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阿玛一直没醒过来,我心里有些焦急。”胤禩抿了口茶,“听说最近很多人上门求见,都叫福晋给回绝了?”
    “是的。福晋说过如今正是非常时期,还是少跟外头沟通消息比较好,良妃娘娘先前也提点过的。”婉宁移了移位置到胤禩身后给他按压肩膀,“爷也不必太过担心,太医院的院判们都是杏林圣手,皇上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希望如此吧。”胤禩叹了一声,“今日进宫又见到了大哥,我瞧他是越来越急躁了。”
    太子是汗阿玛亲封的储君,又有太后帮他稳定后宫,连惠妃都不支持自己的儿子夺嫡,直亲王如今只能求助于他人,比如胤禩这个自小由惠妃养大的兄弟。胤禩本就想着置身事外,他是看清楚了,太子如今储位稳固,谁能撼动他的位置?说句不吉利的话,万一汗阿玛有什么意外,太子更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满朝文武大臣都支持太子登基,又有哪个不长眼的会为着浮云一样的从龙之功而以卵击石呢?
    “直亲王怎么还想不通,难道就没人劝一劝吗?万一他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只怕会落得跟十四贝子一样的结局。”婉宁叹了口气。她跟吴雅氏这些年已经少了往来,只是毕竟曾经是一场好友,她也是不忍心看吴雅氏像上辈子那样幽禁在府郁郁而终。
    “大哥那脾气谁能劝得住,惠额娘难道没劝过吗,如今却是母子心生罅隙。”胤禩说道,“就盼着大哥能自己清醒过来了。”
    直亲王要是能自己醒悟过来,上辈子就不会被圈禁至死了。婉宁默默摇了摇头,也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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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皇上病倒已经过去十天,就在直亲王快要坐不住的时候,宫里传来消息,说皇上已经醒了,召集众位阿哥进宫觐见。胤禩连忙整理仪容换好衣服,上了马便往宫门赶去。婉宁目送胤禩出门,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泛起一阵不安。直到到了平时宫里下钥的时间依旧不见胤禩回来,婉宁终于意识到宫里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爷还不回来?”一众女眷都齐集在富察氏的院子,郎氏有些坐立不安,忍不住出声说道。她知道皇上病得严重,京城早就风声鹤唳,而自己的身家性命都系在胤禩身上,见胤禩这么久都不回来,她担心会不会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儿,更担心会不会连累到整个王府。
    “也许是皇上有事情吩咐,你这么急不可耐做什么。”富察氏皱了皱眉,本就焦急的内心又多了几分不耐烦。
    婉宁见状便使了个眼神给屋内的丫头,哪丫头也是聪明,连忙倒了杯热茶搁在富察氏面前,婉宁跟着说:“妾身瞧着福晋嘴唇有些干裂了,先喝杯热茶吧。皇上刚刚苏醒,想必是有要事吩咐,所以爷才晚了出宫的。”
    安氏跟个鹌鹑似的坐在一边什么都不说,倒是齐佳氏接着婉宁的话说道:“侧福晋说的是,福晋还没进膳,不如先去传些吃食吧。”
    话音刚落,便见随着胤禩进宫的一个侍卫先行回府,只说皇上有旨将诸位阿哥留在宫中休息一夜,明早才能回来。得了确切消息之后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婉宁仍旧心有不安,想起了上辈子皇上病逝前,似乎也是有过相同的旨意。
    “主子,仔细脚下。”白芍见婉宁从主院出来就一直神色恍惚,在行走至石阶处时连忙出声提醒道,也让婉宁从上辈子的回忆中醒了过来,“主子可是累了,不如奴婢回去之后给主子按按肩吧。”
    “不用了,我只是有些乏罢了,回去歇息一下就好。”
    婉宁不停地在心里安慰自己,可依旧没办法安然入睡。
    胤禩是第二天晌午的时候才回来的。伴随着诸位阿哥的出宫,一道旨意也随之传了出来:皇上身体抱恙,无法再度临朝,定于三月初五传位于太子。而后婉宁才知道,皇上虽然已经清醒过来,可半边身子却没了知觉,无法动弹。一个残废了的皇帝于朝堂无益,就算康熙想要继续亲政,只怕朝臣们也不支持,更何况梁院判也说康熙如今的身子尚未痊愈,根本不可能再继续像从前那样彻夜处理朝政。康熙考虑了半宿,才最终决定退位,让太子继承皇位。
    婉宁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胤禩,轻声道:“爷昨晚没睡好吧,不如早些用膳,让妾身服侍爷就寝吧。”
    “倒不是说没睡好,只是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胤禩闭着眼说道,“等着太子登基,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皇上苏醒过来也是好事,只是十四贝子如今还禁足府中,太子登基时会放他出来么?”
