宁一阵心软。婉宁抱起他,看向胤禩:“弘昭已经知道错了,爷就别罚他了吧。”
    “好了。”母子俩都露出那可怜的小模样,倒显得他这个“恶人”不大度了,胤禩道,“天色不早了,弘昭也快点回去休息吧,不然明天上课又没精神了。”
    这也算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弘昭连连点头,才乖乖在姗姗来迟的嬷嬷带领下回到自己院子去。
    “弘昭越来越野了。”胤禩好笑地摇了摇头。
    “看样子是得请师傅多教导规矩方面的事宜了。”婉宁笑着看向胤禩,“夜深了,妾身伺候爷就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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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发的那天天朗气清,天气其实还有些热,婉宁坐在马车中低头看书,一边的弘昭则趴在榻上昏昏欲睡。胤禩原本也没想着要带弘昭出来,只是皇帝说起许久未见过这个孙儿,特意点了弘昭伴驾,这也使得弘昭成为随行队伍中岁数最小的人。
    “主子,天儿热,奴婢给您倒一碗绿豆汤吧。”玉兰轻声说道。琥珀依旧被婉宁留在韶秀院帮助瑚图里料理家务,这回跟着出来的是玉兰跟紫苏,紫菀因为得了热伤风也留在京城养病去了。
    “我还不渴。”婉宁摇了摇头,见弘昭就要睡着,便道,“去把那床蚕丝被拿来给弘昭盖上吧。”虽说天儿有些热,但马车上也用了冰,当初婉宁有孕时又曾动过胎气,所以弘昭看着身子骨健康,但是吃喝用度一点都不能马虎。
    “是。”玉兰去塌下方的空间取出被子来轻轻给弘昭盖上,才道,“奴婢方才听说了,皇上已经下旨两刻钟后停止前行就地驻扎。”
    “知道了。”婉宁点点头,“听说这回皇上没有带佟贵妃出来?”
    “是,皇上这回只带了石常在跟谨贵人,说是佟贵妃身子有些不适,留在宫中休养了。”玉兰说道。
    是身子不适需要休养,还是因为隆科多的事情被皇上厌弃了?婉宁可是记得,今年去畅春园避暑也是没有佟贵妃的份儿的,似乎自从隆科多被贬去守长城口之后佟贵妃就不如以前得宠了。这宫里的女人,家世荣宠都是连成一体的,再加上佟贵妃无子,虽然位居高位也是无人可依靠。
    到了傍晚,营地已经准备妥当,婉宁唤醒睡了一觉的弘昭,带着玉兰跟紫苏一起下了马车。此时距离猎场已经不远了,荣宪公主已经在公主府静候,秋狝这段时间御驾都会住在荣宪公主府附近的行宫。也正是因为如此,皇帝才会将胤祉也一块儿带上,要知道自从前些年胤祉在敏妃白日里剃头之事发生后,皇帝对这个儿子就不如从前那样喜爱了。
    “这回出巡正好,刚刚八妹夫来说八妹有了身孕,汗阿玛的意思是接她回京养胎。”胤禩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天色已黑,喝了一口热茶后便开口说道,“不过八妹如今胎像还不稳固,要等御驾回銮的时候一并回京。”
    “……这也是一桩喜事。”婉宁顿了顿,“十三阿哥应该很高兴吧。”
    “那小子知道八妹有孕之后笑得合不拢嘴,连带着对八妹夫的脸色也好多了,今天还拉着八妹夫喝了不少酒。”胤禩失笑,“他如今都是做阿玛的人了,还这要幼稚。”
    温恪公主这番有孕,时间跟婉宁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只是上辈子这个时候太子因帐殿夜警之事被废,十三阿哥被牵连圈养在养蜂夹道长达十年,落下一身病痛。温恪公主因为担心兄长安危而思虑过度,诞下双胞胎女儿后便撒手人寰;他们一母同胞的妹妹敦恪公主也在出嫁后不到一年便香消玉殒。
    当初荣极一时的敏妃留下来的二女一子,在夺嫡之争中竟都无法保全自身。
    “那爷还得好好看紧十三阿哥,要是喝多了失了礼数,皇上又该责骂了。”婉宁没办法告诉胤禩将来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只能隐晦说道。
    “那是自然。”胤禩说道。
    太子如今还没有跟皇上闹得不可开交,十四阿哥因为乌雅贵人的事情失了圣心也没捞到伴驾的机会,盼就盼这回木兰秋狝能平安顺利进行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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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准噶尔部这回并没有再找借口拒绝康熙的召见。也许是因为从别处听到风声,知道康熙对准噶尔部心生不满,策妄阿拉布坦亲自带人来到热河,并在到达的第一时间觐见了康熙,奉上一对强壮的海东青跟一车从俄国换回来的金银珠宝。
    但是同时,策妄阿拉布坦也提出了一个十分无礼的要求:他希望天子为他的三子哈日查盖赐婚。哈日查盖是策妄阿拉布坦跟一个女奴所生的儿子,虽然英俊非凡,但身份只比寻常奴隶高一点,从前策妄阿拉布坦也只是将他当作嫡长子身边的一个奴才看待,康熙要是赐婚也不会将哈日查盖视为额驸的人选。
    “真是欺人太甚!”胤褆在策妄阿拉布坦出去之后便变了脸色,“汗阿玛不追究他大不敬之罪那便已经是他的福气了,他竟然还敢求汗阿玛赐婚,也不看看那个哈日查盖有没有这样的福分!汗阿玛,儿臣认为绝不能就此善罢甘休,不给策妄阿拉布坦一点颜色看看,他还真以为我们大清怕了他!”
