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线刚飞过去,谢燕来闭着眼抬手抓住。
    “钓不到鱼,来钓我啊?”他说。
    楚昭哈哈笑:“因为鱼儿太聪明不好钓。”
    “那是你太笨了。”谢燕来说,闭着眼将将鱼线在手上一挽,再用力一扯,楚昭顺势扑过来。
    谢燕来不再说话,甩开鱼竿只握着她的手,继续闭目。
    楚昭半坐倚在他身边,一手任凭他握着,一手在他脸上跟着阳光跳跃,跳过他宽阔的额头,高高的鼻尖,光洁的下巴,再一跳到清晰的喉结上,沿着喉结再滑下去——
    因为在家中,谢燕来穿着很随意,衣襟一滑就松开了。
    就在手指不安分如鱼儿般要游进去胸口的时候,谢燕来抬手按住她。
    “斯文些!”他睁开眼,说。
    楚昭笑着伏在他肩头:“这已经很斯文了,粗鲁的话,应该是撕拉——”
    她要做个撕扯衣服的动作,但无奈两只手都被谢燕来握住不能动。
    虽然没能撕扯开,但倚在他肩头,这个角度也能透过衣襟看到他的胸膛,白皙的肌肤上有一道道狰狞的疤痕。
    这可是胸前啊,心口啊。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她轻声说。
    前前后后几次赴死拼杀,谢燕来的身上遍布伤疤。
    但他不让她看。
    “伤有什么好看的。”谢燕来说,“不许看。”
    楚昭抬起头,挑眉道:“那成亲洞房的时候,也不让我看吗?难道洞房的时候你还不脱光光?”
    怎么说话越来越肆无忌惮了,谢燕来气笑:“我熄灯后再脱光,这总行了吧?”
    楚昭想了想,摇头:“不行,我还可以摸到——”
    说着将手挣脱,就作势在谢燕来身上摸去。
    谢燕来将她揽住,楚昭跌在他身上能感受到胸口笑得起伏。
    他们为什么要讨论洞房?还熄灯,脱光?
    “别担心。”谢燕来笑着揽着她,在她背上轻轻拍抚,“不用心疼我,这些伤,我自己都不心疼,我并不在意我这具身体,我在厮杀的时候反而会很高兴,甚至期待自己被杀死。”
    那样他就能摆脱这具烙印着谢氏血的皮囊了。
    他就能只是母亲的孩子。
    楚昭明白他的意思,他根本不爱惜自己,久而久之在谢氏的困笼中变成一头只会厮杀的猛兽。
    那一世,他就是这样死去了。
    她都不知道世上存在过他。
    楚昭抱紧他:“但以后不能这样了,以后你的身体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还是我的。”
    听起来还是有些怪异,谢燕来哼了声:“你何尝不是如此?你不也几次三番不管不顾去赴死。”
    楚昭咳了声:“其实那不是不管不顾赴死,是倒霉没办法。”
    她抬起头看着谢燕来。
    “我那时候也是不想死的。”
    “现在就更不想了。”
    “我舍不得你。”
    谢燕来道:“我说的是先前,后来我拼了命厮杀,是为了能活着,因为一想到要与你生死相隔不再见,我就很害怕,阿昭,我也舍不得你,我想好了,如果不能活,我们就一起死。”
    楚昭本来挺感动的,听到这里又失笑,呸了声:“你就不能想点好的?我们都受过这么多苦了,就不能好好活着吗?”
    谢燕来哼了声:“我看你就是不想与我同生共死。”
    楚昭挑眉道:“我干嘛要跟你同生共死,我连你的身体都没看过——”
    这话题怎么又转到这里了,谢燕来呛笑,胸口震动,然后将女孩儿一翻,放倒在地上,然后吻下来。
    如今的他们,吻已经不再生涩,不再会让两人都差点憋死自己。
    只是依旧会让人头晕目眩支离破碎,只想打碎了揉烂了合在一起。
    楚昭是打算与他成为真正夫妻的。
    虽然受过爱的苦,但那是因为她不知道爱,现在她知道了,便毫不犹豫去爱。
    只是谢燕来伤太重,养了很久。
    此时此刻感受到身上男子火热的反应,楚昭从头晕目眩中贴近他的耳边:“我们回房去吧。”
    下一刻她被抱起来,但却没有向房中去,而是被放站在地上,谢燕来伸手在她背后拍抚,让她缓下来,也让自己缓和下来。
    “我打算走了。”他说。
    楚昭大怒:“走哪里去?”
