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两步……他缓慢而不急躁地逼近目标——作为一个老司机和资深的清醒梦者,他有足够的经历体验能在梦境中模拟出任何该出现的感官体验,且同时保持梦境稳定,几乎不会遇到情绪起伏导致在最后关头醒来的窘境。两者间的距离渐渐接近,那位女子也在他走近到还剩几米时转过身来,却不是丹妮莉丝,而是另一个面目全然陌生,但有着毫不逊色的惊人美貌的年轻女性。
    梦境里,不是不该出现从未见过的脸的吗?可,如果自己见过这样的女子,应该印象深刻才对,怎么可能觉得陌生?艾格略感困惑,但更吸引他注意的是:对方漂亮的脸上有着小巧而精致的鼻子,宛若初樱的薄嫩唇瓣尖翘微噘,美貌里含着明显的东方人特征……还有双亮到发光的紫色眸子,在一切都不那么真切的梦境里如指明灯一般耀眼,放射出的目光亦如利剑般尖锐,摄人心魄。
    这是谁,怎么回事?
    艾格心里暗暗奇怪,但对这个自己梦境幻化出女子的绝顶美貌感到满意,脚下并不迟缓地继续走近,伸手就要去拉她。
    年轻女子那近在咫尺、令人过目难忘的俏脸上浮现出一丝迷惑,然后便做了件完全出乎艾格预料的事:后撤一步避开他触碰勾搂的动作,迈退出去的脚还未落地便化作一道炫目的流光——在扑面而来的气流中,“闪现”到了艾格侧面数米之外的另一个位置上!
    “你干什么?”两人重新对上视线,带着同样的惊诧表情,异口同声地问道。
    一个是奇怪对方为何做出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无礼举止,另一个则是纳闷:梦是现实的投射,换言之,梦里能出现的东西,控梦者一定在现实中见过相同或类似的……可现在,一个潜意识具现出来供他消遣的人,居然能以他没见过的方式抵抗?
    艾格被这前所未见的神奇手段震住了几秒,随后顿时不信邪起来:自己可是这梦境的主人,还奈何不了你一个潜意识化成的小女子?
    心念微动,他以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方式施展了一项能力,凝结年轻女子身周的空气限制住她行动,同时周围的建筑大门在砰砰声里打开,艾格以意念具现而出的下属——数名面目模糊的高大黑衣人气势汹汹地扑向场中已经被定住身的女子,誓要将她擒下并扒光了送到主人的床上去。
    女子僵在原地眨了下眼睛,有那么一刻似乎是要束手就擒……但下一秒,便再次施展了匪夷所思的手段。
    梦主人清晰地感觉到:女子将身体中之前压抑某股力量的阀门打了开来。以她苗条的身躯为圆心,地面上的积雪被这股力量震飞到半空中……片刻之后,控制这股力道的机关彻底放松,不可思议的庞大能量汹涌地喷薄而出,一道仿佛热核武器爆炸一般的气浪冲击波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艾格感觉自己像是潮水中的一块小礁石,任由足以毁天灭地的巨浪从身边一拥而过却无反抗之力。通常情况下,梦境里玩脱被吓到、死了或重伤会让他直接醒过来,但不知为何这回此事并未发生。他意识凝聚成的壮汉下属首先被这股狂浪撕碎吹散,然后是周围和后冠镇内堡一般无二的建筑和城墙,房顶被刮飞、砖石和梁柱坍塌倒下,再过片刻,大地也在这不可阻挡的力量面前开裂崩解,最终,整个世界都被这股匪夷所思的力量摧毁并吹飞到无穷远处消失在视野中,目力能及之处,再无任何有实体的物体存在,只余一望无际的滔天烈焰,以及那名浮在这片火焰海洋之上的银发女子。
    “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
    听着女子没好气地质问,艾格闭上张大的嘴,这才回过神来。
    他没有醒,是因为那股澎湃的力量丝毫没有触碰伤害他,而是仅摧毁了整个梦境,自己现在也正脚不沾地、不上不下地浮在半空中!
    这是什么鬼剧情?自己只是想在醒来前,趁着有限的清醒梦时间找点乐子而已啊!
