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泉陵侯温谨明也是团结过寒门出身的官吏的,若是能有效增强己方力量,世家大族也不是完全不知变通,特别是李氏等大族此前已经在原则问题上受到了天子的严厉申斥,想要崛起,必定会往务实的路线上走。
    卢中茂喝了一口茶润喉,继续道:“而且书籍中的字数既然少,那些教材制作起来也容易,否则光是准备,就得拖上一年甚至数年功夫——咱们的天子实在是一位务实之君。”
    大周立国数百年,期间不止一位有识之士看出知识难以推广的问题,却无法从根本上解决此事,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书籍的价格太贵——如今还没有雕版印刷术,书籍流传纯靠手工抄录,造纸技术也受到垄断,建州这边的宫用纸张尚且算得上柔韧,再往外一些的地方,甚至还有人家是用竹简的。
    倘若书籍的内容能做到极端精简,多少也能解决一些这类问题。
    卢中茂笑道:“而且卢某又想,如今所定四门学科,照排行依次是经典、律法、农书以及理学——陛下为何要把经典排在第一位?”
    温继善欲言又止,他刚才差点没忍住出言纠正对方,那四门学科的排序其实是他们定的,跟天子无关,不过温继善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等人之所以这么安排,源头还是在于陛下之前设置擢才试的时候,其中第一门考试科目就是经典,所以归根到底,卢博士所言无误,正是皇帝本人将经典排在了第一位,大臣们不过是察觉到了天子的心意,才照依样而为。
    卢中茂道:“这首要原因,自然是因为经典文章微言大义,乃世间道理之所在,其次则是咱们定教材时,只需择选重要篇目,无须亲自动笔撰写,等篇目确定下来后,可以先将这一类教材发往各地,然后再定律法、农书跟理学的内容,这样一来,也不耽误乡学那边教授学生的时间。”
    现在除了太学这种地方各个学科都有不同老师负责教授外,其余私学当中,都是一个老师同时负责多门学科,卢中茂的意思是,先让那些乡学老师教经典,等他们教完经典后,建平这边的后面的教材也该编写完毕。
    到了这时,温继善总算说了一句符合他祭酒身份的话:“那些所学篇目,自然该在石经中挑选。”
    ——太学中有很多刻录了经籍的石碑,被称为石经,这些都是经过大儒筛选的重要典籍,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卢中茂笑道:“自该如此,过年之后,太学生们也该回来了,咱们先圈定一下该教授那些篇目,到时候便让他们帮着抄书。”又道,“不过单单一乡之中恐怕就有上万学生,仅仅靠人力抄录,恐怕速度太慢。”
    温继善建议:“你我干脆上奏陛下,从库中调绢布和大纸,先从石经上头拓印个几百份,然后分送诸地,反正乡学之事尚未在天下推广,一时还不用积攒太多教材。”
    ——这个时代虽然还没有雕版印刷术,但已经有了足够成熟的拓印技术。
    温继善既然把拓印份数局限在一千以内,基本上是只考虑了建州附近老师所需的教材,至于学生,则不曾计算在内——这也是常事,一些寒门人士在学习时,受条件所限,无法接触到真正的纸笔,他们只能用树枝在沙子上头试着写字,唯有资质格外出色之辈,才能受到老师青眼,得到一些资助。
    卢中茂:“那边依祭酒之言行事。”
    作为此地年龄最小的一位太学博士,褚岁站大部分时间都在安静旁听,直到此刻终于站起身,向着卢中茂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多谢卢博士,今日若非卢博士指点,晚辈岂能知晓陛下深意!”
