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同为女性的荒冢屯当家人——威廉·达斯丁伯爵的遗孀芭芭蕾夫人回想起凯特琳的警告,要求卢斯·波顿先拿出“杀死疯王女儿和她宠物”的证据。
    丹妮莉丝拥有异于常人的典型坦格利安外貌,而她剩下的两条龙更是世间绝无仅有的怪兽,无论卢斯·波顿是拿出一颗长着银发的女人头颅还是掏出龙的一鳞半爪,都足以证明他确实与之作战并取得了胜利——可就是这条明明算不上过分的要求,波顿偏偏一样也拿不出,甚至在发现瞒不过去后摆出阵型,干脆痛痛快快地亮出了新缝的红龙旗。
    于是,一场本该鼓舞人心的会师,瞬间变成剑拔弩张的危险对峙。
    ……
    城外两军顶着风雪对垒,而躲在遮风挡雪又温暖安全城堡内的艾格也过得并不惬意。
    一通稀里糊涂的痛打和“鞭笞”把二小姐的腾腾杀气给压住固然是意外收获,但他与北境统治家族真刀真枪打过一场后的关系毕竟不可能像忄青色作品里那样简单地“一炮泯恩仇”——波顿在抵达城外后不久便以友军之名要求进城,而艾格自然是以城堡已满的名义回绝了这一申请,这么做固然是为了保证自己和史塔克们的安全,可无法否认:从阵营角度来看,已经当面正式向女王宣誓效忠了的波顿才是“事实上”的盟友。
    万一城外越聚越多的北境援军与波顿家的部队发生冲突,赠地军是该出城相助还是坐山观虎斗?
    万一波顿军遭受损失,事后闹到女王面前扯起皮来,不肯放盟友进城的自己要不要背上一锅?
    要纠结的事情本就已不少,更让人不爽的是人类还有这样一种天性:陌生人间可以不打不相识,而熟人朋友却稍有不顺遂便能反目成仇……艾格现在就站在后一种情况的边缘。他利用与史塔克家的良好关系顺利启动了心中大棋,而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得承受来自狼家更甚对敌人的仇视和怨恨。
    在这种情况下,艾格努力保护史塔克们真真叫一个两头不讨好:女王和她的幕僚会觉得他妇人之仁不顾全大局,狼家则会觉得他道貌岸然、“既当女表子又立牌坊”——扛压力担风险,还没人领情。他这些天与几位史塔克尤其苏醒后的罗柏进行的交涉和会面那叫一个不舒服:没有辱骂和冲突,也客客气气礼数周全,但一团和气的表象下是一层由提防、疏远和敌意凝成的无形隔阂,即使艾格出示波顿要求进城的文书或将罗柏带至城头让他观察城外挂起了红龙旗的恐怖堡部队,也没能让他彻底释然或信服。
    艾格丝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微有点放松警惕或麻痹大意,史塔克都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组团溜出城堡或在他背后捅上一刀,然后设法迎战有波顿支持的丹妮莉丝。而在这一切确实都是自己起头造成的情况下,他连委屈的资格和倾诉对象都无,只能凭着钢铁般的意志,硬着头皮在自己选择的这条——并不高尚的路上走下去,在成为赢家并书写历史前都不回头。
    而女王的到来,总算能让他从这种叫人压抑得难以呼吸的氛围里暂时抬头喘一口气了。
    ……
    心疼刚刚伤愈勉强起飞的伊耿,丹妮莉丝此行南下临冬并未扮演龙骑士。被艾格的“巫术”所摄意见不一而组织不起进攻的北境援军在卓耿和雷哥于空中露头后的第一时间便果断拔营退回赛文城。清场后的临冬城对国王大道方向上,一袭白衣的丹妮莉丝骑于马上,领着自己的移动御前穿过临冬城大门进入这座已经插上她旗帜的城堡,又通过吊桥和前院,最终来到人群聚集的门后场院中间。
