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同样凑过头来:底下的老内院中,一身黑衣的守夜人依旧在原地,但他身旁的墙头上却坐着个小孩,看上去像是史塔克家的某个,但自己忘了名字。
    守夜人正在大声地朝那孩子叫着什么,似乎试图说服孩子下来,不过男孩不仅没离开墙顶,反而站起来,伸直双臂迈着两条腿儿像走钢丝般朝东南方向而去,没一会,可能是放心不下的守夜人也离开了老内院,估计是绕到另一边去追了。
    “都走了,你可放心了?”
    “放心?”瑟曦的视线离开窗外,依旧满面严肃:“我怎么放心?艾德公爵从没插手过南方的事务,从来没有。我告诉你,他肯定就是要对付我们,不然何必离开他的势力中心?”
    “你纯粹就是心虚才会想太多,他离开北境的理由多的是,责任心、荣誉感、没法拒绝好兄弟劳勃、或者想成为一代贤相名垂青史,或者他们夫妻不和,甚至几者皆有,或许只是想找个温暖的地方住一段时间调养一下也说不定。”
    “他太太是艾林夫人的姐姐,莱莎竟然没有跑到这里,用她的指控欢迎我们,已经很难得了。”
    “你想太多啦,艾林夫人不过是头吓坏的母牛嘛。”
    瑟曦扭头瞪了詹姆一眼:“这头母牛可是和琼恩·艾林同床共枕的。”
    母牛和谁同床都是母牛,詹姆想着,没有掩饰心中不屑:“假如她知道,早在离开君临之前就去找劳勃告状了。”
    “在他刚刚决定要把她那没用的儿子送去凯岩城作养子的时候?我想不会。她自己也明白如此一来她儿子会成为人质,威胁她不准说出实情。现在回到了鹰巢城,只怕她胆子会大起来。”
    “作母亲的都一个样,我总认为生产会烧坏脑子,你们全都疯了。”詹姆快忘了自己母亲是什么模样了,他苦涩地笑笑,把这个词说得仿佛是个诅咒,“不管她究竟知道什么,或自以为知道多少,反正她没有证据。”他停了一会儿,“她有么?”
    “告诉我,你觉得国王会需要什么证据?”即使被爱人搂在怀里,瑟曦也掩饰不住怒火:“他根本就不爱我!”
    “好姐姐,这是谁的错啊?”
    “你和劳勃一样都瞎了眼!”
    “如果你的意思是我和他看法一致,没有错,”“我眼中的艾德·史塔克是个宁死也不愿背叛国王的人。”
    “他已经背叛过一个国王,你难道忘了吗?我不否认他对劳勃忠心耿耿,但要是劳勃死了小乔继承王位呢?而劳勃越早死,我们便越安全。我丈夫近来愈加焦躁不安,让史塔克随侍他身旁只会让情况恶化。他到现在还爱着那个死了的十六岁小妹,谁知道哪天他会为了新的莱安娜,把我丢到一边?”
    “你别老担心未来的事,多想想眼前的幸福罢。”
    “少说这种话!”女人斥道。
    屋内安静下来,然后,窗外又传来守夜人的叫嚷。
    ……
    “好姐姐,尽说些这种扫兴的事,我都听累了。”弑君者将七国的王后推挤到墙边。
    “该死,墙上很冷——”
    “又发生什么了,詹姆,停下,去看看怎么回事!”瑟曦慌慌张张地推开弟弟,紧张地指挥道。
    “妈的。”弑君者愤怒地走向窗边,发誓有机会一定要这守夜人好看。
    他探头望向首堡底下,看见之前在底下训练的那名黑衣人又回到了原地,正抬头朝自己招手:“快下来,太危险了!”
    什么鬼?一个小兵,敢对自己指手画脚?
    弑君者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莫名其妙,迟疑片刻不知该如何回应,然后迅速反应过来:这不是在和自己说话,之前那熊孩子在爬首堡!
    他把头伸出窗外,向窗口边上的墙壁环视搜索,终于发现了目标——片刻前还在下面老内院墙顶上的那名男孩,正在自己所在这层楼墙外的石像鬼上,从一个荡向另一个,接近自己所在的窗口!