    到这时,艾格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正常。然而,睡梦中并不那么完整的理性和自制力、以及一个清醒梦者强烈的好奇和见猎心喜,让他依旧没法安分下来:这女人摧毁了自己潜意识构成的后冠镇,但梦里的东西摧毁多少遍也依旧是在梦里——那么,对方能使用的神通,自己在看过之后,只要想,应该也能立刻掌握并使用出来才对。
    心念再动,周围无边无际的火海果然再次沉浮,炽热的金红火焰屈服于梦境主人想象力的无上权威开始减弱,最终熄灭成虚无,而在这一片如同外太空的漆黑空旷里,轻物上浮、重物下沉,天空和大地在艾格的意志之下再次开始成形……
    银发女子本该生气,但头一回遇到敢冒犯和无视她的人,不知为何就是愤怒不起来。她哭笑不得地扶额,拿这好奇宝宝无可奈何——艾格赢了,这确实是他的梦境,如果他不肯住手,在自己也不希望弄醒他的情况下,两人彼此一来一回可以玩到天亮,那正事可就耽误了……
    摇摇头,她重新抬起头来,像个拿熊孩子没办法的母亲一样叹了口气:“艾格,再玩下去,你可就要醒了。”
    “嗯?”正玩开天辟地玩得不亦乐乎、连原本一逞淫欲的打算都忘了的艾格心中一动,终于停下了正在干的事情,“你,知道这是梦?”
    “我当然知道这是梦。”银发女子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清醒的做梦人,她双臂交叉抱于胸前,皱眉问道,“那么,现在,你能停下胡来,好好听我说话了?”
    ……
    直觉上,艾格觉得:在知道这是梦的情况下,依旧和梦境里的某个角色一本正经地进行沟通是件很滑稽的事情;但理智上,在见识对方连番施展神奇手段和语出惊人之后,他开始醒悟和意识到:面前的陌生女子,可能确非自己的意识产物……
    而若真有某位存在,有能力化身闯入自己的梦境与自己对话,那哪怕仅仅出于谨慎,自己都不该继续玩弄梦境,挑战对方的容忍极限了。
    一番简单的权衡利弊后,艾格收起随意的表情,悬在梦境中尚未成形的天地间微微欠身,正色开口:“请容我为方才我冒犯道歉,在下方才误以为——您也是我梦的一部分了。敢问女士,您是?”
    “我们没见过面,但你一定听过我的各种名号。不过,考虑到你给我减轻的压力和对人类世界的卓越贡献,也出于交流的坦诚和礼貌,我会告诉你我的现实身份。”女子并未摆架子或故弄玄虚,而是直率淡然地直接回答,“我乃真龙之女,拉赫洛·佛斯特。”
    ……
    第480章 梦境访客(中)
    如果艾格研究了解过瓦雷利亚的历史,或是简单看过丹妮莉丝在亚夏时得到那本《驭龙要典》,那他一定会在神秘女子自报家门后立刻意识到对方的来历。
    但他没有。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在原先世界里不可能了解掌握连创作者都还没写完的背景故事;而作为一个在冰火世界生活了一段时间的大忙人,他也压根没有时间和兴趣去研究一个狭海对岸早已覆灭的古老帝国。
    所以,他只是偶然听说过“佛斯特”这个词汇,隐约记得那似乎是一个曾经有名的瓦雷利亚姓氏,除此以外便毫无概念。
    他不知道“佛斯特”乃瓦雷利亚四十大龙王家族中历史最古老、俗称“源初龙王”们的姓氏;他也不知道无论是坦格利安、瓦列利安,还是那些在末日浩劫中陨落的古老瓦雷利亚家族或是没有姓氏的私生子们——凡是能骑上龙或是与龙骑士们有血缘关系的狭义“瓦雷利亚人”,只要往上追溯,在尽头或接近尽头处都必然有一个姓“佛斯特”的祖先;他更不知道,终瓦雷利亚自由堡垒这个庞大帝国建立到毁灭的漫长历史,无论其内部派系间怎样彼此争斗、互相倾轧和残杀,佛斯特家族都始终排名第一、高高在上凌驾众生,永远是那个成员最稀少,身份地位却最超然、崇高、绝无人敢招惹的家族……
    他对神秘女子的姓毫无了解,用“啥也不知道”来形容都不为过,但再多的不知道,也绝不会影响他听过对方的名。
    这个出现在自己梦境中的神秘女子,居然自称是影子与烈火的神、光之王——红神拉赫洛!
