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钺看着那汤婆子,眼中流露出几分复杂的情绪,当年在北疆时,他与手底下的将士们敢在冰天雪地里穿着单衣操练几个时辰,还给那整日抱着汤婆子缩在帐里的娇弱军师取了个“军中一枝花”的雅号,如今自己倒成了娇花,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他按照孟弗说的,把汤婆子放在小腹上,李钺眼睛一亮,好用!确实好用!舒服多了!
    这位陛下大多时候都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孟弗莞尔,对李钺说:“对了,我是带着庞神医一起来的,要不让他给您瞧瞧?”
    “庞华珍啊,”李钺趴在桌子上,呼了一口气,“来都来了,让他过来看看也行。”
    庞华珍在隔壁的房间等得那叫一个抓心挠肝,他迫切地想知道那个能让陛下动心的女子到底是长得什么模样,是不是得有三个脑袋,六条胳膊?
    他等了小半天,总算是听到陛下的传唤,连忙提着药箱跑了过去。
    他终于见到了这个姑娘,孟弗无疑是个美人,臻首娥眉,明眸皓齿,但庞华珍莫名觉得这位姑娘身上的气质更能吸引人,即便她现在是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庞华珍还是感觉到了一种说不上来的违和。
    不过这世间的美人千千万万,风姿绰约,各有千秋,各花各入各人眼,从来都无第一第二之说,但若是有一个人能走进你的心里,那她便是这天下的至美,而这位姑娘怕是已然成为陛下的心上人。
    庞华珍过来,小心为李钺诊了脉,因想到这位姑娘日后的身份,他诊得格外仔细,等他收回手后,孟弗问道:“能让他不疼吗?”
    庞华珍听孟弗的语气,就觉得他们陛下这次肯定是栽了,他摸着自己下巴的那一大把胡子对孟弗说:“现在不疼是不可能的,我给开个方子吧,用这个方子调理个半年左右,应该能好一些。”
    李钺问他:“疼不疼的不要紧,能不能让这个东西不要再流了?”
    庞华珍属实是被李钺的提问给震惊到,忍不住对李钺竖起大拇指,他行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女子提出这等要求,要知道癸水可是关乎到生育之事的,这真是少见的奇女子,竟然会有这么想法!
    他心里感叹完后,又转头看向孟弗,孟弗问:“看我做什么?能停吗?”
    陛下也牛!
    庞华珍点点头,道:“能倒是能的,不过这癸水乃是肾之精也,天癸至,方有子,到了年纪自然就没有了,若是强行用药物针灸来阻止,多少会对身体不利,严重的话可能会影响生育。”
    李钺听到庞华珍说对身体不好时,就知道这份苦头他是必须要受着的,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这或许就是上天对自己的磨练吧,不过这上天的小花样还挺多,能想出用这种方法来磨人,属实不一般。
    “那就算了吧,”李钺说完后还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庞华珍一眼,“要你何用啊!”
    庞华珍脑袋上冒出一堆疑问的小人来,为什么这位姑娘看起来比陛下还像陛下。
    他转头看看皇帝,发现孟弗坐在那里,唇角含着浅浅笑意,丝毫没有被这姑娘的话冒犯到。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恶人自有恶人磨吗?
    庞华珍摇摇头,用看透一切的目光在孟弗与李钺身上来回转了两圈,对着促狭地对孟弗眨了眨眼睛。
    孟弗:“……”
    她一下就明白庞华珍脑子里在想什么,对庞华珍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庞华珍嘿嘿笑了一声,对孟弗说:“陛下您放心,我什么都没想,我可以对天发誓。”
    李钺听了这话冷哼了一声,信庞华珍发誓,那还不如信家里猪能上树。
    庞华珍现在的表情就是明晃晃地在说,他不仅想了,想的还不少。
    李钺对孟弗道:“不用管他怎么想,反正他也不敢说出去。”
    孟弗嗯了一声,她是在琢磨另外一桩事,听到庞华珍发誓,她立刻想起在宫里时他也发过一道誓,这么看来,陛下的那坛子酒就是被庞华珍给偷喝的,却不知道陛下知不知道这件事。
    把庞华珍赶到楼下后,孟弗与李钺讨论起朝事,她原本今天是有很多政务要与李钺商议的,只是看到他这个样子,孟弗有些不舍得,便先把刘长兰的事说出来让这位陛下高兴高兴。
    李钺哼了一声,孟弗知道陛下心里在偷着高兴,于是继续说起朝中的政事,其中还穿插了一点关于小王爷的趣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有一个时辰了,青萍该回来了,孟弗也该离开,她临走时嘱咐李钺说:“您这段时间莫要吃凉的,不要做剧烈的运动,也别生气,可以多喝点红糖水,不过要喝热的。”
    “知道了。”李钺抱着汤婆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脸生无可恋。
    孟弗又说:“三五日就好了,您忍耐一下。”
    “知道了。”李钺道。
    孟弗:“那您最近有什么想吃却吃不到的吗?”