    守卫室正对的空地上,先一步进城的无垢者们尽职尽责地占据好了全部关键位置,警惕着周围三五成君羊交头接耳的“临冬城守卫”,而正中央的艾格等赠地军高层则和史塔克全家站在一起,列队恭迎御驾。
    弥桑黛熟练而响亮地唱出自家女王的那一长串头衔,艾莉亚恨恨地盯着光彩夺目足让任何女子自惭形愧的丹妮莉丝,罗柏·史塔克一眼便望见了跟在疯王女儿身后俨然忠实臣属的卢斯·波顿,恐怖堡伯爵用毫无波澜的冷漠目光注视已经用行动和他撕破脸皮的赠地之主艾格……而后者则用琢磨的目光,仔细入微地观察了一遍瓦里斯和小指头的神色表情。
    各怀心思,场面一度寂静无声尴尬至极,直到伤势未愈的罗柏·史塔克一咬牙关走出人群,像先祖“降服王”托伦·史塔克一般,时隔三百年,再次向一位骑着龙的坦格利安屈下了膝盖。
    “向七国真正且唯一的王——我献上临冬城和史塔克家的忠诚。”并不擅长于此的年轻父亲躬身低头,一字一顿虽不情愿但郑重无比,“北境的刀剑、斧头和长矛听从您的召唤。只要陛下公正平等地对待每个臣民,我们便将永远追随于您。”
    宣誓的话音在冰冷的空气中散去,却并未立刻得到答复,丹妮莉丝昂首走出,来到罗柏·史塔克跟前,低头看向下跪的北境守护,满足和犹豫交织,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守夜人总司令和恐怖堡伯爵——她此行北上招揽到的两位新帮手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先行南下——在临冬城等她。在小女王一开始的猜想里,自己晚一步到临冬城时不外乎会看到以下三种情况:要么是先到的艾格成功说服史塔克家效忠自己;要么是两人汇合后已经成功拿下临冬将史塔克们用枷锁铐了起来;不然就是战事不顺,临冬城依然在自己的敌人手中。
    ……
    第一种情况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作为颈泽以北长久以来的统治家族,赢得史塔克的支持便等同于拿下了整个北境,统一七国的任务瞬间便完成了三分之一……哪怕只是在领土面积的比例上,也算是一个重大突破,至少让她能省下更多时间精力去完成“大王领计划”。
    而若是第二种情况嘛,丹妮莉丝也想好了处置办法:她将剥夺史塔克家的财产和地位将他们驱逐出维斯特洛,提拔抢先效忠的波顿为新的北境领主。扶持这位并不服众的北境老二上位,待到将来天下平定,颈泽以北的诸家势力便会在内耗和互相对抗中消磨掉大半精力实现制衡,王国北部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无虞……
    至于最后一种糟糕的情况嘛,对策也很简单:骑龙天降,火烧临冬,干脆把史塔克家从世上抹去,连活捉的功夫都省了,在战斗中杀死敌人,可比处决俘虏要简单许多,还没有残暴嗜杀的嫌疑。
    小女王想了那么多,却终究也没猜到:她碰上的是介于第一第二种情形间的某种混合状态。
    只要不眼瞎都看得出大门不久前曾被暴力打开,城堡内的战斗痕迹虽已几不可寻,但避冬市镇内受伤的居民和士兵却是活生生的证据……临冬城毫无疑问是被攻破了的,但它的主人却并未锒铛下狱,而是依旧衣着体面行动自由,没有半分俘虏的样!
    史塔克家的称臣效忠并非全然自愿,而是被守夜人打出来的!
    臣服就是臣服,当然不分自愿还是被迫……不然伊耿到老死也成不了征服者。丹妮莉丝不是没有接受过心不甘情不愿的投降和效忠,但史塔克家可是在篡夺者战争中参与推翻了自己父兄王朝的叛党主力。别人家的心不在焉,她只需要保持理智便可以容忍,但若对象换成眼前这群有着血海深仇的前假想敌,那可就不仅需要理智,还得加上不可思议的大度了!