    ……
    艾格对于这个世界“神”的认识,经历过一段反复而曲折的演变历程。
    无论是冰火故事的原著还是改编电视剧,所谓“神”都从来没有直接露过面或是展现过明确的神迹,从头到尾都是一帮人在喊着“这是神做的”、“那是神做的”……却仅是口胡而无证据。艾格曾经由此猜测,无论是红神教信仰的拉赫洛、先民们推崇的旧神、还是无面者们嘴里神神叨叨的死亡之神,都不过是一帮别有用心的巫师或普通人们出于各种目的编造出来的幌子:那些掌权者或有超凡能力的人,将自己的阴谋手段或魔法咒语生搬硬套解释成是神的所作所为,以此来掩盖自己的能力、合法化自己的行为、借神的威慑力来恐吓敌人和保护自己。
    这套理论确实能解释不少东西,但在穿越到这个世界后不久便面临考验:艾格渡过最初的适应期进入主线剧情后很快发现,虽然这个世界多了自己一个穿越者守夜人,但无论是威玛·罗伊斯第一次带队巡逻便遭遇异鬼战死、还是班扬·史塔克为寻找前者亲自出塞然后有去无回、乃至在临冬城尝试阻止布兰遭遇意外……尝试改变这些重要剧情的努力,无一不以失败告终。
    当时脑子里一团乱麻的他忍不住怀疑:这个世界兴许真有什么“冥冥中的存在”,会紧盯着一切、强迫剧情按原线发展?
    这是一个相当打击积极性的糟糕判断,幸而后来发生的事情很快推翻了它。剧情显然是可以施加干扰改变的,且走偏程度会随着自己离风暴中心从远及近、认识的关键人物从少到多、地位的由低变高和影响力自弱到强而不断提升。之前的几次失败,不是因为人微言轻和大势所趋,就是因为选错了时机和对手、从而注定徒劳罢了。
    “冥冥中的存在”也许确实有,但它们绝没有如人一般的自我意识、情绪或明确目标要强制剧情沿原路发展。红神和寒神这对有明确迹象表明真实存在的宿敌,也应该不过是两股相生相克,毫不自觉却本能地互相永恒对抗着的混沌力量罢了……神在某种意义上来讲真的有,但祂或祂们,绝不会闲得跑来和某个人类个体过不去,自己没必要做任何事都将其列入考虑因素。
    以上,就是经过几度波折过后,艾格对冰火世界超凡力量的最终判断。
    他通过迹象来进行分析和猜测,并遵循判断结果,大胆而果断地在维斯特洛活跃和奋斗,果然再没什么邪门事发生,最终从一个别人甚至不会多看一眼的小兵,混成了现在一举一动都能牵动着许多人神经和命运的大人物。
    可眼下,却有一个神秘的家伙,以银发女子的形象进入了自己的梦境……还自称是红神拉赫洛!
    她到底是真是假?如果真是本尊,那她在自己梦境中的模样,到底是她的真实外貌具现,还是为让自己降低防备心、更容易接受而幻化所成?还有,她此行目的是什么?
    ……
    大堆念头和疑惑积聚在心头,但艾格没有问出口,在梦境里,任何问题和证明都毫无意义。而面对一个自己很显然奈何不了的访客,最好的选择就是老老实实地顺着她的想法走,听听她能放什么彩虹屁。
    “久闻大名,拉赫洛女士。”艾格恭敬地说道,不久前还以为再不用对任何人装孙子,谁想如今居然有神冒了出来,“有什么需要在下为您做的吗?”