    李钺咂咂嘴,他想吃甜的,想吃榛子糖,但无论是什么点心,他一个侯府夫人都不至于吃不到,吃不到的只是从前的味道,这个说了孟弗也没有办法,他摇摇头。
    孟弗打算离开,走到门口时她脚步又停下,回头问李钺:“对了,您现在有喜欢的姑娘吗?”
    李钺骤然间听到这个问题,心不知怎么的都漏跳了一拍,孟弗问这个做什么?他抬起头,佯装镇定问:“怎么问起这个?”
    孟弗解释说:“我是想,您如果有喜欢的姑娘,我在她面前是不是该注意点。”
    李钺啊了一声,失望地摆摆手:“没有。”
    孟弗离开不久,青萍就抱着一堆东西回来,还没坐下,李钺便说要回府了。
    青萍累得够呛,但也没有抱怨,抱着那堆东西颠颠地跟在李钺后面下了楼,上车后她才注意到李钺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汤婆子,青萍好奇问道:“诶,夫人,您这汤婆子哪里来的?奴婢之前怎么没见过?”
    李钺低头看着手里的汤婆子,汤婆子外面还套了个绣了两只小猫的毛绒套子,他对青萍说:“变出来的。”
    “您就骗奴婢吧。”
    马车向着侯府滚滚驶去,李钺掀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谢文钊带着个姑娘走进一家古董店,看身形那姑娘应该就是孟瑜。
    这两人怎么说也是姐夫和小姨子吧,光天化日之下都不知道注意点。
    哦,也不是完全没有注意,孟瑜的头上还戴着帷帽。
    叽叽喳喳的青萍顺着李钺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谢文钊孟瑜两人,她下意识出声道:“夫人您别——”
    她刚想安慰李钺别伤心,转头就看到李钺把装着黄金团的袋子打开,一口咬去半个,哪有半分要伤心的样子。
    “别什么?”李钺问他。
    青萍:“……别吃太多了,回去还要吃饭。”
    李钺:“哦。”
    夕阳残照,碧瓦煌煌,回宫的路上,庞华珍问孟弗:“陛下,那姑娘是什么人啊?您若是喜欢,怎么不纳进宫里啊?何苦这样宫里宫外跑来跑去?”
    不等孟弗开口,庞华珍便自己回答了问题,他说:“我知道了,这是情趣。”
    他说完又自己嘿嘿笑起来,小声在那叨叨:“这样既能保持新鲜感,还很追求刺激,果然还得是您啊。”
    孟弗不想跟这位庞神医说话,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位神医的脑补能力未免太出众了些。
    回宫后,孟弗赶紧让庞华珍回他的太医院去,她今日还需去趟太后那里,看看小王爷怎么样。
    路过御花园时,孟弗远远地听到有宫人在那里喊道:“贵妃——贵妃——别咬了!别咬了!”
    她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她从来没听说陛下有纳妃,而且就算是偷偷纳了,她在宫里这么长时间,也不可能一面都没见到。
    她转头刚想问高喜,下一刻就听那宫人再次大声叫道:“再咬太子的耳朵要没了!”
    这是什么可怕的对话!
    第35章
    那宫人还在喊:“太子你别尿在那里啊!快下来!快下来!”
    孟弗抿着穿没有说话,她尽量保持冷静,不让自己露出没见过世面的表情。
    “陛下?”跟在一边的高喜见她停在这里不动,叫了她一声。
    孟弗回过神儿来,对高喜说:“朕……朕先过去看看。”
    她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很快看到两个小太监在假山下面又蹦又跳,一脸着急,假山上则是站着一猫一狗,猫是一只浑身雪白的长毛狮子猫,碧色眼睛,狗是一只黑色的小土狗,爪子和肚子是白的,个头没比那只猫大多少。
    两个小太监看到皇上来了,赶紧跪下行礼。
    孟弗让他们起来,仰头看着假山上的猫狗,她抿了抿唇,有些艰难地叫了一声:“贵妃?”