    冷风呼呼作响,时间一秒又一秒地过去,罗柏跪在冻土地上的右膝盖被融化的雪水打湿,本就带伤的身体也因为长时间维持不适姿态而开始微微打颤……不安的气氛开始悄无声息地蔓延,直到艾格察觉到不妙,咳嗽一声后出言圆场:“陛下,天气严寒,您还是速速做出决断,再进屋商讨下一步行动才是。”
    熟悉而有磁性的男声将丹妮莉丝从内心活动中唤回现实,她忽然意识到:是否接受并不仅仅是自己个人的事情。无论是攻破临冬城却没有伤害任何一位史塔克,还是在场面僵冷时出声干扰,都指向了一个结论:艾格希望自己接受。
    而她愿意大业未成,便先为一己私愤,在自身和她最有力的追随者兼同志间制造裂痕吗?
    答案显而易见。
    “史塔克大人。”女王无奈地开口应道,虽是在答复罗柏的誓言,双眼却直直地望着刚刚发声的守夜人总司令——就算别无选择,她至少能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告诉艾格,自己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做出了让步。若这份人情能让他在接下来对自己的服务中更卖几分力,也算不白费她今日的强忍不甘:“以新旧诸神的名义,我保证——只要你忠诚效力,我必然报答以公正。”
    ……
    第529章 勾心斗角
    给几百个无垢者腾地方简单,迎接两条龙却是大工程。幸好眼下临冬城内无论守卫还是仆从全是艾格的手下客串,不是自己的家不心疼,自然是该拆的拆该搬的搬……诸事配合绝无屁话,更不会闹出争执和冲突来。一通调动把人、马、龙和物资都安顿妥当,临冬城内就连神木林中的空地、詹姆和瑟曦当初偷情的废旧首堡都挤了个满满当当。
    于是,艾格先前用来拒绝波顿军进城的理由“空间不足”到头来成了真,不仅恐怖堡精锐不得不继续在城外驻屯,就连赠地军也被迫选出上千倒霉蛋,嘀嘀咕咕地前往墙外扎了营。
    小半天的忙碌后,女王亲卫队完成了进驻城堡的操作,终于腾出空闲来的丹妮莉丝,在临时征用的临冬城大厅隔间内召开了一次简单的非正式会议,商讨下一步的行动方向。
    基于很简单的信任方面考虑,这场会议并没有让刚刚投诚的两名北境贵族参与。
    在首座女王的右手第二个位子里坐下,艾格扫了一眼在场之人:小指头身为女王之手自然坐在他左边的一号位,瓦里斯作为情报总管和先他一年加入的老人独自坐在了对面……弥桑黛站于丹妮莉丝身后,女王的另外半个御前则还远在千里外的南方君临前线。老实说,哪怕仅仅半年前,他也绝对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和这个组合同桌而坐共商大事。
    政治,这是个和守长城打异鬼截然不同的领域了,在这里,活人远比死人更可怕。从守夜人总司令忽然变身女王臣属跻身御前之一,艾格就像一个人机小王子跳过匹配练习直接跑去打职业联赛,说不紧张是假的。但在少量负面情绪背后,更多的是涌上心头的兴奋和豪情。
    他把玩权术的本领或许没有另外两位老玩家高明,却手握强军、拥有将女王洗脑过后她的宠信和倚重,更攥着任何人都不了解也难以掌握的底牌——这几大优势,完全够补齐自身在权力斗争手段和经验上的缺陷了。
    ……
    “好本事哪,总司令大人。”瓦里斯屁股刚沾上椅面,就带着敬佩神色用赞叹的语气说道,“一夜拿下临冬城,又成功逼最顽固的反对者携北境向陛下称臣效忠,光这两件事展现出的能力、头脑和口才,就够往后的学士在纂写《真龙王朝编年史》时反复写下您的名字喽。”
