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孩子的情况好些了,宋舒敏昨天下午给孩子办了出院手续,抱回着孩子回到了在京市临时的住所。今天一大早就抱着孩子来到了协和,毕竟协和医院的儿科是全京市最好的。
    宋舒敏抱着一点微弱的希望,期盼协和的医生能给她一个不一样的诊断结果。宋舒敏抱着孩子一路,保姆章阿姨让她歇歇,孩子由她抱着。
    家住荷花胡同的黄老太太的小孙子这几天一直咳嗽,喂了药也不见好,黄老太太今天就带孩子来最近的大医院看病了。
    长椅本来就不宽,已经坐了三个大人,就没有黄老太太的位置了。两个年轻点的同志一看到黄老太太,就起身让座。
    黄老太太道谢后坐到了女同志的位置上,黄老太太以为人家是夫妻,因为男同志抱着孩子,女同志没有。至于旁边一个打扮利索的老太太,跟她一样是抱着孩子来看病的。
    人家年轻同志好心给黄老太太一个让座,为人热情的黄老太太肯定要夸人家几句。她仔细看向男同志抱着的孩子,心道叹道,这孩子的骨相真好,长得跟爸不像,倒有几分像妈。
    黄老太太找到夸人的点了,于是她开口夸赞道:“这是闺女吧,跟妈长得特像,特别是嘴巴和眼睛,皮肤也特白。”
    黄老太太的话让在场的三人都尴尬,宋舒敏一边眼睛不由地看向穿着军装的男人抱着的孩子,一边解释道:“老太太,您误会……”。
    当看到了襁褓里的那张小脸,宋舒敏的话说不下去了,她心里有了几分异样。亲切爱怜,这是对她三个多月的女儿都不会有的情绪。
    她细细观察孩子的脸,那个孩子脸上的眉眼五官,宋舒敏在蒋宋两家人身上都能找到相似之处。
    章阿姨没有注意到宋舒敏的异常,她笑着替雇主补充道:“老太太,您误会了,那个孩子不……”
    “章阿姨!”宋舒敏下意识地不想让章阿姨,把那个孩子不是她的女儿的话说出口。她打量着军人同志和孩子,发现他们两个人真的没有一处像的地方。
    宋舒敏心里惊涛骇浪的,她的疑惑有了解释。她问那一位军人同志,“同志,你家的孩子什么时候出生的?在那家医院出生的?”
    装睡的乌玉听着这一段,明显感觉节奏不对。不会那么狗血,她被抱错了吧?
    乌栋观察着面前问话的女人,不是坏人,他在心里判断。
    “军区医院,正月初九下午大概四点钟。”在乌玉过继后,孙佳娟曾兴致勃勃地跟乌栋说起乌玉出生那天的事。
    自己也是在同一家医院同样的时间生下一个孩子,宋舒敏极力稳住身形,她沉声道:“军人同志,我爱人也是一名军人。方便我们到角落里说几句话吗?”