    谢燕来失笑,将一瞬间炸毛的女孩儿抱紧,道:“回家去啊,现在邓弈不在那边了,我打算把他的房子修一下变成我们的,这样我们的家就更大了。”
    楚昭回过神,松口气,又没好气:“好好的干吗说修房子,修房子又什么好急的。”
    谢燕来看着她:“急着与你成亲。”
    低头在她眉角轻轻一吻。
    第二十一章 春生
    建宁五年的春天京城格外热闹。
    其实这热闹从去年冬天就开了。
    参加朝试的学子们陆续涌来京城,学子们有专心备考的,但更多的是被京城繁闹吸引,呼朋唤友吟诗作对赏景赌酒。
    而且女子们也会参加朝试,于是除了男子们以文会友,还有了很多和女子们的比试。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夏连续多年战事,读书人的脾气也都变了,君子不仅动口,还动手,好好的文会,会着会着就变成了骂战,骂着骂着就变成了武会,一群读书人撕扯翻滚在一起,斯文全无。
    更令人无语的是,还不只是男子们。
    几场有女子们参加的文会,也能如此,当然区别是下场打人的是女子们带的仆妇婢女,女子们在旁呼喝指挥。
    京城的官差们日夜不停东奔西走,到处处置打架斗殴事件。
    抓又抓不得,打也打不得,讲道理还讲不过这些读书人,甚至讲到最后一群人还要来跟官府理论。
    京兆府的官员们头疼不已。
    不过倒没有世家权贵来闹——能读书尤其是培养出能参加文会女子们的人家,非富即贵。
    天子脚下遍地都是权贵,同僚们走过一条街都能撞上十个,京中子弟是最难管束,动不动就一人出事,一家人闹起来。
    但京兆府的官员们这次却因为他们不来闹而恼火,甚至跑到这些人家里质问你们家儿子女子打架闹事成何体统,当长辈的不管束吗?
    事关子侄们的家长浑不在意,说为了学问打架能叫打架吗?那叫求学之道。
    至于事关女子们的家长竟然也不在意,还反问谁说女子们不能争论?都是为了求学,男子们能做,女子们当然也能,当年皇后——
    当听到当年皇后这句话时,官员们就立刻不问了,掉头就走。
    什么都别说了,有什么样的皇后就有什么样的臣女吧。
    伴着这些热闹过了一个年,随着更多学子们涌入,突然之间又多了一个传言,这个传言并没有掀起热闹,宛如藏在水下,缓缓传开。
    “登州榜首。”
    “千真万确,就是这个名字。”
    “重名重姓的多了。”
    “相貌据说也很像。”
    “据说登州知府偷偷去看,只一眼就吓得崴了脚。”
    “真的假的啊。”
    “我也不知道啊,没见过啊。”
    “不过这进京城来,见过他的人就多了。”
    伴着这些奇奇怪怪的话,在某一天的时候,街边的酒楼茶肆突然多了很多人,点了好酒好菜,但却一个个伸长脖子往外看。
    “这是做什么呢?”掌柜好奇问,也跟着往外看,“有什么大人物来了?”
    一个客人低声跟他说:“登州榜首。”
    掌柜失笑,是,一州榜首是很厉害,但汇集京城里来已经很多榜首,有什么稀罕?
    才高八斗?哪个榜首也都当得起这个本事啊。
    难道是貌美如花?或者丑陋不堪?这两样都很吸引人,但对读书人来说,不过是皮囊身外物,不值得如此肤浅围观。
    那人却不细说,意味深长:“你等着看就是了,你是京城人,你一看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奇奇怪怪的,掌柜的带着几分不屑,身为京城人这几年什么奇怪的事没见过。
    说话间有人跑进来,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激动“来了来了。”
    听到这话,室内的人都有些紧张激动地看出去。
    掌柜的漫不经心拨弄算筹,抬抬眼皮看了眼外边,见大街上走来七八个男人,都是读书人打扮,风尘仆仆,牵着马,马上驮着书架行李,跟所有进京待考的学子们一样——
    如果这这真是登州榜首,阵势可不如其他的榜首啊。
    虽然的确有贫寒子弟一跃为首,但之后必然会被官府和当地的世家看重,赠银钱赠仆从,务必要为他的锦绣前程保驾护航。
    前几个州郡榜首进京的时候,都是香车宝马,要么仆从涌涌,要么被读书人们簇拥。
    眼前这一行人,看起来跟普通学子没什么区别,这里面真有榜首?
    掌柜的垂下眼,还不如多看几眼账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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