    温继善也跟着行了一礼,同样也是发自内心地感激涕零——当今皇帝城府太深,做事情又环环相扣,若是只有他自己,恐怕难以想得如此周全。
    *
    年假结束,各部台刚刚恢复工作,温继善、卢中茂还有褚岁三人的联名奏疏就送到了皇帝的案头。
    温晏然随意扫了一眼,发现上头有一行字“现需布帛大纸等物作印字之用”,就召了负责管理皇帝私库的少府过来。
    ——作为一个刚穿越就登基的人,温晏然其实存在一个少有人知道但确实存在的巨大视野盲区。
    因为她一开始的职场起点实在太高,所以反而容易看不清下面的真实情况。
    温晏然对民间疾苦缺乏足够的了解,然而周围的大臣却无人意识到此事——第一是因为在这个时代,士族对黔首存在着一种天然的忽略与轻蔑,第二则是因为天子一登基便表现出远超成人的洞察力跟判断力,臣子们经过几场叛乱的洗礼,已经逐渐接受了皇帝天命所归生而知之的设定,而且每次在朝堂上提及民生问题时,皇帝反应也足够敏锐,他们便自然而然地走入误区,觉得天子此人应当没什么不了解的事情。
    对穿越毫无概念的大臣当然不明白,温晏然之所以能对朝政问题做出基本的判断,只是因为她上学的时候多少听过点跟生产力社会关系古代社会矛盾有关的内容。
    就像她确实不通兵事,所以对骑兵装备缺乏基本了解一样,作为日常生活中基本只能接触到宫廷贡物的人,温晏然对当前社会的技术水平也没有正确的认知,所以在看到“印字之用”时,便顺理成章地在脑海中留下了大周已经存在印刷术的错误观念。
    既然大臣在认真工作,那身为上司,温晏然当然得替他们解决物资问题,等少府来了之后,就令侯锁配合卢中茂等人行事。
    温晏然向侯锁道:“既然要印书,侯卿就多备一些布帛纸张,其余木雕版还有墨汁等物,也都由少府提供,卢卿他们如此辛劳,少府办事时勿要过于简省。”
    她的话语里有一种皇帝所特有的笃定之态——在分派工作时,跳过能不能的询问,直接进入到安排人干什么的环节。
    侯锁闻言,当即深施一礼,满口应承,他自然不晓得皇帝说的木雕版是什么,不过作为职业要求就是曲承上意的内官,少府令相信自己绝对有能耐把天子需要的物件设计出来。
    等离开西雍宫后,侯锁更是一刻也不曾耽搁,立刻去了太学那边找卢中茂等人沟通,同时还带了一批布帛跟木板过来。
    温继善看着木板,面上满是不解之色:“……少府这是何意?”
    侯锁也不隐瞒,当着三人的面,直接将皇帝的话复述了一遍。
    “……”
    侯锁讲述完后,无人应答,唯有某种奇异的安静在室内弥漫,卢中茂瞳孔猛缩,感觉自己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朦朦胧胧又异常重要的的念头。
    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石经,有了纸张,有了拓印技术,距离雕版印刷的出世,当真只差临门一脚而已,这个突破来得可能早也可能晚,温晏然在宫中随口一言,便直接将未来不知哪天能出现的技术革新给怼在了能代表大周最高科技水平的工匠们的脸上。
    ——误会不止会出现在将梗玩到飞起的评论区里,也能出现在朝臣的日常奏对当中。
    卢中茂感觉自己大脑开始发热,她到底年纪大了,身形不由晃了一下,跌倒似地坐在椅子上:“卢某,卢某还需多想一想。”
    褚岁神情郑重,连卢博士都需要仔细想一想的事情,必定十分要紧。
    按照三人之前的思路,是用布帛大纸拓印石碑,借此减少抄录的工作量,卢中茂在心中嫌弃过石碑太大导致拓印时必须使用布帛或者大纸,却完全没想到,他们可以重新做一个大小合适的“新石碑”。
    至于“新石碑”的材料,皇帝也直接给了结论——用木头来做。
    比起石块而言,质地软且轻的木头雕刻起来自然要容易得多,而且她细细思索“木雕版”三字,越想越觉得,这是一种何其了不起的思路。
    现今书籍的价格过于昂贵,原因不仅仅在于合适的纸张数量少,更在于人力成本高——在没有雕版印刷术的年代,书籍是需要人手工抄录的,而世上识字的人本就不多,识字且能进行抄写工作的就更少。
    可是等雕版印刷出现后,这些问题就能被直接解决大半。
    卢中茂的目光忽然又锐利起来,她看着少府令,语气郑重:“并非我等不信侯少府,实在是此事事关重大……”
    侯锁一看卢中茂的样子便心中有数,立刻三指向天,当场立誓:“卢博士放心,天子所命之事,纵然与父母子女相对时,侯某亦不敢泄露只字!”
    他一面说一面微微有些疑惑,感觉自己仿佛以前曾经就讲过类似的话一般。
    良好的记忆力让侯锁很快想起了这种熟悉感的来源:当初知道天子设计了马鞍马镫的时候,他就在钟将军面前立过相同的誓言,侯锁相信,只要自己还能在这个位置上继续坐下去,以后还大有继续立誓的机会。
    私室中,褚岁同样三指向天,表明心意,温继善也跟着立誓,哪怕后者作为温氏宗亲,被手起刀落的风险比寻常人低,也丝毫不敢挑战西雍宫中那位年轻帝王的权威。
    在后续工作意向上达成一致后,卢中茂等人自去研究该将哪些经典放入教材当中,至于技术问题,则全权交托给少府负责。
    为了制作合格的木雕版,侯锁特地调来了少府中的能工巧匠,其中相当一批都是厉帝时期留下的老人。
    先帝喜欢建造华美的宫室,所用工匠里,自然有一批善于雕刻花纹之人。
    哪怕是侯锁这样不怎么读书的人,也忍不住在心中感慨,雕花跟雕板明明是类似的技艺,起到的效果却全然不同,为厉帝雕花,不过是平白耗费民脂民膏而已,为当今天子制作木雕版,却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说不准可以青史留名。
    侯锁想,这大约便是圣君的气象罢!