    乌栋点点头。两个人来到二楼的走廊末端的窗户前。
    宋舒敏先开口说道:“我们两家的孩子可能弄错了,正月初九下午三点五十六分我在军区医院生下了一个女儿。护士抱走后,医生告诉我,孩子先天不足,可我的孩子是足月生的,每次产检医生都说孩子好好的。怎么后来就变成了先天不足的孩子,并且我的孩子跟我和我爱人一点也不像。”
    乌栋一脸的难以置信,他反驳说道:“这位同志,这只是你的猜测。”
    宋舒敏眼巴巴看着乌玉,说道:“所以我想请同志跟我一起去军区医院调查一下,如果同志不配合,我就要请公安同志出马了。”
    不管怎么样,沪市今天乌栋是去不成了。乌栋同意了跟宋舒敏去军区医院调查,他也不想他弟弟替外人养孩子。
    宋舒敏和乌栋放弃了今天替孩子做检查的打算,连忙往军区医院赶。宋舒敏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章阿姨,让她自己一个先回柳荫胡同。
    两个人直接去找了院长。医院可能出了这么大的纰漏,院长当然要马上调查。军区医院的院长立马找来了正月初九那天的妇产科值班的医生,询问当天的情况。
    正月初九那天下午同时出生的婴儿只有两个,正是两家的孩子。负责给孩子清洗的护士那天上班时连连打哈欠,被医生批评了。
    那个护士在院长办公室流着眼泪什么都说了,那天她因为前一晚看外国小说看得太晚了,上班的时候犯迷糊了,两个孩子一前一后清洗,她当时脑袋昏得厉害,也许是那个时候把孩子弄错了。
    乌栋想起孙佳娟刚来京市,像是逃荒的样子。事已至此,他明白那个先天不足的孩子就是他家的,那个孩子眉眼跟李芬丽很像。为了保险起见,医院给孩子做了一次血型检测。
    乌良和李芬丽都是o型血,只能生出o型血的孩子,而乌玉却是a型血,蒋维均就是a型血。医院罚了出差错的护士一年的工资,补偿给乌栋和宋舒敏。
    乌玉觉得一切不可思议,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其实另有其人,都怪出生那一天自己沉睡过去,要不然就能早一点发现真相。
    宋舒敏在心里也同时责怪自己,在生产那一天的最后时刻昏睡过去。要是今天协和那边的检查结果也不好,她就要把孩子带到云省的昆市生活,那里四季如春。
    上辈子,宋舒敏一家三口一直待在昆市生活,而乌玉深居简出,活得像个苦行僧,一辈子也没能相认。
    宋舒敏把孩子换过来,抱着亲生的孩子,目光温柔地描摹孩子的小脸,她要把孩子的脸牢牢记住。
    她心里万分庆幸,今天早上去了一趟协和,要不然自己养大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她得多憋屈。
    军区医院弄出的动静,肯定要传到家属院去,这么大事情得提前跟孙佳娟说一声,还要打电话告诉沪市那边。
    正好孙佳娟就在这一家医院里,乌栋开口道:“宋同志,我爱人正好在这家医院,麻烦你跟我去见她一面,把事情告诉她。”
    宋舒敏点点头,目光却没有从孩子脸上移开,说道:“应该的,乌同志。”
    乌栋在前面带路,两人往住院的病房走。
    宋舒敏看了一会,发现孩子的情况不对了,她想起之前问乌栋,孩子生了什么病?
    乌栋告诉她,他要带孩子去沪市,这么的小的孩子在火车上待一天一夜,以备万一才带孩子去做检查的。
    宋舒敏当时还对乌栋心存感激,对孩子这么好。现在看来情况不是这样的。宋舒敏脸上的笑意没了,
    她问道:“乌同志,我的孩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乌栋的脚步停住了,在协和的时候,他没有把孩子的情况告知宋舒敏,是因为自家理亏,李芬丽居然因为孩子有问题,抛下孩子了。
    乌栋如实说道:“你的孩子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哭过,也没有睁开眼睛。”
    宋舒敏全身遍布寒意,她明白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即使是那个先天不足的孩子,也会哭叫几声,眼睛也会睁开。
    从孩子身上穿的衣服和乌栋带孩子去看医生来看,宋舒敏知道孩子的情况不会是乌家人导致。宋舒敏强忍着不在外人面前哭,她明白是孩子本身有问题。
    第8章
    宋舒敏感激说道:“谢谢你了,乌栋同志,把孩子照顾了几个月。”
    这个年代,是个女婴儿,还是个不正常的女婴儿,又是困难时期,要是人家一个念头,就可以把孩子扔了。
    乌栋点点头,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宋舒敏的感激之情,他和孙佳娟确实是好好地照顾了孩子几个月。把孩子送回沪市,那也是人之常情。
    宋舒敏问道:“乌栋同志是要把孩子带去沪市看病吗?”