    “汗阿玛压根就没提起过老十四,”胤禩回道,“四哥虽然想为老十四求情,可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提及,怕再次惹汗阿玛生气。”
    “那就只能等太子登基之后再说了。”婉宁道。
    “哦,对了。宫里的丽答应被诊出有了身孕,你明儿记得跟福晋说一声,该怎么做按照旧例去办便是。”胤禩道,“咱们府也该修缮一下,等太子登基之后就能将额娘接出来。”
    胤禩与良妃这二十几年来一直聚少离多,而且良妃也是胤禩入朝领差事之后在宫里的日子才好起来。康熙既然有意在太子登基之后让成年并建府的皇子将生母接出宫去,胤禩自然要将一切做得尽善尽美。
    “娘娘喜欢清净,妾身觉得东南方的兰琦园就很好,该怎么修缮爷也该跟福晋商量一下。”太子登基肯定会加封诸位兄弟,指不定这郡王府很快就要改建为亲王府了。婉宁伸手轻抚过胤禩的额头,心里盼着太子登基那天早日到来。
    三月初五,天大晴。婉宁穿着朝服跟在富察氏身后进宫,在坤宁宫中随着女官的声音给新任皇后瓜尔佳氏请安叩首。坤宁宫外还隐隐约约传来礼乐之音,想必是前头太子登基仪式的乐音。婉宁有些恍惚,从上辈子在廉亲王府郁郁而终,到如今见证了太子登基的全过程,前世的一切都如同梦境一般。
    “主子,该回了,王爷还在宫门处等着呢。”白芍扶着婉宁的臂膀,轻声道。
    “也对,该回去了。”婉宁回头看了看巍峨的宫墙,多少人盼着可以入主这座紫禁城,可谁又知道为紫禁城是用无数人的学跟肉筑造而成。夺嫡之争向来残酷,成王败寇,输了的人永远都无法翻身。
    她感谢老天爷让她有了重走一遭的机会,能跟胤禩长久在一起,已是她最大的幸运。
    ☆、第129章 番外一
    番外一
    太子登基,改国号为承和,册太子妃瓜尔佳氏为皇后,居坤宁宫;侧福晋李佳氏封为嘉妃,侧福晋程佳氏为柔妃,侧福晋林佳氏为宁妃,另一位侧福晋李佳氏则封为顺嫔,其余的庶福晋及侍妾则为贵人常在不等。册封完后宫,承和帝便开始晋封诸位兄弟,除已是亲王的直亲王、诚亲王跟雍亲王无法再晋封而享双亲王俸禄以及十四贝子降为辅国公外,其余皇子都得了封赏,一时间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承和帝将藩理院的事情全权交给胤禩打理,而如今正值蒙古诸部跟周边各小国进京朝贺,胤禩就更忙了,连富察氏想找他商议给良贵太妃建院子的事情时都找不到人,只得按照之前确定的方案先辟个安静的院落来。又因着惠贵太妃也跟着发话说闲时想要去廉亲王府小住,又是另一番折腾。
    “主子,外头来禀,安格格来给您请安了。”白芍在婉宁手边放下一杯茶,轻声说道。
    “她怎么有空过来?”婉宁放下手中的书,“让她进来吧。”
    安氏还是那副恬静淡然的模样,她恭恭敬敬地给婉宁行了一礼,得到婉宁准许后才坐了下来,柔声说道:“原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扰侧福晋的,只是事出突然,妾身愚笨又没有法子,才来请求侧福晋帮忙。”
    “是有什么事吗?”婉宁问道。
    “再没几日太上皇便要启程去畅春园休养,良贵太妃也即将出宫到王府上来。妾身想着贵太妃独自一人怕是会十分孤单,福晋又总是忙着家中事务,便起了个念头,想将三格格送去跟贵太妃做个伴儿。”安氏倒没有扯着无关紧要的话,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只是妾身人轻言微,怕贸然提出会惹恼王爷跟福晋,所以想求侧福晋出面,妾身感激不尽。”