    “不少,但大部分你已经完成,剩下的一些也不是我来找你的首要目的,就先不提这个吧。作为我在对付你们称之为‘寒神’那家伙的这一战里的得力帮手,我决定给你些许奖励,以示表扬。”见艾格终于肯放弃捣鼓梦境好好说话,银发女子的表情柔和了许多,“第一件奖励是,一个忠告——塞外可以去,但千万不要越过霜雪之牙或鬼影森林最北端的那几个冰湖继续前进,妄图发现新世界或永久消灭威胁。”
    艾格略微一愣,没有接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原本就没打算进行塞外远征,那只是一个骗局罢了,怎么会连一个神都骗到了?’。”银发女子一声轻笑,毫不留情地戳穿了男人的真实想法。“我并不是神,只是一个被神话化了的人罢了,但记住一点:有些人虽然不是神,但当他的注意力被一个凡人吸引时,他对这个人而言和神没有多大区别……而现在你就是那个人。我对你的盘算和计划一清二楚,但我依旧得提醒你这一点,以防你将来闲得没事干了,打算前往这片大陆的北端,去一探寒神的真面目。”
    “嗯,你现在肯定又在怀疑我是要养敌自重,或干脆就是那个所谓寒神派来的了。”女子像能看穿人的所思所想一样继续说道,“而为了消除你的这一疑虑,我给你的第二件奖励就是,一个故事,真实的故事……有关这一切的解释。不要轻视这一项奖励,你可是这个世界唯一能得此待遇的凡人,连我最忠实的信徒,都从来别想让我对他们多说半句话。现在,问我:为什么我要自称是‘真龙之女’。”
    你讲你的,干嘛非要我参与互动?这哪里像个神的样子!
    那点上位者的自尊和倔强让艾格不是很愿意按对方说的来玩什么你问我答的过家家,但他同时也清楚——自己只是在凡人里混得还算可以罢了,那点尊严和骄傲,在一个能进入自己梦境,而即使是在这梦境里自己也奈何不了她的高人眼里,恐怕不值一提。
    他没迟疑多久:“为什么您要自称是‘真龙之女’?”
    “因为我的母亲真的是条龙,或者说,是条真龙。”拉赫洛毫不犹豫地答道,“把你现在脑子里冒出来女王的那两条宠物扔出去——用我母亲的话来说,‘它们也算是龙?’。丹妮莉丝养育大的那三条东西,充其量只能算是龙兽……与龙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亲缘关系、外形相近的庞大野兽罢了!我母亲,是一条拥有理性和智慧、讲文明和道德、掌握语言文字和魔法咒语、甚至能在人形和龙形间任意变换的高等龙族,那才叫真正的巨龙!我们瓦雷利亚人自称拥有真龙血脉,这是一个对事实的诚实描述,而不是某种抽象的文化概念或自吹自擂!”
    这么吊?那为什么全世界人都没听说过或见过所谓真龙?
    “这个世界只有我母亲一位高等龙族,她并非生长于此,而是在许多年前,肚中还刚刚怀上我的时候,遭到我父亲的姐姐——那个我从未见过面的姑姑嫉恨和敌视,施计偷袭放逐入时空裂隙……而来到这个世界。”拉赫洛语气平淡地说道,随后若有所感地瞥了眼露出见鬼般表情的艾格,笑了:“怎么,莫非你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亘古以来首位、还是独一无二的外来者?哈,那可真是莫名的强大自信。”
    艾格压根没有回击嘲讽的心思,听闻另一位穿越者、或者说穿越龙存在的消息已经足以让人震惊,而自己最大的秘密被像一张毫无价值的废纸般三言两语戳穿,就真的让他惊得连思维都几乎要停止运转了。直到这时,艾格潜意识里才意识到:对方之前说‘我对你而言和神没有区别’,恐怕还真不是虚张声势,她自称是拉赫洛,就这一下便猛然变得有可信度起来。
    脑子一片空白了两三秒,艾格才回想起来自己现在最该干什么:既然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对面前这人而言根本不算什么秘密,那比起震惊,自己更应该的是……
    他脱口而出:“那我到底是怎么会来到这个世界的?还有机会和办法回去吗?”
