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她一直忙着,总感觉自己疏忽了什么事,却一直想不起来。出了昨晚的事,江婉一下就想起人手不够的事了。
    其实摆冷饮摊时就想过的,只因那时规模太小,买人太夸张。
    一开始江婉就没指望只靠自己几个人将生意做大,三辆小推车之后就该大批量上市了,只是她还没有开始雇人,结果一场官司打乱了全盘计划。
    好在官司既是危机也是机遇,搭上郑县令之后,立马实现了升级三连,蜜雪饮立马就成了县城里叫得上号的大生意。
    铺子里的跑堂和杂工都是雇佣的,有提成的诱惑,个个做得情绪激昂,都在大显身手,但是蜜雪饮的生意红火,难免也将桂花小院暴露在了大庭广众之下。
    尚有官府的招牌在那里立着,张老三就敢打半路劫人的主意。那暗处其他的人呢?难保不蠢蠢欲动。
    当务之急,除了给铺子里聘一名得力的管事,还需要几个忠心的安保人员。
    “买……买人吗?”赵芸娘有些结巴。她自己就是赵志雄买回去的,心里有挥之不去的阴影。
    江婉能轻描淡写的说出买人的事,是因为她对封建制度下的残酷早有心理准备,而且也能接受入乡随俗。
    或许很多身处和平年代,用键盘主持公道的人会觉得人口买卖有违人权,太残忍。
    但近半年的现实生活已经足够教会江婉做人。
    有些时候,活着才是人唯一的诉求。当活下去都成了艰难的事,人权要来何用?
    这么说或许很难听,但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比如赵芸娘,在她才几岁大的时候,要不是被赵志雄买回去教养,说不定早就饿死街头了。再不济比如姚氏姐妹。
    当初姚娘子一文钱没要,就为了让自己和妹妹能吃上几顿饭、头上有瓦遮顶,就将自己卖到张家冲喜。虽然遇人不淑,过得苦不堪言,但如果没有那一场买与卖的救赎,说不定也活不到现在。
    存在即合理,有时候这个说法还是站得住脚的。
    “再过不久我就要回村里去,这里只有你跟老二我不放心。咱家这情况,雇人不如买人来得牢靠,往后家里的事只会越来越多,你要学会习惯。”
    人性经不住任何考验,与其相信虚无缥缈的道德约束,往往不如一纸卖身契握在手里更有说服力度。
    “也是。”赵芸娘接受得很快,“其实相公每天早去晚回路上更不安全,要不,就先给他配一个书僮?”
    “好。”
    有钱的大户人家孩子启蒙时就配备了书僮,除了照顾生活起居,也一起读书成长,打小就开始培养默契,将来踏入仕途就能成为左膀右臂。
    比如李延睿的同窗好友张易之,出入不仅有书僮相随,还有车夫仆妇,照顾得无微不至。
    这样养尊处优的生活江婉肯定不会给,但一个伶俐的书僮还是很有必要的。
    婆媳俩商量这事的时候就在院子里,也没背着人,说完就准备去铺子里开工了,却没想才转身,姚春花扑通一声跪在了江婉的面前。
    “婶儿,你买了我吧!”小姑娘吐出这一句话后,紧抿了嘴唇,只跪着不起,再不说别的。
    “这是怎么了春花?快起来,你现在就跟我们一起啊。”赵芸娘上前拉她,可小姑娘铁了心纹丝不动。
    “婶儿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赵芸娘怎么劝这孩子都不起,江婉只得冲她挥了挥手,“你先去上工吧,我等会儿来。”
    “春花你先起来,你得跟我说说为什么要卖了自己。”
    江婉在县书院伙房里第一次看到姚春花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努力帮着姐姐做事的样子,比李翠还瘦小的个头,却搬那么多碗盘,干那么多活。
    相比姐姐姚娘子的老实木讷,其实江婉更欣赏妹妹姚春花的坚韧和勇敢。
    “我,不想再成为姐姐的拖累。”姚春花跟着江婉进了屋,好一会儿才嗫嗫着嘴唇说话了。
    “姐姐进张家也是因为我,现在冯大哥……她也怕我受委屈。可是我已经长大了,可以过好自己的日子了。”姚春花突然一扫脸上黯然的神色,抬起头望着江婉,“婶子一家都是好人,我愿意跟着婶子,我会好好干活,不会的我可以学!”