    婉宁抿了一口茶,倒没有立刻接话。安氏近些年来荣宠不多,满腹心思就都放在了三格格身上。只是富察氏看得紧,寻常日子里也不叫安氏跟三格格多接触,以至于三格格对安氏这个生母很是疏远。安氏有今日这个打算,想必也是深思熟虑过的,一来就算三格格养在福晋身边,可到底也只是一个侍妾所出的格格,这样的宗室格格是拿来和亲蒙古的最好人选,安氏自然舍不得;二来福晋一旦有了自己的孩子,对抱养来的自然就不上心,倒不如送去贵太妃身边,也好提高三格格在府里的地位。
    看到婉宁云淡风轻的样子,安氏心里有些急了,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又道:“妾身亦是没有其他办法才来求侧福晋的。妾身听闻福晋如今已经命人去开调理身子的药,想来是为怀胎做准备了。”在安氏看来,婉宁跟她应该是站在一起的“战友”,毕竟大阿哥身子羸弱,生母又被厌弃,实在是没什么竞争力;二阿哥却不同,既是侧福晋所出,又得王爷欢心,本就是最有望继承王府的人选,可如果福晋诞下嫡子,那二阿哥就算再优秀也无用。
    福晋难受孕是府里公开的秘密,这些年富察氏也一直吃药调理着,但这并不能成为婉宁冒着得罪富察氏的风险插手三格格事情的理由。
    “妹妹为三格格着想的心情我很理解,只是三格格的事情向来是由爷跟福晋做主的,我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婉宁思考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不插手此事。
    安氏咬着下唇,倒没有进一步索求,这也是因为她知进退。在婉宁再三确保今日的谈话不会传进胤禩或者富察氏耳中之后,安氏才蹙着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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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贵太妃喜静,对富察氏安排的院子倒是十分满意,只不过不是十分耐烦府里的人一天几次的请安问候,遂立了规矩,叫府中的人五日才来请安一次。倒是瑚图里,因着良贵太妃对她极其喜爱,却是可以每天去良贵太妃处陪她聊天抄经。
    “太上皇如今已经去了畅春园调养,皇上又忙于政务也未必会放在心上,”这日难得良贵太妃有心留人说话,“你们也该注意着些,瑚图里跟宜尔哈都到了年纪了,也该相看人家了。”再不嫁出去,等新帝回过神来,指不定就要把王府里的女孩子送去和亲蒙古了。
    “额娘说的是,其实妾身跟王爷这几个月也一直给大格格还有二格格相看人家,只是遇上太上皇突发急病,这才停了下来。”富察氏说道,“现在只等太上皇身子再好些,咱们才好议亲。”
    事关自己女儿的婚姻大事,齐佳氏自然十分上心,只可惜她身份不高,这些年冷眼看着胤禩对婉宁是越来越好,也没了当初的雄心壮志,越发过得谨小慎微,轻易不敢搭话,心里却想着晚些时候好好奉承富察氏,看看她到底看中了哪家的子弟。
    婉宁心里却明白,在现在这个非常时节是不适合议亲的,而且有富察氏在前她也不好多说,故而并没有接话。倒是郎氏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她娘家刚好有个适龄的男儿,是她哥哥的嫡子,今年十七,已经考上了笔贴式,如今正在礼部当差。论身份是配不上大格格的,可难道还不许她想想二格格?便笑着说:“福晋相中的人家自然是好的,只是不知是哪家的儿郎得了青睐?”
