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声说道:“你不是要忙着招呼长辈嘛,我们来得早了,耽误你跟长辈说话。”
    说着,蒋乔掏出一个红封递给赵雅柔说道:“给你,我的一点心意。”
    韩修也掏出一个红封来说道:“祝贺你考上大学。”
    赵雅柔爽快的接过红封,笑道:“谢谢你们,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
    这时不远处的林月云冲赵雅柔喊道:“小柔过来,跟你表哥表姐说说话。”
    赵雅柔吐吐舌头,歉意说道:“你们今天吃好喝好,我先过去招呼亲戚了。”
    蒋乔点点头说道:“你去吧,不用管我们。”
    两人落了座,搭起的棚子里生了好几个炉子,熊熊的炉火燃起,也没太冷。
    旁边的一位穿着红色灯芯绒外套的姑娘,笑着朝蒋乔说道:“你们也是小柔的同学吧,初中同学还是小学同学?”
    蒋乔淡淡说道:“初中同学。”
    这位姑娘了然的“哦”了声,旁边有人小声说道:“乌宝珠、许兰兰她们怎么还不来啊?”
    旁边有人附和道:“就是,不是同一个大院的嘛,就几步路,怎么来得这么晚?”
    蒋乔估摸着除了她和韩修两个外,请的全部是高中同学。要不然在座的几位不会一脸对乌宝珠和许兰兰熟悉的模样。
    文理分科是,赵雅柔和乌宝珠都选了文科,两个非常有缘分的又被分到了同一个文科班里。
    就快上菜了,乌宝珠一家三口以及许兰兰和周鹏飞结伴而来。
    乌宝珠瞧了一圈,松开孙佳娟的胳膊,转而去挽着许兰兰的胳膊,说道:“兰兰,我跟你们坐同学那一桌。”
    乌宝珠可是名人啊,她一坐下,大家七嘴八舌说着好话。
    “宝珠,我在广播里听到你名字了!”
    “何止啊,人民日报上面还有你的一片报道呢,报道旁边可全是国家大事。”
    韩修跟坐在旁边的周鹏飞说道:“你最近怎么样?几个月后要不要再考一次?”
    已经出了今年进行高考的日期,就在七月下旬。
    周鹏飞脸上不见半点失意,他摇了摇头说道:“不考了,看书太痛苦了,你是不知道考试那两天,我白白坐在考场,看着旁边的人刷刷写字,监考老师还以为我去偷看别人的答案呢,敲我的桌子来警告我。除了语文我能扯扯,数学和理化我几乎是交了白卷。”
    报名后,周鹏飞就知道自己肯定考不上的,他也没有那个心劲去考,他对现在的生活满意的很。
    心上人娶回家了,一个月还能拿差不多四十块的工资,下班了,还可以跟工友喝喝小酒,就差生个娃了,不过这事也快了,兰兰都松口答应生孩子了。
    韩修看他是真的没有不开心,便说道:“随你,我看你也没有用心。”
    周鹏飞嘿嘿一笑,说道:“还是我发小了解我。”
    许兰兰看着周鹏飞那笑嘻嘻的模样,心里就来气,一点都不知道上进,眼瞅同学一个个考上大学了,连去下乡当知青的同学里也有不少人考上了,周鹏飞一点都着急,整天乐呵呵的。
    许兰兰侧头可惜说道:“蒋乔你跟宝珠情况一样,怎么不学学她,不上班了一心考大学呢。”
    蒋乔眼皮不撩一下,淡淡说道:“我喜欢市图书馆的工作环境。”
    能让她和韩修光明正大看外国专业的文献,以后能排除他人的怀疑,她怎么能不喜欢呢。
    许兰兰眼睛里闪过不屑,说道:“图书管理员有什么好的。”
    蒋乔语气平缓说道:“好过没有工作。”
    许兰兰面色一僵,她可不想待在家里做家务,原本她想让婆家掏出四五百块钱给她买一份工作的,哪知道区区四五百块钱婆家都掏不出来,就是个表面光的。