    “真的,我说的全是真话,婶子你就买了我吧。”
    姚春花边说着又给江婉跪了下来,头磕得一个比一个响,江婉一个没拉住,她的额头就红了大片。
    “你可知道约了卖身契就自己做不了主了吗?你现在在蜜雪饮也一样干活有饭吃啊,卖了自己又不是件好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婶儿答应你,只要你好好干,不赶你走!”
    江婉就知道这孩子是为了她姐姐的事。
    内心不由得唏嘘,哪怕姐妹俩落得如此处境,但相依为命都为对方着想,也是千金难买的温情。
    “不,不同的。”
    可哪怕江婉答应她了,姚春花仍然一个劲儿的摇头,“如果我没有好去处,姐姐就一直不肯答应嫁给冯大哥,而我……我也想一直一直跟在婶儿身边。”
    这几句话仿佛透支了姚春花所有的勇气,眼圈都红了。
    除了姐姐,其实她还有自己的私心。
    从小到大,她也见过不少的人,只有在李家,在江婶儿这里,她才感觉自己终于活得像个人的样子。
    第163章 我饿
    尽管姚春花的态度十分坚决,江婉也没有当场答应下来。
    到底姚春花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这个决定做起来容易但后果却不小。旁的不说,这签了卖身契入了官档的就算入了奴籍,虽然她不会做出无视人命生死的事来,但到底奴仆的社会地位与普通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甚至将来嫁人生子都一样会有影响,子孙不脱籍都无法参加科考走入仕途的。
    “你还是跟你姐姐好好商量吧。”江婉叹了口气,将人打发回去。
    蜜雪饮到底是挂了官办的牌子,连同李家在临江县很多人的眼里都排上了号。
    江婉要买人的风声一放出去,满城的牙人都动了起来,环肥燕瘦、男女老幼各种资源都被送到了她的面前。
    也是在这时,江婉对封建制度下老百姓的惨淡生活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表面看着平静安宁的小小临江县城,竟然有不下十家牙行,每家牙行里还生活着几十、上百不等的赤贫人口。
    有收拾体现行走于豪绅后宅的奴仆,也有蓬头垢面走投无路自卖自身的穷困之人,更多的是以各种穷的理由,被家里人插标出卖的女孩子。
    姿色上等的已经被青楼妓院的老鸨挑过一轮了,剩下的无不瘦骨嶙峋,顶着一双或麻木或迷茫的眼。
    江婉跟赵芸娘此时就行走在临江县最大的一家牙行后院。
    纵使她早有心理准备,但初初进门还是吃惊不小,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不大的密闭空间里挤了一、两百个衣衫褴褛的人,周围污浊的空气中散发着原因不明的臭味。这些人此时就是等着被售卖的‘货物’,不仅被明码标价,还麻木迟钝,仿佛贫穷连灵魂都一齐封印住了一般。
    没有半点鲜活劲儿,就是一具具行尸体走肉。
    “怎么会有这么多灾民?”赵芸娘在看到好几堆全家人挤在一起的,惊得把身子往江婉的身后缩了缩才敢开口。
    “小娘子有所不知,虽然咱们这边还好,但西边今年遭了水灾,不仅田地里颗粒无收,连房子家当全都被水冲走了,能捡条命在已是万幸!”人牙子也是说得连连摇头。
    不过也就应个景儿,他们常年做的就是这个营生,什么样的悲惨遭遇都已激不起他们多大的同情心了。
    “今年的水还是小,往年我这院里,这屋、那屋,人多得没有落脚的地方。”人牙子随手给指了指,语气还颇遗憾,不知是嫌灾难不够大还是灾民太少,总归是觉得自己的生意受到了影响。
    靠天吃饭真的是……
    “奶奶,我饿……”尽管人多,但却静得落针可闻的屋子里,突然有奶声奶气的童音打破了这沉闷到极致的气氛。
    只见一个脏兮兮的、辨不出男女的孩子很小声的喊了一声,脸上还挂着泪珠。
    只是这一声此时特别突兀罢了。
    “谁家的孩子?还有没有点规矩了!”所有的人齐刷刷的将目光投了过去,人牙子皱着眉不悦的吼道。
    “大人对不起,对不起,孩子太小不懂事……”立即就有一个同样瘦得皮包骨头的老头跪了下来。
    “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不懂事?”人牙子没有罢休的意思,冲不远处站着的两个院丁颌了下首,那两个人立马就冲了过来,“把这一家子给拖出去!”