    詹姆大吃一惊,瑟曦还在屋内,两人都是衣衫不整的模样,不能被人看见!
    “你在那干嘛?快下去!”
    男孩正想给在地上那个不停催促自己下去的啰嗦守夜人表演几个绝技好让他闭嘴,完全没法也没有料到早已被废弃的首堡内会有人,当詹姆的脸突如其来地从窗洞里冒出并与他对视,他与其四目相对,受惊之下动作一乱失去平衡,挥舞的双手没能抓牢什么,就这样尖叫着从首堡外墙摔落下去。
    “喂——”
    詹姆全然没预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伸手欲抓已来不及,站在窗前呆呆地半张着嘴。看着男孩摔落向地面的瘦小身影,男人猛然想起了他的名字。
    ……
    第025章 宿命一摔
    “发生什么了?”瑟曦听到了男孩的尖叫,慌张地瞪大了眼睛。
    “他掉下去了。”詹姆从窗口猛然回身,捡起风衣飞快地披到身上,“快点,我们得下去。”
    “谁掉下去了?”
    “布兰·史塔克,艾德公爵的次子!”
    “该死,”瑟曦顿时方寸大乱:“他看见我们了吗?”
    “没有,但不能掉以轻心,你尽快,我得先下去拦住那个守夜人!”
    ……
    半分钟前,当艾格与两名路过的守卫分开并回到老内院中的训练场地时,布兰已经从守卫室房顶爬到了首堡的外墙上,正沿着熟悉的“路线”向残塔的方向横向攀爬。守夜人心知没法阻止男孩,便故意大声地叫喊……并非盼望着布兰能听话,只求首堡内的那对人及时作出应对。
    计划的前半部分成功了,但事情并没有朝预想的方向发展,他在老内院中看得清清楚楚:詹姆这回可并没有动手把布兰推下,而是刚从窗中冒头,就把男孩吓得直接摔下来了。
    ……
    在一声破布袋落地的闷响后,男孩静静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口袋中原本打算带到残塔顶上去喂乌鸦的玉米洒了满地,黄灿灿一片,醒目而讽刺。
    艾格呆立落地男孩身边,脑中乱成了一锅稀粥。本能让他清楚此刻该立马叫人来抢救,可兰尼斯特姐弟俩还在首堡内,他们俩的奸情若被前来救援的人撞破,自己离开长城的行程便彻底泡汤……更麻烦的在于:一通忙活最终不但没阻止布兰摔落,还把自己牵涉进此事中,男孩跌落时自己可是正在朝他叫喊,若要计算责任,到底是自己让布兰分心占得多,还是詹姆吓到了男孩占得多?
    一个守夜人小兵,害得首席游骑兵的侄子、史塔克公爵的次子摔下首堡,回到长城后还想离开?艾格想想都不寒而栗。
    脚步声传来,詹姆如百米冲刺般从首堡的入口内跑出,奔到布兰身边,俯身检查男孩的呼吸心跳。片刻后,他站了起来,眼中不复轻松随意,而是闪着慑人的光芒。
    弑君者一把揪住艾格的衣领,若非两人身高相差不大,说不定已经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这名高傲而玩世不恭的兰尼斯特用近乎颤抖的语调说道:“提利昂说,你是他见过脑子最灵活的士兵,那你应该明白,这小子他是自己摔下来的,这样对你我都好,懂我的意思吗!”
    自己摔下来的?艾格此时也冷静下来,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没错,没有第四个人目击事故全过程,如果布兰是自己掉下来的,那至少在男孩醒来前,不用纠结到底谁责任更大了。
    但他迅速反应过来,自己不能指控对方,但也不能一个人背锅:“懂了……没错,他是自己掉下来的,可是我怕我一个小兵说的话没人会相信!”
    詹姆凶恶地看了他一眼,见艾格没妥协的意思,只好退让一步:“我可以给你作证,但不能把我……王后陛下牵扯进来!”