    虽是奉承和夸赞,这番话却让艾格不爽到极点:不管是不是有意,瓦里斯事实上都是在提醒丹妮莉丝:“史塔克家并非主动臣服,忠诚度可疑”——而每一次这样旁敲侧击的暗示,都会让女王对狼家的厌恶更增一分。这种好感度上的变化在短时间内不会立竿见影地表现出后果,但长此以往,终有一天会累积突破某个阈值,并最终在导火索出现时让局势向不符合自己利益或期望的方向发展。
    这种谗言,可比直接告诉丹妮莉丝“史塔克不可信任”要高明巧妙许多,就算听得出,也没有完美的应对之法。
    “瓦里斯大人过奖了,谈不上什么能力和头脑,我不过是擅长‘用真理来说服人’罢了。”艾格一时没想明白太监到底在想什么,但不敢把丹尼莉丝当傻子,所以没有否认史塔克家并非主动打开城门这一点——只是像往常一样,对事实稍作了修饰:“值得高兴的是,史塔克公爵是个很明事理的人,这省了我们许多功夫。”
    一群本世界土著当然听不出他刚才玩了一个怎样的梗,在说服临冬城主投降称臣这件事上,艾格还真没费什么口水——热武器那六亲不认的威力和凯特琳以母亲身份进行的劝说,可比他这“守夜人叛徒”的口才要好使得多。
    “陛下有理由不喜欢史塔克家,但我向天上诸神发誓,先民后裔对誓言有他们的底线。”守夜人话音刚落,培提尔·贝里席便忙不迭地也跳了出来,“好消息是,眼下临冬城尽在陛下掌握中,您不必纠结是否需要信任他们,只需小心谨慎不让局势失控,让他们纵有异心也没机会起事,便可将整个北境都牢牢握在手中……待到天下平定,北境人便是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老老实实当您的忠臣了!”
    艾格眼睛一眯,心中略微放松:“谗言”这东西没什么完美的破解之策,只能用截然相反的“美言”来进行中和式对抗……在自己想保史塔克家的目的明确暴露不再适合说好话的情况下,有人代为发言实在再好不过。小指头曾在徒利家为养子,与现为史塔克夫人的凯特琳相识多年关系亲密,自然和艾格一样希望保住狼家,日后以其为自身的政治资源,这就导致了一个很滑稽的状况:虽然艾格与其并无私交甚至还敌视之在暗中给他下过绊子,但眼下,他们却在没有过任何沟通的情况下拥有了一致利益,成了天然的盟友。
    真是世事无常。
    “好了,别再说史塔克家的事了。”丹妮莉丝当然能感觉出自己的下属们正试图在这件事上左右自己的想法,然而相较起史塔克家对她到底是否真心效忠来,她显然更想先办正事——皱起眉头,女王不悦道:“北境已经臣服并公开支持我,对这群我曾经断定必然要为敌的人,没法奢求更多,各位还是讨论讨论,下一步该做什么吧。”
    “自然是整顿兵马,命史塔克召集北境军队,尽快完成准备并向南进军。”艾格迅速接话,“冬季不知何时能结束,但可以确定的是眼下的天气比前些时日略有好转,若不趁这个时间窗口迅速离开凛冬最为严寒冷酷的北方地带,一旦气温再度转冷乃至来上一场暴风雪,我们必然坐困于此陷入动弹不得的尴尬境地。临冬城粮草充足固然不担心挨饿,然浪费的时间精力,延误失去的宝贵战机,远离期间主战场上可能发生的变故……才是最要命的威胁!”
    “艾格大人所言有理,时间宝贵,自当珍惜。”瓦里斯点头称是,然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抓紧时间的同时,却也得走稳每一步哪。我丝毫不怀疑史塔克家对誓言的认真程度,但诺大北境多少贵族,谁能保证封臣们也能一如封君般重视荣誉?别忘了,篡夺者战争时,每一位北境贵族都为推翻陛下父兄的王朝出了力,若他们依然执着地认为陛下是疯——您父亲的女儿,或是为自家在战争期间逝去的亲人而耿耿于怀,而拒绝响应号召,那陛下又该如何?”
    “我们根本不需要、也不可能让每个北境贵族都起兵支持我们!只要留足兵员把临冬城捏在掌心,裹挟罗柏和史塔克家的军队南下,北境之主公开支持了我们,他的封臣就算不响应号召出兵南下,也绝不至于起兵反抗封君,扰乱自家的地盘。而这就够了!”