    “大人饶命!饶命……”几个人相继跪下求情,“大人给条活路吧,孩子是真的饿了……”
    江婉和赵芸娘这才看清,跪下的应该跟小孩是一家人。
    除了那个干瘦的老头,慌乱的人中有一个与老头看上去年岁相仿的老太太,她一边护着小孩一边哭求。
    另外还有两个年轻壮丁,外加一个穿着满身补丁衣服的年轻妇人。
    “是我不给你们活路吗?规矩一早就讲过了,你们这是不给我活路!”牙人忙又冲自己的两个手下递了个眼色。
    那两个长得牛高马大的院丁上手就拉了老头老太太拖出去,对他们的哀求视而不见。
    屋内余下的人也心有余悸,大家纷纷后退,努力在拥挤的空间内还与那一家人拉开距离。
    “抱歉,这些人太没规矩了,余下的看看,是否有合心意的?”那一家人很快就被拖走了,连哭嚎声都消失,牙人更像没事发生过一样,朝江婉伸了伸手,示意她接着挑。
    “芸娘……”
    “娘……”
    江婉与赵芸娘几乎是同时出声,两人对视一眼后,十分默契的同时选定了刚才被拖出去,已经失去了被挑选资格的那家人。
    “你们确定要那家人?”牙人得知这对婆媳的选择有些吃惊。
    他们牙行的规矩,其实也是为了方便买家挑选。
    被卖掉的人都来自不同的家庭环境,也有各自的毛病和习惯,但被有钱人家买回去做下人,首先需要的就是磨掉他们身上自带的脾性,只做一个言听计从的干活机器就好。
    每次放出来接受挑选的人,都饿了起码一、两天肚子,还必须保持全程安静。
    刚才那家人明显不合格。
    “对的,就选他们!”赵芸娘没有江婉沉得住气,急急的回答了后才后知后觉的退到江婉身后,不好意思的冲江婉笑笑。
    “好,既然我儿媳妇看上了,那就挑他们吧。”
    江婉的话立即让牙人对赵芸娘高看了一眼,巴巴的就去办手续。
    那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劳动力才三个,而且规矩都还没学好,一般人家都看不上,难得有人当冤大头,他哪有不肯之理?
    选定了人,江婉便将余下的事全都交给赵芸娘打理,她自己则一刻都不敢再在牙行里呆了。
    那些人渴求的目光实在太刺目了,江婉看不下去。
    本来她们今天只打算挑两个年富力壮的劳力,外加一个半大孩子给李延睿做书僮,可对那一家子的遭遇实在看不过眼,挑这一家子已经超出了她们的预算,实在没能力再帮助更多的人。
    比起这份爱莫能助,江婉此时的心情更沉重。
    见识过天灾的威力,她的内心越发急切。
    谁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现在小柳树村风调雨顺,谁又能保证往后也一样风平浪静?说到底,李家的根基还是太浅薄,经不起一点儿风浪。
    等县城里的这一摊事全都安顿下来,她也要赶紧回村子里去了,做好秋茶的采摘、红薯收获也迫在眉睫了。
    房子入冬前一定要建起来,要建一个大大的粮仓。李家今年没田,等秋粮收获,也要做好囤粮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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