    将心比心,宋舒敏对乌家的孩子劳心劳力几个月,把孩子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又辗转协和给孩子看病。她也希望自家的孩子能被人家这么对待。
    乌栋面上一僵,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支吾说道:“具体的事情宋同志可以跟我爱人了解。”
    想了想,乌栋又补充道:“宋同志,我爱人现在怀着孕,情绪不能太过激动。”
    闻言,宋舒敏惊讶道:“等等!孩子不是你的?”
    乌栋说一半藏一半说道:“孩子是我亲弟弟的,现在由着我们养着,我去沪市是要把孩子送回去。”乌栋没说,孩子过继给他们了,反正今天之后,不会和这位宋同志有牵扯了。
    宋舒敏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过道里可不是把事情都了解清楚的好时机。
    孙佳娟的病房到了,宋舒敏在外面停住了,说道:“乌栋同志,你先进去吧,跟爱人先把情况简单说一下。”
    宋舒敏可谓考虑得很周到了,人家爱人受不得刺激,要是没打个招呼,让人有个心理准备,猛地看到自家丈夫和一个女人来到面前,女人还抱着一个孩子,那不得误会怒急攻心出了个好歹来。
    病房门开了,孙佳娟躺在床上,一看乌栋抱着孩子进来,高声叫道:“老乌,这个孩子怎么还不送走!你还把她带来了!”
    乌栋来不及阻止孙佳娟的话,他脸色阴了下来。这些话让人家宋同志听见了会怎么想他们。他赶紧来到孙佳娟耳边说了几句。
    孙佳娟的话,站在门外的宋舒敏听到了。那道尖利的女声里充满着对孩子的厌烦,这让宋舒敏心里不舒服,她还没有嫌弃过乌家的孩子呢。
    宋舒敏进了病房的时候,脸色平静,已经没了笑意。
    乌栋让保姆出去外面逛逛,这些事情保姆不适合听。
    宋舒敏看向病床上的女同志,她看起比自己大了十来岁的样子,方形脸,长相利落大方,脸色有些白,依靠在床头。
    宋舒敏打了声招呼道:“同志,你好。”
    孙佳娟也在打量着对方,她勉强扯出个笑来,说道:“宋同志,你好。”
    宋舒敏问道:“两位同志有什么打算?”宋舒敏虽然才二十二岁,可却很能经得住事,这得益于高级知识分子的外祖的言传身教。
    孙佳娟温和说道:“孩子肯定要换回来,我们已经把孩子的户口给上了,叫乌玉,小名久久。”
    宋舒敏点点头,说道:“那是当然,名字取得很用心。”她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孩子的大小名确实取得不错,不过宋舒敏都不会用了。
    孙佳娟为难说道:“孩子的情况你也清楚,我们精心养了几个月,看了好几次医生,可孩子都没有恢复过来。我今年才三十好几了,才怀了第一个孩子,随时可能流产。我已经不能照顾她,就想着让丈夫把孩子送回她父母身边去。”
    宋舒敏竭力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怒气,什么不能照顾,不是还请得起保姆!不就是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急着抛弃烫手山芋。她冷声说道:“那孩子的亲生父母?”