    ……
    第481章 梦境访客(下)
    “提问环节还没到,亲爱的预言之子。”拉赫洛对艾格开始相信并追问的态度感到满意,却摇摇头拒绝了回答,“听我讲完,答案自在其中。”她丝毫没在揭穿艾格穿越者身份这小插曲上浪费时间,而是径直继续讲述,“在我母亲进入、准确地说是被放逐入这个世界时,这里被另一位原生的主宰占据并视为私人领地,我母亲的凭空出现被其视为入侵,很快收到原主人‘尽快离开’的要求。”
    “不得不说,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只可惜搞错了前提:我母亲并非这位土著神认为的——是一位过路的时空旅行者,她并没有能力自行在不同的世界间穿梭。尽管很为打扰别人而感到抱歉,但我母亲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自己遭遇的困境,并请求接纳和拥有最低限度的生存空间。”
    “你肯定猜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那位土著神并无慷慨这项美德,之所以没有一见面就动手,完全是因为察觉到来者不好对付罢了。但当我母亲拒绝离开,甚至要求对方割让出瓦雷利亚半岛——当时它还不叫这个名字——作为领地时,战斗终于不可避免地爆发了。”拉赫洛没有再戏耍艾格,要他问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而是略微停顿后很干脆地接着说:“世界主宰和一位跨世界入侵者间的战争,可以想象,那必然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但我没法向你描述战斗过程,因为它发生时我还在母亲的子宫里,连蛋壳都还没形成。但结果显而易见:虽然我母亲在真龙中算不上强大,且刚刚经历一场毫无准备的时空旅行,还处于有孕的状态……但一个弱魔世界的原生主宰也没厉害到哪儿去,这场势均力敌的战斗最后以我母亲取胜而告终。那位吝啬而暴躁的土著神,原本想保住一个小小的半岛,结果却失去了整个世界,连带躯壳都被我母亲摧毁,几乎形神俱灭。”
    “几乎?”艾格抓住机会吭声。
    “几乎。”拉赫洛点头重复,“作为世界的前主宰,那家伙终究是有些底牌和保命手段的。我母亲没有消灭他,作为一名以守序善良为宗旨的高等龙族,意外闯入别人家受到驱赶,却反手把主人暴揍一顿后赶出了家门……在这种得了便宜的情况下若还穷追猛打不肯放人一马,在我母亲的道德接受能力之外。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她也受了伤,且因为激烈的战斗早产,在废墟中生下了我,没有能力再继续追击。”
    ……
    龙是卵生动物,怎么个早产法?难不成是变回人形态后流产?
    艾格心中好奇,但并没有提出这种不是很妥当的提问,而银发女子显然也无意解释——她悬在空中未动,但周围方才梦境被摧毁而留下的黑漆漆一片——艾格尝试意念重塑梦境未果的半成品混沌,就这样在他眼前仿佛放视频快进一样涌动变化起来:无穷远处飞来无数闪着微光的固态物资,飞快地彼此碰撞、互相环绕、沉淀、聚拢和堆积成一团快速变大的固体,最终演变成一个飞速自旋、冒着通红光芒的巨大球体,占据了两人视野中的大半。
    艾格刹那间便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一个初生的固态星球。
    拉赫洛和自己,恰好就在它的近地轨道上,得以用上帝视角俯视其表面!
    但变化并没有就此停歇,新生行星并没有维持多久表面布满岩浆的状态,而是在让人眼花缭乱的变化中又展示了一遍星球演化的大致过程:熔化的表面渐渐冷却凝固,液态水在低洼处汇聚形成海洋,陆地也由荒凉开始变得渐渐富有生机。大约半分钟后,这场梦境里的全息“世界形成科普快放”终于减缓速度,那颗已经表面蓝绿一片的星球终于停下了发狂似的转动,时间逐渐放慢,最后暂停在当下,一片被两汪大洋夹着的狭长陆地奇准无比地正对着在高空中俯视一切的两位梦境游客。
    那就是维斯特洛,艾格迅速从脚下陆地的形状分辨出这一点,并丝毫没费力气就在这片陆地北端、一片青灰和雪白色的交界处看到了那道几乎横跨东西的白色冰墙——绝境长城。
    这明明是自己的梦境,怎么对方反倒操控起来更得心应手?