    良贵太妃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淡然道:“这事儿到底是关乎府里两个格格的声誉,你们也别多嘴,若是叫外头的人听去了,我头一个饶不过嚼舌根的人。”
    众人连忙起身称是,又陪着良贵太妃说了一会儿话才离开。
    郎氏心里到底存了念头,只可惜她身份不高,平日里也见不着家人,只得暂时按耐住性子,盼着哪一天胤禩到她屋里去的时候再拐弯抹角提一下。只是这一等,却是四个月之后,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瑚图里没有嫁给胤禩原先相中的人家,自然也没有和亲蒙古,而是在皇后保媒下指婚给了皇后二哥庆德的次子瑞曦,定于第二年中秋后成婚。二格格虽然没有得到指婚的恩典,但婚事也遂了齐佳氏的意——胤禩相中了齐佳氏的外甥博敦,索性来个亲上加亲。
    “你都已经在挑选嫁妆了,有这么着急吗?”刚踏入齐佳氏的屋子,便见齐佳氏面前摊着几个册子,郎氏挑了挑眉,阴阳怪气地说道,“按着规矩,也该是大格格先成的婚,你这么着急也没有用。说起来我也是为咱们二格格鸣不平,明明都是爷的儿女,凭什么大格格得了这样的体面,而宫里对二格格却只字不提呢?”
    齐佳氏身后的紫荆没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这样明显的挑拨离间连她这个小丫头都听得出来,真把别人当成傻子么?齐佳氏放下手中的笔,抬眸瞥了郎氏一眼,说道:“这么多年,你嘴碎的毛病还是没改。大格格是皇后赐婚的,你这么说岂不是指责宫里的主子娘娘厚此薄彼?二格格的婚事是爷定下来的,我也很满意。”福晋还说了有意多留宜尔哈两年好叫她们母女多团聚一些时日,她欢喜都来不及。她算是看清楚了,这个郎氏是越活越回去,再跟她纠缠只会拖累自己,索性干脆点,反正她们之间本身就没什么交情。这编排皇后的大罪,她可受不起。
    郎氏没想到齐佳氏这样不给她面子,更没想到齐佳氏对二格格没得到指婚的事情一点都不生气,遂道:“我不过是替咱们二格格觉得可惜而已,你倒是像个刺猬似的。”不自在地摸了摸发髻上的流苏簪,郎氏又道,“我同你相识一场,也该为二格格添妆才对。我最近新得了一对缠枝莲梅瓶,摆在二格格新房也是寓意十足的。”
    “你有心了。”齐佳氏没说接受也没说不接受,只是淡淡地说完,就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
    郎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看齐佳氏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只得寒暄几句便找借口离开。
    “郎格格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竟然跑到主子跟前来挑拨离间,分明是想主子跟侧福晋闹翻。”紫荆给齐佳氏捶着肩膀,小声说道,“二格格虽说没有得到宫里的赐婚,可咱们家的表少爷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得了王爷的夸奖,又是自己亲戚,知根知底的,比什么都好。”
    “郎氏这个人一向不用脑子,不理睬她就是了。”齐佳氏淡然道,“跟她交好简直是我做过的最坏的一个决定,好在现在做回正确的决定也不晚。对了,去寻我的嫁妆单子出来,这些东西我留着也没用,还不如都给宜尔哈。”
    “是,奴婢这就去办。”紫荆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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