    许兰兰被刺到了,心里不舒坦了,她眼珠一转,看着乌宝珠奉承说道:“宝珠,我真荣幸交到你这个朋友,以后我出去说我是你的朋友,面上都有光啊。高考状元,最年轻的大学生的朋友,这是多有面的一件事。院里院外,你都是独一份,论长相、学历、家境,谁也比不过你去。”
    乌宝珠红着脸摆手,看着蒋乔说道:“别别,兰兰,蒋乔的爸爸跟我爸爸是同一级别的。”
    许兰兰像似突然明白过来了一搬,歉意说道:“哎呀,我这不是一下子没有想起来嘛,蒋乔平时闷声不吭的,很容易让人记不住她。”
    第177章
    蒋乔安安稳稳坐着不语,静静看着她们一唱一和的。
    韩修听着听着,心里就感到不得劲了,他微微皱眉,出声说道:“研究生考试的事,你们知道不?既然乌宝珠这么聪明,不如去试试,说不定能直接考上研究生呢。”
    场面一寂,大家纷纷看着乌宝珠,想要看她怎么说。
    乌宝珠脸色一变,垂眸说道:“我才十四岁,读大学都是最小的了,要是直接去念研究生,我爸妈可放心不下。”
    韩修挑眉说道:“有什么放心不……”
    蒋乔不动声色扯了一下他的衣角,看着桌面上一碗白菜豆腐,一碗土豆鸡块,开口说道:“菜都上了两道了,我们开吃吧,要不然都凝油了。”
    话音一落,一桌子心思各异的年轻男女拿起筷子,默默夹着菜吃。白菜豆腐、土豆鸡块、酸菜炖鱼、猪肉炖粉条、酸辣土豆丝、白面馒头,在这个物资匮乏的票证年代已经是上好的菜色了。
    除了蒋乔、韩修和乌宝珠端得住,其他人已经顾不上说话了,一边大口嚼着白乎乎的馒头,一边伸手夹菜。
    蒋乔和韩修是最早离开的一批人,进了自家的院门,韩修小声说道:“你拉着我干嘛?我想跟她们理论理论,乌宝珠是顶优秀的人没错,夸就夸呗,干嘛还带上你,听得我心里不舒服,有本事她去考研究生啊,让别人称她为天才啊。”
    蒋乔解释说道:“早点动筷,早点回来不行嘛,我可不想你跟两个女生对上,你没看到其他的男生看你的眼神不对劲了嘛,他们想要英雄救美呢。”
    韩修无奈说道:“他们怎么没点定力啊,意志不坚定,看见个漂亮点的女生,就不会正常思考了。”
    蒋乔打开五斗柜,拿出麦乳精来,说道:“把我们的杯子拿过来。”饭菜又干,还冷得快,得喝杯热饮暖暖身子。
    韩修忙不迭去茶几那边拿起他和蒋乔专用的杯子,放到八仙桌上,然后去拿立柜上的暖水瓶。
    蒋乔边挖麦乳精出来,边问道:“你想吃什么?”在隔壁吃肯定是没吃饱的。蒋维钧和宋舒敏去顾家吃席,肯定要到下午两三点才能回来。
    韩修想了一下说道:“我要一个火腿三明治和一串牛筋丸。”
    蒋乔吃完三明治和牛筋丸,韩修从房间里拿出一双灰色毛袜出来,两眼明亮,献宝说道:“我给你织的毛袜织好了!”
    蒋乔接过来,触手一片软和,毛袜是长袜,织得严严实实的,一个小洞也看不见,轻轻扯了一下,也没有变形,蒋乔闻声说道:“谢谢你了,织的不错。”
    韩修一脸愉悦说道:“下面织什么了?”织东西确实解压,沉浸进去,会不知不觉中缓解了焦虑。
    蒋乔温和说道:“不织了,都没有毛线了,我教你吹口琴吧。”
    韩修连连点头说道:“好,我想学你吹的那首拿波里舞曲,我听说以前有苏联的芭蕾舞团过来演出呢,可惜现在都不来了。”
    蒋乔心道,现在已经78年了,去年年底已经改革开放了,就要有不断的新事物涌现了,破旧立新、兴利除弊的时代就要来了。
    蒋乔听见外面的汽车声,笔尖顿了一下,又重新开始下笔。
    宋舒敏撩开深蓝色的用劳动布缝制的棉帘,喊道:“年年,乔乔出来吃好吃的。”
    蒋乔出来时,韩修居然还没有从房间里出来,蒋乔问道:“爸去车库停车了?你们饿吗?”