    艾格不满地嘀咕着,但大概知道原因:就像处男没法在梦境中体验到男欢女爱的真切滋味一样,熟练的清醒梦者虽然在梦境中拥有一切权限,却终究没法只靠想象力就搞出自己从未见识或拥有过的东西和能力——简而言之就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触及到作为凡人的自己的——想象力盲区了。
    女子飘到他身侧,与艾格并肩望着脚下的维斯特洛大陆,抬手指向了长城的西北方:“母亲将那位敌人驱赶到了永冬之地——那片被极地冰盖笼罩,因仿佛永远都是冬天而得名的无人区,将那里作为留给对方的容身之所,并与之达成了单方面的约定:只要他不踏出那里,自己也不会再咄咄进逼,赶尽杀绝。”
    原来,这个故事与现实是以这种形式交汇,“寒神”竟是这个世界原本的主宰,它是被另一个外来者赶到那里去的!
    恍然大悟后,艾格心中震撼:若这故事为真,自己和那位非人类的穿越者“前辈”比起来,可实在是瘪三得很,亏他还开始沉浸在“自己是个大人物”的感觉里了!
    但赞叹和憧憬不过半秒,他便发现了故事合理性上的问题:“这么说来,我们费尽心力与之对抗的敌人,不过是您母亲当年饶过一命的手下败将?可它如今越过了您母亲给它划定的红线,侵犯了人类国度,您或您的母亲为什么不仅不出手给予惩罚,反倒让我们不要靠近或尝试去消灭它?”
    拉赫洛还是第一次遇到能在梦境里也保持如此清醒理智、思维迅速的凡人,她饶有兴致地望了艾格一眼,点点头:“问到点上了,所以故事还有蛮长的后半段……鉴于距你醒来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我们最好加快速度。”解释了一下言语间急切的原因后,她并不迟疑地向下讲述,“我母亲是一条真龙,通常情况下——即生活在某个中等或强魔世界里时,即使不能完成迈入下一个层次的质变性跨越,也会有漫长的自然寿命可活。但在这个魔力本就稀薄,而哪怕就这么丁点浓度都还时常不稳定的世界里,她就像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鲸鱼,处处受制,活得很不痛快。因为无法获得足够的能量,她在那场大战中的伤势始终未能痊愈,在诞下我仅一百年后,便因为衰老和暗伤而与世长辞。”
    原来那条穿越龙死了,艾格一皱眉头:那难道寒神不会尝试夺回世界,而是继续老老实实呆在仇敌划定的牢笼里?
    “你们口中的那位寒神,在发觉我母亲离世时确实不安分地想要夺回这个世界的控制权,且在最初趁我不注意取得了颇丰厚的成果,但它很快便发现:它从未放在眼里过的我,它敌人的女儿,居然在短短的百年岁月里,就成长到了远比母亲更强的程度!在一番简单的试探性交手……即那场你们人类称之为黎明之战的对抗过后,发现不妙的它便果断地打消念头,认输退回了老巢,继续缩在永冬之地装死。”
    “我当时曾考虑过费些功夫彻底消灭这一隐患,但一来嫌麻烦,二来太过自信而觉得没必要……当然,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更忙于另一件事而暂时放下了这一念头,直到后来意外发生。”
    快而不乱地讲述着过去的女声停顿了一下,忽然重新望向艾格:“你应该再问我一次,为什么我要自称是‘真龙之女’。”
    我更想问的是“什么意外”啊,艾格翻了个白眼,但事已至此,便干脆一条路走到底了:“好吧,为什么?”
    “因为我母亲是真龙,但我却不是,我只有一半的真龙血脉。”
    “嗯?”艾格满面错愕,全然掩饰不住惊讶:“悲风?”
    “那是什么?”拉赫洛疑惑地皱起眉头。
    “呃……没什么,既然您说您只有一半的真龙血脉,那另一半是?”
    “这正是关键所在,尽管母亲很少提起这个话题,但很显然,我几乎与你们一样的外形和生理构造,显示我的父亲应该是一位人类。但他绝不是普通人……我就是证据。”拉赫洛没有纠结那个奇怪的名字,也许是想追问但不敢再多耽搁:“虽然我是真龙所生,但我落地就是人形;尽管没有我母亲那样在人与龙间任意变换的能力,但除了从没体验过有翅膀和尾巴是什么感觉外,我几乎在每一项素质都远比我母亲要强。我比人形态的她要强健、美丽、敏捷迅速,在对能量的感知和运用上也比她更轻松和高效,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我比她不可思议的更长寿。”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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