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恨自己动作太慢,没有早些出发。
    江、李两家断亲的事在村里闹得沸沸扬扬的,都过去这么多天了都还没有完全消停下来,这会儿两家人在他家的牛车上对上了,左右都是他为难。
    牛二家跟李家一样,都是小柳树村的外来户,可惜他家没有李文盛的好运气,能获得江老秀才那样的青睐下嫁女儿陪嫁田地。
    哪怕他家祖上前几辈就在小柳树村落了脚,但仍然没能拥用属于自家的好田地,开荒的产出糊口度日都为难,就咬咬牙置办了一头牛。
    农忙时帮村里人翻地耕田能收些佣金,闲时捎带人进镇也有些添头,与人方便还能结些善缘,他家在村里的人缘挺好的。
    可今天却教他遇上了这两位,怕是他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吧!
    无论是余婆子还是江氏,这对母女的性情一脉相传,尖酸刻薄无理取闹都不相上下,要是做出迁怒旁人的事,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怎么?你家的车不要脸的坐得,我老婆子就坐不得?”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牛二只客套一句就招了余婆子的骂。
    车上的人跟牛二的反应也差不多,不知该怎么办。
    按说大家都是坐车的人,怎么也得给老人家让个位置出来才是,可偷偷瞄了眼面上阴云密布的江婉,身子又像生了根似的不敢挪动分毫。
    这位还坐着没动呢,要是惹了人不快,堵你家门上骂个几天几夜都有可能。
    平白无故的,谁想讨那气受?
    “牛二,时候不早了,麻烦你驾车吧!”江婉似乎没看到余婆子这对祖孙,只声线平和的对牛二道:“车上没多余的地方了,年纪大的你就别带了,万一挤出个好歹来你怎么负责?怕是倾家荡产也堵不够人家的无底洞。”
    “是啊是啊,车上满了。”
    “快走吧,还等着晌午赶回来呢。”
    “……”
    车上的人也跟着你一言我一语。
    大家不是要偏帮江婉,而是被她一句‘负责’、‘无底洞’给提醒了。
    讹人这种事,余婆子做过的还少?看她对自己的女儿都是抓在手里不榨干油水都不放过就知道了。
    她们都坐在车上,万一这余婆子要跟江氏闹,非说被挤坏了她们岂不是也要跟着遭池鱼之秧?
    “是啊,余奶奶,要不您改日再去吧,车上都坐满了!”牛二也很快反应过来,顿时给江婉投来感激的一瞥。
    不仅没有跟余婆子闹起来,反而帮他解了围,连理由都替他找好了。
    “怎么没地方?我就坐这里!”余婆子看到江婉,断亲之后积攒下来的火气本已达到顶锋,当即不顾自己年老体弱,竟然脚步如飞的直奔江婉而来。
    她这是打算跟江婉杠上了。
    断亲回去之后,余婆子越想越怄火,总感觉自己那天是上了这死丫头的当,轻易就让她计谋得逞了。
    李家是靠自家才在村里立下根脚的,他家的东西跟自家的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收回十亩田而已,那死丫头还要跟她断亲?
    没那么容易的事!
    再怎么断能改了她是从自己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实事?老娘找自己亲生的闺女要点东西怎么了,不给就是不孝顺,说上天都是这么个理。
    余婆子的这口气压在胸口好几天了,一早就要闹上李家去,偏自家大儿是个没胆的,总害怕里正说的要除族是来真的,不让她出门。
    现在倒好,她还没去闹呢,这死丫头竟敢不让她搭车?
    王昌秀跟在余婆子的后面,装出一副反应不及担心害怕的样子追着喊了几声奶奶,心里却暗爽。
    巴不得余婆子直接将江婉从牛车上揪下来,让她当着大家的面出丑。
    李家小院那天发生的事令她难堪到现在,一般人不敢议论余婆子,可没少指责她!
    特别是村里几个跟她差不多前后脚嫁进来的媳妇,往日上山下地都同进同出,八卦家长里短也一处,但现在个个都不理她了,走路都恨不得躲着走。
    背后说她跟余婆子一起吃人不吐骨头她又不是不知道。
    第38章 恶人还须恶人磨
    余婆子有动手的前科,江婉一见她就将瑜哥儿转交到了曾三娘的怀里。
    见余婆子冲她伸长了手,像挠李延宗那次一样又要故技重施,忙跳下车准备闪躲,目光却直直地盯向王昌秀。
    “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大家伙儿都可以为我作证,我可没招谁惹谁!”余婆子占据着原主江氏亲娘的身份,骂不得打不得,这让江婉很被动。
    “看来里正的话是有人不打算听了,要做小柳树村第一家被赶出去的人?”她侧过身堪堪躲过余婆子一爪,只能给王昌秀施压。
    盼着王昌秀还有些脑子能及时地制止余婆子发疯。
    “赶出去?”余婆子这几天在家里光听江德纲说怕被除族赶出去的话了,这会儿又听江婉再提,当即怒不可遏,叉着腰对江婉骂骂咧咧,“要赶也是赶你们这些外姓人,黑了心肝的,还没命当上官家太太呢,就连自己的根都不认了……”
    余婆子仗着身份,教训习惯了原主江氏,伸着干枯的手指,只差没点着江婉的鼻子。
    江婉哪里受过这样辱骂,被人像训孙子似的!
    本想息事宁人的心瞬间烟消云散,有那么些人,就喜欢不见棺材不掉泪。
    “当初要跟江德纲一家过是你自己选的,我也白送了十亩好田给你养老,还应承一年四季的衣服,怎么就连根都不认了?”
    “你不是说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凭什么你养老就赖上你女儿?你看看你身上穿的这身衣,谁给你做的?”