    艾格飞快点头:“当……当然,王后陛下和此事没有任何关系。”
    放在平日,詹姆恐怕连话都懒得和艾格这守夜人小兵说一句,但今天他先是在寻找场地时难以回避地与之相遇,现在又一起促成了布兰·史塔克的失足跌落,想不交谈都不可能了。
    他们迅速而简单地进行了串供,一番交流结束,瑟曦从高堡中神情紧张地走了出来,艾格则离开老内院去叫了人。
    ……
    史塔克家在篡夺者战争后便再也没有成员出过事,临冬城内陷入多年未遇的混乱,守卫们手忙脚乱地用担架把男孩抬回主堡并通知了史塔克夫人和鲁温学士,所有懂医术的人包括来自君临的随行医生一起参加了抢救。
    一直到晚上国王的打猎队伍归来,才有人走出房间。
    入夜,布兰的小狼在窗外长嚎,整个临冬城都能听到它对小主人的呼唤,艾格则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辗转反侧。
    布兰爱爬墙一事人尽皆知,几乎每个临冬城居民都替这熊孩子担惊受怕过,今日这一摔,对于牵涉其中的詹姆和艾格而言是令人措手不及的大麻烦,但对城中其余人而言,不过是担忧终于变成现实,一桩意外事故罢了。
    尽管艾格紧张得要死,但实际上压根没人把此事怀疑到他一个守夜人头上来。直到艾德·史塔克返回临冬城,这位一家之主才想起将首先发现儿子坠楼的游骑兵叫去询问细节……有两名与艾格交谈过的守卫和詹姆·兰尼斯特三人的证言,北境守护很快也皱着眉挥手让他回屋。
    看上去,布兰的坠楼完全没给自己带来困扰,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艾格现在是真有点怕了——布兰今日这宿命般的一摔,让他开始怀疑人生。
    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唯物主义者,坚持世上一切皆能以科学解释……这里的科学,指的是分科而学,系统的知识——他相信,即使是异鬼和光之王的魔法,也一定是按着某种他暂时不了解的规则体系来运行的,假以时日,他一定能掌握有关于此的更多信息,从而做到了解乃至运用这股未知力量。
    但几天来做了一大堆操作,布兰依旧如原剧情一般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摔了,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冥冥中有什么力量在推动剧情沿原线发展?
    ……
    艾格强迫自己停止关于这个未知而强大存在的思索,因为他现在还有比“冥冥中的存在”更现实的麻烦——虽然他暂时没有、至少没被公开怀疑造成布兰坠楼,但实际上已经摆脱不了与剧情的联系:若故事继续进行下去,等到那个未知身份的杀手闯入布兰的房间并试图给男孩“慈悲”,史塔克一家就一定会对孩子的坠楼产生怀疑了。
    而调查一旦开始,自己这个做客临冬城时非要在偏僻老内院内进行日常训练,还最先发现布兰坠楼的守夜人就一定会被想起。而那时,自己很可能已经跟着侏儒离开了长城,虽然提利昂和布兰坠楼和遇刺的事压根一点关系都没有,可他身上兰尼斯特的标签却没法去除……到那时候,自己若因此被史塔克家判定为兰尼斯特阵营的敌人,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不,三叉戟河也洗不清了。
    一个守夜人,竟敢勾结兰尼斯特谋害一名史塔克。只消北境第一家族稍稍运作,让守夜人总司令召回已经离开长城的自己乃至直接宣布自己为逃兵,还不是易如反掌?
    而另一边,兰尼斯特家就一定不会找自己麻烦了吗?以瑟曦的狠毒和小心眼,一个疑似知道她和詹姆不伦关系,还不肯乖乖顶锅的守夜人,不老老实实呆在长城偏偏和她最讨厌的侏儒弟弟走得近,哪一条都够她起杀心的了。
    简直里外不是人。
    原本游离于权游故事外的自己,初次主动尝试干扰剧情就没打着狐狸惹一身骚,早知如此,不掺和这破事多好!
    艾格懊恼无比,但事已至此,寻找解决办法才是正理。现在他能做什么,来破开这左右为难的尴尬局势?