    现在已经下午三点半了,如果父母不饿,她觉得今晚不需要做晚饭了。
    宋舒敏边解开包扎带子,边说道:“嗯,你爸去停车了,我们不饿,吃了一肚子的甜品和糕点才回来的,顾家还想留我们吃晚饭呢。”
    蒋乔淡淡说道:“妈,那就不做晚饭了,又带了东西回来,吃带回来的东西填填肚子就行。”
    宋舒敏想了一下,说道:“那就不做晚饭了。”
    油包展开,露出巴掌大的粉色五瓣桃花来,花瓣上还有着花痕,黄色的花蕊上撒着黑白两色的芝麻。
    蒋乔说道:“这是桃花酥,做得真精致,油纸一打开,甜香的味道就出来了。”
    宋舒敏又解开另一包油包,笑道:“就是桃花酥,你陆伯母专门请糕点师傅到家里现做的。我今天涨见识了,我还没见过比你陆伯母更讲究的人了,连我外婆都自愧不如。”
    蒋维均跨步进来说道:“陆嫂子家里可是开洋行,还有几座工厂呢。”
    蒋乔抬头说道:“爸,你回来了。”
    蒋维均回答道:“嗯,年年呢,回韩家去了?”
    蒋乔往后指了指说道:“在房间里看书呢。”
    宋舒敏说道:“那别叫他了,等一下我将糕点摆盘,给他端进去。反正今天不做晚饭,端进去让他饿了就吃。”
    又一个油包展开,露出小巧油润,印文清晰的绿豆糕来,淡黄色的糕体上,夹着一点点的玫瑰花瓣。
    宋舒敏笑道:“这是玫瑰绿豆糕,是按南边的做法做的。”
    蒋乔说道:“看着就不错,我去厨房拿三个碟子来。”
    风气渐渐宽松,一些瓷餐具也能拿出来用了。
    蒋乔拿来三个白瓷碟、三个叉子和一双筷子出来,放在八仙桌上,说道:“妈,我要一个桃花酥和两个绿豆糕,韩修要两个桃花酥、三个绿豆糕,剩下你和爸爸吃。”
    宋舒敏一边用筷子夹糕点,一边应承道:“行,糕点分好后,我们三个就去看书去,至于你爸,就找点活干吧。”
    蒋乔将糕点端进韩修房间里,见他一副边看边皱眉的模样,把碟子放在写字台空的地方,开口道:“晚饭不做了,你饿了就吃这个吧。”
    韩修头也不抬,呆呆的“哦”了声。
    见此,蒋乔也不打扰他,放轻脚步出去了。
    晚上九点钟,蒋乔端着空碟子出来,屋子里静悄悄的,几道房门紧闭,看样子她妈和韩修学得很认真,一连学了好几个小时,连房门都没出一次。
    蒋乔先去厨房将碟子洗了,用擦碗布擦干,放在碗橱里,然后再回房间拿一套睡衣出来,去浴室洗澡。
    洗澡出来时,整个客厅还是没一个人,蒋乔也没去叫人洗澡,他们十二点洗澡都行。直到将近十一点,外面的客厅才传来动静,差不多到了十二点,外面又恢复了悄无声息。
    打了一套军体拳后,蒋乔和韩修套上羊毛袄子,小跑着去大院门口取牛奶。
    蒋乔边跑边侧过头来,看韩修一副精神头不足的模样,淡淡说道:“你别学那么晚。”
    十二点睡觉,五点半起床,韩修可熬不住,他的精力充沛值,取决于睡觉时间的长短。
    深冬夜长昼短,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小年临近。
    从入冬到来年开春,菜站的蔬菜就老三样,但临近春节,菜站会提供一种温棚种植出来的绿叶菜,那就是韭菜了。
    一小把一块钱,贵得很,但家家户户都愿意买一小把,凑个味做韭菜饺子吃,过年就奢侈一回。
    闹哄哄的菜站里,蒋乔看着用麦秆系成一把把的韭菜,韭菜的根茎上有一圈紫色的圈,这是被冻出来的。
    今年家里要做的饺子量很大,她妈说了,多做点,以后一日三餐基本靠煮饺子过活了,煮饺子时,下点大白菜,又方便又营养,有菜有肉还有面。
    室外就是个天然的大冰柜,放在屋檐下,能放很久,味道也不会变差多少。
    所以蒋乔花了重金买了满满一篮子的韭菜,从拥挤的菜站出来,将黑色大拉毛围巾往上扯了扯,站在岔道口上等韩修从菜市场里出来。
    大约十分钟后,蒋乔才看见穿着藏蓝色棉袄的韩修,提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菜篮子朝她走过来。
    待人走进了,蒋乔看着菜篮子里面一篮子的冻虾,轻声说道:“买齐了,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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