    艾格合上已经张开的嘴,诧异地望了望小指头——他刚才也想这样回答的。在赠地当惯了说一不二的头头,忽然回来体验被人抢话的滋味……还真是古怪。看小指头反对太监观点如此积极迅速,似乎这两位女王重臣间……对“影响丹妮莉丝想法能力”的竞争进行得还颇为激烈。
    也不知,两人意见相左,到底确实是出于各自的考虑,还是只为互相作对要更多一些?
    来不及多想,艾格还是在原先台词被抢后尽可能快地搜肠刮肚,又拼凑了些论据来,旗帜鲜明地摆出立场:“北境正与铁群岛激烈交战,本就无法完全腾出手来,更何况时值凛冬粮食紧张,庞大的军队会让后勤变为灾难。我的建议是,只要几家在维斯特洛叫得上号的大贵族能象征性地出兵支持,加上史塔克军凑出两三千来随行参与南征,便已经绰绰有余。正如瓦里斯大人所说,北境对陛下您心存芥蒂……赠地军、无垢者和陛下新建的自由民军团加起来已经是颇为可观的大军,与其强迫北方人征召起士气不足的大军充当累赘,还不如叫他们多出点粮草军备来得实在!”
    士兵军官们不作数,灰虫子等其他御前成员又远在南方王领,在这临冬城内,丹妮莉丝会倾听和在乎的不过这屋内的四人——其中弥桑黛只对女主人忠诚显然无心站队,那自己+小指头与瓦里斯间……2对1的比例便妥妥占据上风。眼看女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有那么一刹那,艾格觉得有关北境的话题可以告一段落。
    但瓦里斯只怔了不过两秒,便眼睛一眯,又有话可说。
    “确实,若陛下只想抢回王座,那自然是得赶紧点齐人马杀向君临。但您别忘了,您的目标是统一七国,为人民带来更加安稳幸福的生活,北境也是陛下王国的一部分,作为您成功拿下的第一站,您若是仅仅榨出物资、强征兵员便匆忙奔向下一站,岂不又是在重蹈奴隶湾时的覆辙?陛下忘了阿斯塔波和渊凯在您离开后陷入了怎样的混乱,人民遭受了怎样的苦难和折磨吗?”
    糟糕,叫这老太监先手抢占道义高地了!
    艾格本人也颇擅此道,自然一眼就看穿了瓦里斯的把戏,然而他本以为这场临时会议是女王和她忠实臣属们商讨该如何拿下七国的私下交流,彼此间无需假惺惺地满口仁义道德而只要实事求是即可……谁想御前中出了个捣乱分子,八爪蜘蛛如此聪明人物,竟会如此显而易见的利害关系都不顾只想着拖后腿,无备对有心,一时不察间倒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北境和奴隶湾,这两地有何共同点,怎么能混为一谈?阿斯塔波和渊凯在丹妮莉丝离开后乱成一锅粥,是因为她消灭了原先的统治阶层破坏了原先的社会结构却没建稳新的规则,但北境除了安柏家倾覆于尸鬼口下外没第二家贵族灭亡……罗柏这个当家人平安无事,效忠于他的若干家族就算再清楚他对女王的效忠是被逼无奈,也最多就是缩在城堡内拒绝为坦格利安的复辟而战——就算乱,又能乱到哪儿去?