    江婉虽然没有原主江氏全部的记忆,但余婆子此时身上穿的那件枣红色福字纹团绣缎面夹衣,绝对不可能是乡下农户家能承受得起的,除了李文盛中举后富商们送来的贺礼,不做它想。
    “就算我与江德纲一家划清了界线,也并非没有给你留下活路,早已做到仁至义尽。”
    “不就是想拿生养之恩要挟我吗?来!你不慈我也可以不孝,看看我能不能把田给收回来,没了我给的田,看江德纲怎么养你,好叫你知道什么叫走投无路!”
    “还要打我?好啊,往这里撞。”江婉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是你自己自不量力的,要磕着碰着死了也是你咎由自取,大不了我再搭上副薄木棺材钱,早早的把你埋了还能图个安静!”
    江婉被逼得气急,站着的身形凛然,完全是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原主江氏生性泼辣,唯独对余婆子畏畏缩缩,那是她活了那么多年被江家、被余婆子不停洗脑的结果,她江婉又不是原主江氏,更不可能对余婆子有血脉亲情,真生气了说话不会有半点顾忌。
    为了与江家断亲她白白损失了十亩田,到现在想起来都肉痛。
    没办法,那是为了李延睿的前途迫于封建礼教不得不做出的让步。
    如今所有的让步都做了,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人是她,只要不是亲自动手将人打死,她又有何可惧?
    如今她倒是盼着余婆子撒一回泼,好让她有借口收拾江家的人。
    车上的人往日里多多少少是见识过原主江氏的风采的,见她喝斥余婆子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倒是余婆子和王昌秀对这样的江氏陌生得紧。
    ‘欺软怕硬’这四个字,硬是被余婆子演绎得淋漓尽致!
    见江婉站定了等她上前,余婆子倒像被针扎了手指似的,飞快的把手收回去了。
    “老天爷啊!没天理啊!亲生的丫头要让老娘去死啊~~”
    下一刻,余婆子一屁股就坐了下来,拍着大腿冲江婉就嚎叫上了。
    江婉:“……”
    就这?
    如果余婆子硬是冲了上来,她倒还佩服她几分有勇气。
    毕竟自己也只说得热闹,到时候一样进退两难。众目睽睽之下,她要真闪身了,余婆子一头撞在牛车上死了算谁的?
    她家的生意今天才开张呢,就被人讹上多晦气!
    “六姑,奶奶只是想去镇上,碍着你什么事了啊,凭什么不想我们上车?”王昌秀倒是聪明几分,但江婉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已经没了教训她的兴趣。
    她又不是开培训班的,没钱拿帮人教什么孩子?
    “别叫得那么亲热,我跟你不熟。”江婉上车头都没回,“最后不要你钱卖你个乖。”
    “知道我为什么破财都要与你们家划清界线了吗?是为了我们家的名声不沾上屎!”
    “爱惜羽毛吧,别惹我,管好你家里人的嘴,真要是除了族你的儿子们就毁了,不懂回去问问你公公。”
    王昌秀看热闹的心在对上牛车上已经坐定,笔直朝她望过来的那双眼里,无声无息就没了。
    她以前不是没跟六姑过过架,但全都是虚张声势的空架子,王昌秀有余婆子撑腰,那是半点不怵,时不时的还要自作主张去李家薅点羊毛,从来就没失过手。
    但这会儿对上江婉的目光,不知怎么突然就怕了。
    那双熟悉的眼眸突然间变得深不见底一般,就是望之生畏,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怕些什么。
    见江婉上了车,牛二丝毫不敢耽搁,扬了鞭驾车就走,回头看余婆子一眼都不敢。
    心里暗暗咂舌,恶人还须恶人磨。能治得了余婆子的估计村里也就只有这江氏了。
    江婉对王昌秀最后所说的那番话倒真是情真意切。
    虽然她从来就没有将江家放在眼里,但这么一个小跳蚤总在跟前晃来晃去的秀存在感,她不介意使点手段让他们消失。
    李家还要发家致富呢,哪来的功夫总去搭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
    如果通过这些话能让王昌秀认清现实,不再裹挟了余婆子出来作妖,大家相安无事地过日子最好不过了。
    “延宗娘啊,你那侄儿媳妇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可要当心些。”
    “是啊,要不是她撺掇,你娘哪还有那个劲儿折腾你?再说你给娘家的孝敬真够了,十里八乡打听打听,谁家出嫁女还出钱养老的?”
    眼看着离村子越来越远,车上的人都松了口气。
    不与余婆子同车是最好的。
    现在看江婉,大家仿佛看刚在同一个战壕里作战的战友,满眼都是亲近,有几个看穿了王昌秀本质的乡邻甚至给江婉支上了招,生怕她吃了亏去,全然忘了原主江氏留给她们的阴影。
    第39章 首战告捷
    很快牛车就进了镇,大家拿了东西下车纷纷跟江婉告别,卖农副产品专门的集市在镇子东头,李记包点摊在镇南,隔着一个九十度的夹角大家不同路。
    李延平和李翠是一大早天还没大亮的时候就跟着赵芸娘、江梅一起进的镇,此时他们的摊子应该开了有一会儿了。
    江婉抱了瑜哥儿一路,小孩子长得快,这段时间家里的生活又好,这个小胖墩儿肉眼可见的又圆润了一圈。
    正当她考虑着要不要放下来换个手时,瑜哥儿便已经发现了他娘,张开双臂像放飞的风筝,小身子一个劲儿地往前蹿,嘴里激动得啊啊叫着,江婉差点要抓不住他。
    “娘!”江梅也惦记着儿子,时不时地朝这边张望,“我猜你们也该来了。”
    她迎上来把瑜哥儿抱了过去,把江婉解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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