    孙佳娟叹了口气,说道:“我妯娌前面已经有了五个孩子,当时她跑到我家里,生下孩子快出月子就把孩子扔给我了。她坐月子孩子都是我照顾的。这孩子可怜,不肯吃奶,我一直喂着米糊、羊奶和奶粉,才把她养这么大。可现在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把孩子还给我弟妹。”
    从孙佳娟的话里,宋舒敏想象的到如果孩子回到沪市,会遭遇什么样的对待。她对这一家子人已经没了半分好感。
    她拧着眉,沉声说道:“孩子现在换来就好了,你们家的孩子先天不足,一直待在保温箱里,昨天才出院。医生说最好在一个温暖湿润的生活。”
    宋舒敏把孩子的情况告诉乌家,是想让孩子得到重视,起码能好好长大。
    孙佳娟看了乌栋抱着的孩子,面色蜡黄瘦小,她是不会养这个孩子。
    孙佳娟心里嫌弃,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她笑了笑,叹息说道:“是个可怜的孩子,我会把孩子的情况告诉她父母的。”
    宋舒敏不想听乌家乱七八糟的事,连忙说道:“那就好,我先告辞了。”宋舒敏急着去协和给孩子看病,看孩子到底有什么问题。
    宋舒敏给孩子挂了全套的检查,医生告诉她,孩子可能是得了自闭症。要多交流,多和同龄人接触才有可能恢复。
    自闭症被美国人刚提出不久,现在不像后世有心理科、精神科,可以去医院治疗。宋舒敏是个医生,她知道孩子只是心理出了问题,她相信科学,不会对孩子避如蛇蝎,只会对孩子更为疼爱。
    宋舒敏原本打算生产后就去上班的,孩子交给保姆带。现在她打定主意了,孩子没好之前,她不出去工作了。她又哭又笑对着孩子说道:“蒋乔,小名乔乔,宝宝以后就叫这两个名字。”
    把孩子抱回四合院子后,宋舒敏尝试着给孩子喂了一次奶,哄了半个小时,孩子始终不肯把嘴张开。宋舒敏又流泪了,好在身边有奶粉,原本就是给孩子备着的,可她奶水足,就没有用上。
    章阿姨看雇主抱着孩子从外面回来,情绪不太对。把孩子抱得紧紧的,一刻也不舍得放下,她在心里嘀咕,孩子的情况怕是不太好。
    宋舒敏晚上睡觉时根本不敢合眼,坐在床头紧紧抱着孩子,她怕自己一觉醒来孩子就不见了。最后,就着那个不舒服的姿势眯了过去。
    天一亮,宋舒敏用手碰了碰孩子温热的脸蛋,心里踏实了一些。她喂了孩子两次奶粉,日头已经上来了,终于狠下了心来把孩子交给保姆,出门往市图书馆去。
    宋舒敏在市图书馆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找到几本提到儿童自闭症的书,把书全部借出来。如果宋舒敏的孩子真的是个自闭症的孩子,遇上这样相信科学有学识的母亲无疑是幸运的。
    华国人口众多,特别是建国后几年的“婴儿潮”,自闭症的儿童不在少数。孩子一旦出现这种状况,就被认定是失魂症,要请神婆给孩子招魂,喝符水。
    要不然就是被认定是痴傻儿,狠心一点的父母会把孩子遗弃。
    宋舒敏把书本塞到军绿色的劳动布包,快步往邮电局去。她先给丈夫打电话,激动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然后再往娘家婆家打电话,把孩子抱错的事讲一遍,不过宋舒敏没提到乌家人。
    宋舒敏只把孩子自闭症的事情告诉了孩子的父亲,并让他不要把孩子自闭症的事说给第二个人听。
    宋舒敏有两个哥哥,一个大姐,都结婚生孩子了。蒋维均也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也都结婚生子了。宋舒敏不想把孩子的病情说出去,不是怕丢脸,她是怕以后把孩子带回去,亲戚会在孩子面前乱说话,说她是个有病的人。
    乌栋把孩子送回沪市,为了不留余地,他走之前把孩子在京市这边的户口销掉了。乌栋一到沪市,正好是晚饭时分,他一进门,李芬丽立马热情说道:“大哥来了,快来坐!”
    乌良笑着说道:“哥,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然后他看到了乌栋抱着的孩子,问道:“这孩子是?”
    乌栋坐下来说道:“这孩子是你们的,我把她给你送过来了。”
    李芬丽立刻大声嚷嚷道:“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过继给你们了吗?你们现在又不愿意了!”这个孩子谁爱要谁要,反正她李芬丽不要,生下来就是克她的。
    乌良觉得丢脸,冲李芬丽呵斥道:“闭嘴!”转头道:“哥,怎么回事?”
    乌栋说道:“你嫂子怀孕了,情况不好,照顾不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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