    ……
    艾格和培提尔是旁观者清,想明白这点毫不费力,但丹妮莉丝才是内心遭受折磨的当事人……就在两人理清头绪开始组织语言准备反驳瓦里斯的这片刻之间,女王的脑海里已经回放了一遍她在奴隶湾时犯下诸般错误造就出的两个人间地狱,无数家破人亡的惨剧至今仍然历历在目仿佛就在眼前,强烈的内疚和罪恶感汇到一起,一下让她的客观理性和判断能力全飞到永冬之地去了。
    “陛下,这是两码事……”
    “好了!”丹妮莉丝打断了小指头的焦急应对,目光一下变得坚决起来,“瓦里斯说得没错,北境也是我王国的一部分,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简单地掠夺物资征召兵源便匆忙赶往下一站。我会花一点时间在这里,倾听贵族们的呼声,了解人民的疾苦,待到北境所有贵族和平民都认可我的统治,承认我的身份并愿意支持我的理想时,再去征服下一处。”
    那你估计要到开春甚至入夏了……有没有搞错,这种低级的道德绑架你也中招!?艾格瞪大了眼睛,他本以为2比1已经足够少数服从多数,却忘了这屋里还有女王本身存在,更料不到:瓦里斯只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让他的君主成了自己计划的最大障碍。
    有心想再争辩,却思及自己刚刚入伙没多久,资历尚浅话语权还不够,又刚刚才用了一回自己的“面子”让女王接受史塔克的效忠誓言……正犹豫为难间,一向是心血来潮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丹妮莉丝……已经连详细的命令都下达下来了。
    “培提尔,你设法尽快联络灰虫子,告诉他们暂且放缓以君临作为进攻目标,以保存实力作为第一要务。瓦里斯还有艾格,你们一个消息灵通,一个与北境人相熟——联络贵族和本地居民,并详实汇报他们所思所想和心态动向的任务,便交给你们了。”
    ……
    第530章 党同伐异(上)
    会议终了散场,艾格眉头不展地离开房间,颇有些心情郁郁。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独立”在古今中外天南海北都永远有存在的土壤了,从个人角度来看,宁为鸡首不为牛后这句话还真是有些道理:在一个大国当官员或重臣,在某些方面还真就不一定比占据一块穷乡僻壤当土皇帝或军阀更舒服。别的不提,至少自己在赠地单纯地当他的守夜人总司令和赠地之主时,每天都目标明确思路清晰,不仅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也能一有主意便立刻着手开始实施……并毫不动摇地坚持下去。
    当大哥好多年了的他,哪里能立刻适应这种办点逼事还得与好几个人商量,满肚子计划亟待实施却居然被上级否决并打了回来的滋味?
    不爽感油然而生,艾格目光游移,眯着眼开始思索解决眼前难题的办法。
    “总司令大人。”守夜人正在神思飘飞,身后却突兀地响起一个刻意压低不过相当清晰的声音,“我想与阁下一同走走,也不知您是否有空?”
    说话者是先一步离开会议室的培提尔·贝里席,没想到他出门后就站在大厅内的一根柱子后,直到自己经过才出声。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一同走走”自然不是单纯散步压马路的意思,艾格立刻收起思索换上浅浅微笑:“培提尔大人!自然有空,在下也正好也有一堆问题急需求教于您,求之不得。”
    ……
    两人一个是辅佐丹妮莉丝多年的女王之手,一个是新晋入伙的守夜人总司令,头一回有闲暇以同僚身份碰头,凑在一块略作交流倒也不至于引起特别注意或怀疑。没话找话地闲扯了一大堆东西,两人并肩从大厅走到了室外。
    屋外,天色已晚细雪依旧,呼啸的冷风吹得火盆里的焰苗都摇摇欲熄,来来往往的无垢者和赠地军士兵也比白天稀少了许多,艾格摆手示意侍卫们远远跟随,两人向临冬城内艾德·史塔克昔日专为妻子所建的圣堂走了几步,待到四下空旷再无隔墙有耳之忧,小指头话锋一转,开门见山地直入正题:“刚才的会议总司令大人也在场,您可有怀疑过:堂堂八爪蜘蛛,何等聪明人物,为什么会表现得连小儿皆能明白的浅显道理都不懂,巧言献昏招,诱使陛下做出在北境浪费时间这种愚蠢的决定?”
    当然怀疑过,艾格甚至已有简单推测,但小指头特意跑来神秘兮兮地问这句话,当然不是要听自己聪明的回答。他摇摇头,很配合地接话:“着实不知,还请首相大人指教?”