    猫蹲在那里自顾自地舔着爪子,根本没有理会孟弗,小狗则是吐着舌头,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孟弗看到这一猫一狗都没有反应,微微松了口气,觉得陛下不能这么离谱,但若不是陛下离谱,哪个宫人敢随便这么叫?
    孟弗试着又叫了一声:“太子?”
    “汪!”
    果然,那小胖狗像是个黑色的毛绒球,非常灵活地从假山上跳了下来,冲到孟弗面前,对她吐舌头摇尾巴,那尾巴都摇出虚影来了。
    孟弗还是有点不能相信,她又叫了一声:“太子?”
    “汪汪!”
    太子还搭着两只前爪,站了起来。
    “太子……”
    “汪汪汪!”
    孟弗叫一声,太子跟着汪一声,她停下声,太子便在她的面前躺下,翻了个身露出白白的肚子,一副求孟弗抚摸的模样。
    这个世面她是真没见过,这哪有把小狗取名太子的,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事说来其实有段时间了,陛下刚登基时,百官整日在朝堂上劝着陛下该广开后宫,绵延子嗣,陛下跟大臣们吵了好几日,那时大臣们对陛下的性情还没有足够的了解,谁也不肯退让,某天晚上,李钺气得狠了,喝了些酒去御花园打拳,性至酣处,见一只狮子猫趴在树上,尾巴垂下,轻轻摇着,月色朦胧,树影婆娑,连带着一只猫看起来都颇有姿色,李钺当即指着这只狮子猫要封为贵妃,宫人们听闻后大惊,纷纷前来阻止,就连高喜也劝说这样不好,且不说这有损皇家威严,九泉之下李家的祖宗们如何能瞑目,就是单让朝中的大臣们知道了,那肯定也要闹上段时间的。
    李钺这个人非常叛逆,听到他们摆出的各种理由,他拍着大腿说:“这可真是太好了!”
    于是不仅弄了个贵妃出来,还把一只刚出生的小狗给取名太子。
    宫人们傻眼了,贵妃也就算了,这……这还有太子?陛下也太不把祖宗朝臣当回事了。
    等他酒醒了也没把这两个名字收回去,只说金口玉言,认了吧。
    高喜没办法,只能看开了,行吧,叫就叫吧,至少陛下没让他们把太子给上到皇家的玉牒上,是了,玉牒这事可不能在陛下面前提,一旦让陛下知道了,说不定哪天陛下脾气上来了,真就给太子上了玉牒。
    高喜勒令宫人们不许乱说,要是让宫外的人知道,就把他们的嘴都全给撕了,所以大臣们至今都不知道他们的陛下早就“有妻有子”了。
    这对大臣们来说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陛下就只有这么一只贵妃,然贵妃对陛下却总是不假辞色,即便陛下身手不错,能在御花园里抓到贵妃从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想让贵妃老实待在紫宸殿里侍寝那更是想都别想。
    太子对陛下倒是很热情,见了陛下就像是见了亲爹似的。
    此时太子好像完全忘记自己耳朵上的伤,疯狂地讨好孟弗。
    原本高高在上的贵妃不知道被哪股风给刮错了,竟然从假山上一跃而下,它优雅地迈着四方步走过来,绕着孟弗走了两圈,似乎是在对这个人类进行一次全面的检查,最后,它停下脚步,仰起头,屈尊纡贵般用毛茸茸的蓬松的大尾巴蹭了蹭孟弗的靴子,同时还抬起爪子,对着旁边的太子受伤的耳朵狠狠拍了一下。
    本来乐颠颠的太子一下子趴到地上,叫声都变了调子,嘤嘤可怜,仿佛是受了很重的伤,它巴巴地望着孟弗,想要孟弗为它做主。
    贵妃看到它这副样子忍不住呲了呲牙,目光凶狠地盯着它头顶上那只受伤的耳朵,身体拱起,尾巴上竖,嘴里发出呼呼的声音,而太子则是抬起白色的小爪爪捂住自己的脑袋,呜呜叫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宫人们一时不解,刚才这俩在假山上不是挺能打的吗?你来我往过了好几百招都没分出个胜负来,太子怎么一到陛下面前就这么怂了?
    而且,这一幕怎么看起来还有点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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