    一边的十三阿哥脸色也很不好看,九公主去岁就册封为和硕悫靖公主下嫁散佚大臣、一等男孙承运,如今宫中适龄的女孩儿就只有他的胞妹十公主。如果汗阿玛逼于无奈一定要赐婚公主的话,那他的妹妹岂不是要遭殃?!
    “策妄阿拉布坦很聪明,只说要汗阿玛赐婚,并没有说一定要下嫁公主不可。”太子此时开口道,“只是哈日查盖的身份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便是从宗室挑选适龄的女孩儿只怕也会惹起皇室宗亲的不满。”
    “太子说得不错,策妄阿拉布坦是想给朕下个难题。”康熙眯着眼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他既然开了这个口,朕也不好直接拒绝。只是这赐婚的人选,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从爱新觉罗家中出来。”
    “儿臣听说策妄阿拉布坦手下有一员猛将吉达,自噶尔丹死后便一直追随策妄阿拉布坦。而吉达有一位掌上明珠,今年刚好十五岁,跟哈日查盖的年龄相当。汗阿玛不如成人之美,叫他们亲上加亲。”胤禩眼珠一转,出列说道。
    他不是要赐婚吗,那就给他来一个大惊喜!
    太子首先反应过来,接着道:“儿臣认为策妄阿拉布坦回去之后肯定会向手下的人炫耀自己今日的作为,汗阿玛也可以顺水推舟放出风声,然后再下达赐婚的旨意,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十三阿哥听了之后也跟着完善了几句,渐渐地就变成诸位阿哥出谋划策。康熙满意地捋了捋胡子,他要的就是自己的儿子们放下争斗一心一意为大清的未来打拼,如今看来这愿望要实现起来也并不遥远了。
    胤褆皱着眉坐在一边,看着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弟弟们,以及被一众弟弟围绕在中间的太子,心中的火气渐渐涌了上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策妄阿拉布坦自恃有俄国在背后为其撑腰,这些年蠢蠢欲动的谋反之心已经开始死灰复燃,这回说要康熙为他那个女奴说出的儿子赐婚,与其说是为了自己儿子未来着想,倒不如说是为了试探康熙对准噶尔部的态度。只是这几天天子一直没有表态,倒让策妄阿拉布坦捉摸不透,也不好在手下跟前再炫耀。
    “主子,恒亲王侧福晋来了。”玉兰挽起珠帘,将瓜尔佳氏引了进来,然后向婉宁说道。
    “你不是说今儿要去打猎吗,怎么还有空过来?”婉宁见到瓜尔佳氏,笑着放下手中的话本,说道。
    “原本我家爷是想带我去猎场的,只是后来听说准噶尔部派了使者来有要事商议吗,皇上便把我家爷给召了过去。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无聊,也不愿意跟福晋出去打交道,便找你说说话来了。”瓜尔佳氏熟门熟路地坐下来,“听说最近皇上因为准噶尔部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想必廉郡王也没少烦恼吧。”
    婉宁微微一笑:“略微听说了一点。”
    “好端端的出来秋猎还遇上这样的事儿,也是不叫人舒心了。”瓜尔佳氏不通政事,也只以为皇帝这次木兰秋狝只是为了散心,所以才有此抱怨,“也不知道这事儿该怎么料理。”
    “皇上英武非凡,自然不会被准噶尔部为难到。”婉宁歪了歪脑袋,“当年噶尔丹叛变的后果还历历在目,如今的准噶尔可汗就算有二心,恐怕也不敢随意发作。便是皇上驳了他的面子不允诺又如何?”
    “那也是。”瓜尔佳氏想了想,转眼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你今天准备一整天都耗在读书上吗?怎么也不出去走走,上回跟着来的时候你还跟我一起去赛马了呢。”
    “昨天是有人邀请我今天出去赛马,只是我这些天身子有些不适,所以婉拒了。”婉宁才领了月事带,这段时间一直在调理身子,哪里敢出去进行剧烈的运动,“你若是觉得无聊,不如去叫尔岚陪你出去遛马。”
    “她哪有时间。”瓜尔佳氏撇了撇嘴,“这段时间直亲王跟蒙古诸部的使臣来往甚密,尔岚也要忙着招待跟随使臣们来的女眷,我去找她好几回了她都不得空。”
    婉宁微微垂下眼眸,并没有说些什么。直亲王文韬武略,是皇上亲口赞赏的巴图鲁,而蒙古人素来敬佩勇者,跟直亲王多来往也就不稀奇了。不过皇上向来不喜欢皇子跟外臣结交,当年索额图一党跟明珠一党不就是被打压得到现在都无法起复吗,直亲王如果有脑子的话就该明白这个道理。
    “既然你没什么事,不如今天就留下来陪我一起用膳吧。”婉宁换了个话题,“左右王爷他们晌午是不回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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