    “不瞒总司令,自瓦里斯伯爵以大量情报为见面礼投奔女王起,我与他之间就一直有异见与不和,三天两头就有争执和辩论。彼时,我以为这些‘政见不一’来源于思考问题的角度不同,但在心底里,大家都是在以各自的方式服侍共同的主人,为女王陛下的利益而竭尽所能地出谋划策。”培提尔表情凝重地摇摇头:“正是抱着这一想法,我才和大人您一样——在那太监忽然于会议上跳出来,打着道义大旗胡乱支招时猝不及防,没能在第一时间想出反驳之辞。”
    确实如此,艾格点头,没有接话。
    “并非指责或不满,但女王的脾气有点怪,想必总司令大人自己也已有所察觉:陛下在尚未定主意前,只要别人能搞得清她在想着什么、好哪口,很容易就能左右她的思路,让她依着自己的想法来进行决策……但同时,一旦她做出某个决定,即使这个决定再愚蠢再荒唐,在事实证明这是错的以前,谁都没法劝得她回心转意。”小指头继续道,被迫流亡海外多年后重回维斯特洛,如今的他不再像原先那样动不动就露出猥琐的促狭笑容,言谈举止稳重了许多,倒颇匹得上他女王之手的身份:“现在瓦里斯抢先出手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这第一局我们已先输一筹——眼下,相较徒劳地劝说女王别在北境浪费太多时间,我更愿意也更该思考的是:那太监突然献此昏招,到底是有何居心,我们又该如何反制?”
    怎么张口闭口都是“我们”?谁和你“我们”了!
    艾格心中冷笑,但考虑到此刻他确实和小指头站在同一战线,也就忍了忍没去拆穿对方靠潜意识暗示拉近彼此关系的花招:“哦?愿闻其详。”
    “我首先想到的是:瓦里斯是在以此打压史塔克,帮扶波顿。”小指头一点也没卖关子,而是痛痛快快地开始说自己的判断,“你我都是史塔克家的朋友,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既然自己人,就不说那遮掩话了。没人眼瞎——你、我和女王都清楚:史塔克家是在守夜人攻破临冬城后才被你用‘真理’说服向女王效忠的。且不说罗柏那孩子的臣服确实算不上自愿,就算真是,他也很难指挥得动全北境,让大家都心服心愿地掏家底出来支持一位‘疯王之女’的复辟。”
    两人渐渐走近圣堂,培提尔抬头望了眼在北境难得一见七芒星,又看了看越来越黑的天穹,才继续道:“可想而知,一旦女王发现:临冬城公爵的公开效忠居然无法带来北方人的完全支持,那她对史塔克家的重视和认可就会大打折扣,反之对手握精兵且首先来投的波顿的青睐则会大大加强。而鉴于波顿伯爵就是瓦里斯引见给女王的,他获得了女王的信任和重视,也就间接等同于瓦里斯自己对女王的影响力也获得了加强,八爪蜘蛛便在这场御前的权力竞争中小胜一局,让我吃了个暗瘪。”
    这也正是艾格的推测,他这回倒真是信服地点点头,且更加好奇为何小指头依旧是一副言犹未尽的腔调——按照经验,“但是”后面必然还有内容。
    “然而,转念一想后,我发现事情恐怕还远没有那么简单。”不出所料,小个子男人一个转折后声音变得越发严肃,“以八爪蜘蛛的见识阅历和头脑,他绝不至于看不出女王坐困北境所带来战机延误和指挥不灵等后果对她夺取七国大事业可能造成的危害。我了解这太监,他是个极端理性的权力玩家,擅长且注重保持自己的地位和影响力,却绝不会出于意气而干损人不利己的蠢事。若仅仅是为了扶持他在北境押注的盟友,打压史塔克家、大人您和我在女王眼中的形象,他有千千万万种办法可以选择,绝不至于会给丹妮出这么一个危害到她整个事业、进而也威胁到其自身‘情报总管’身份的糊涂建议。”
    “瓦里斯只有在确定自己能获益的情况下才会坏他人之事搅局。”培提尔收回左顾右盼的视线,转过头来,在临冬城内肆虐的穿堂风中用锐利的眼神盯住了正装傻充愣的艾格:“思前想后,我猛然意识到:要么是这太监年迈昏愦犯了蠢——这不太可能,要么就是……他将某位女王之外的人或势力的利益,摆在了更高的优先级上来考虑。”
    “那么,问题来了:女王在北境浪费了时间,谁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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