    ……
    第026章 行险与暴力破局
    容易想当然,艾格进入这世界后已经三番两次犯下类似错误。
    无论是最初遭遇异鬼时对敌人数量印象有误而险些丧命,还是这次尝试干扰重要剧情失败陷入麻烦,都是因为同一毛病。他先是认定詹姆和瑟曦不敢在老内院内有人的情况下进入首堡偷情,被无视后又以为布兰会走路来到首堡底下向上攀登……结果两方都毫不客气地用行动打脸,惨剧最终没能避免。
    绞尽脑汁地思考了大半夜,艾格依旧没能想出一个能从未来困境中脱身的好办法,强迫自己闭眼,迷迷糊糊间,身心俱疲的他连自己何时进入的梦乡都不知道。
    睡眠永远是最好的休息,当翌日清早的第一缕晨光从小格窗中照进艾格的房间,他睁开眼在床上躺了一分钟,一个大胆想法忽然从脑海中冒出。
    既然没法置身于剧情之外,那干脆不躲怎么样?
    ……
    昨晚失眠半夜,艾格一半时间是在考虑如何让布兰免于行刺,另一半则拿来思量万一刺杀依旧发生该怎么摘清关系,但无论哪一条路都没有弄出成果,原因很简单——他在想主意时,无意识地给自己加了一个苛刻的条件:不把自己牵涉进去。
    手持瓦雷利亚钢匕首去杀布兰的刺客到底受何人指令,原作者只是隐晦地给出怀疑对象,编剧亦没有作确切回答,穿越前论坛上的剧粉书迷们能为此争论成百上千楼,有的认为是意图灭口的瑟曦、有的觉得是被叔叔打了巴掌后怀恨在心的乔弗里,甚至还有一些异想天开到觉得是远在君临拼命制造混乱的小指头……每一种观点的支持者都有一大堆看上去很有说服力的佐证和理由,让艾格根本没法作出肯定判断。
    都不清楚刺客是谁、什么人何时所派,又怎么悄悄阻止?
    阻止刺杀困难重重,想在事后摆脱关系就更不可能,原因很简单:把训练场地移到老内院的事根本没瞒着外人,而“最先发现”布兰坠楼的身份又众所周知,更别提这场事故确实与自己直接相关——既然都不无辜,又谈何摘清关系?
    有这一大堆困难摆在眼前,还给自己的思路套上枷锁限制,妄想着躲在暗处让事情悄悄过去谁也不想起自己,岂不异想天开?
    既然如此,就干脆加入其中!
    艾格通常是个理智且冷静的人,但他骨子里其实相当倔强且不信邪,他不喜欢多事,但麻烦真临头也绝不怕事。如果既没法撇清关系也没法靠自己的力量阻止布兰遇刺,那就抛弃所有多余条件——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破局,直接把有人要刺杀布兰的消息告诉史塔克家人,会如何?
    顺着这一思路走下去,他最先想到的是匿名留纸条给史塔克家,但这样刺杀一旦发生自己依旧会有麻烦,想要不被怀疑和针对,自己最好还要扮演绝对清白无辜、不会被怀疑的角色:报信人。
    直接找史塔克家的成员,将布兰可能要遭受刺杀的消息告知。
    找谁好呢,艾格最先想到的是刚结识的琼恩·雪诺,但想到这家伙暂时还只是个孩子,可靠性有待怀疑,只能无奈放弃。那么,他认识且有机会见的狼家成员就只剩一个了。
    至于举报对象……想了一圈,艾格选中了乔弗里。这位王子本身嫌疑最大,在原著中就被提利昂怀疑,这些不提,他考虑的,是他的身份最敏感却不会牵涉到自己——乔弗里姓拜拉席恩,他是、至少目前在史塔克一家眼里是国王劳勃的儿子。
    一个小孩子、又是七王国未来的统治者,得知他想要布兰死,艾德就算再愤怒也绝不会立刻爆发,就算爆发,也很难牵扯到即将带自己离开长城的提利昂……为了离开那危险而艰苦的鬼地方,艾格已经什么都不顾了。
    如果冥冥中真有什么诡异存在维持剧情发展,他倒要看看:这回自己甘冒风险直接介入,你倒能怎么对付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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