    接了新任务的侯锁开始努力研究如何用木雕版印刷书籍,最开始工匠们的尝试都失败了,虽然勉强能印,但印在纸上的字迹根本一塌糊涂,完全无法阅读,乍看起来简直可以说是深具后现代魔幻主义的风采。
    失败本该令人气馁,然而习惯了温晏然这样的上司后,侯锁只觉自己有勇气面对工作中的所有挫折,他的思绪并没有因为未能成功而变得冲动,除了最重要雕版外,还让工匠们分别去研究墨汁跟纸张的问题,力图尽早将事情办妥,为宫中解忧。
    天下谁缺少书籍跟纸张,皇帝都不可能缺少书籍跟纸张,正因为此,掌握了最顶尖技术的少府工匠是严重缺乏革新造纸技术的动力的,奈何现在上官忽然间对纸张有了新的需求,许多久无用武之地的工匠纷纷摩拳擦掌,投积极入到新的研发工作当中。
    他们运气不错,皇帝继位以来进行的两场大型战争持续时间都不长,因为打仗而损失的财富又从地方豪族那里得到了一定的补充,目前府库还算得上充盈,而且各地也都趁着年节的机会,送来了许多贡物,其中还包括麻竹等植物,少府令既然得到了天子“勿要过于简省”的命令,自然加大投入,尝试用各种材料研制新纸。
    *
    [系统:
    [*当前内容不予显示*],[*当前内容不予显示*],[*当前内容不予显示*],祝您游戏愉快。]
    正在批奏折的温晏然:“……?”
    所以这个系统到底打算给自己显示些什么?难道这破面板又出现什么问题了?
    她放下笔,看着提示中的内容,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新的提示并没有展示太久,那些原本就不算明亮的字迹仿佛有几分灰心丧气似的,迅速黯淡了下去——其实游戏面板已经做过了尝试,只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突破屏蔽,将“[造纸术]提升,[雕版印刷术]出现,当前世界[文化]+5”给放在玩家能看见的地方……
    温晏然把游戏面板关闭,系统时不时就会出现这一类问题,作为一个穿越前挺常玩游戏的人,温晏然当然知道,这种情况要么是游戏自己存在bug,要么就是那些会被屏蔽的内容涉及了一些在文明程度上有所欠缺的词汇,考虑到她现阶段其实还没有正式开始做昏君,今日之所以突然挨骂,大约跟东地的战事收尾情况有关。
    除了派大军一波推平了横平县之外,温晏然觉得自己最拉仇恨值的行为莫过于在邬堡拆除上的态度从开头一直强硬到了结尾,此事必定已然严重影响了东地豪族的利益,才逼得本来就没什么用的系统,不得不在提示信息上打上了一堆马赛克。
    温晏然知道最支持大周统治的群体乃是宗室、世家跟豪强,她不断削弱豪强的力量,惹得他们心生怨愤,等到天下再度动荡起来后,这些人肯定不会继续屈服于自己的威权之下,反倒会再度乘势崛起,成为动摇大周根基的关键因素。
    想到此处,她摊开一张纸,开始给陶驾写信,对方乃是一个有始有终之人,虽然仗打完了,但因为己方势力推地盘速度太快的缘故,横平县所在的之州的邬堡还有不少未曾拆除,陶驾表示,自己一定会办完皇帝的命令,才会班师回京。
    第126章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此刻距离东部叛乱平定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月,北边因为并非战事所在之地,一直相对安稳,尤其是武徵郡这边,因为温鸿多年经营,甚至算得上安定富庶。
    自从当日宋南楼带兵离开后,温鸿就一直留心东边的情况,近来风声渐平,他慢慢打听得,在战事结束后,朝廷很快颁布了各种封赏,其中陶驾本人已经是车骑将军,再高一点的大将军职位按朝廷惯例绝不轻许,所以在官职上已经是升无可升,至于爵位,又早早封了抚泽侯,皇帝这次便只给他增加了封邑,同时赐赤金十万斤——这个时代的赤金其实指的是黄铜——并赏赐了陶驾宅邸跟官田,又荫封了他族中晚辈。
    剩下的将领多为年轻人,比如宋南楼、陈明跟师诸和,如今都还不到二十岁,东地叛乱后暂未封侯,各自收到赏金五万斤,还得了三品的勋职。
    ——当日钟知微在平定西夷后,是直接封了曲安侯的,对比这些人的封赏,有人认为天子更偏向于有禁军背景的将领,也有人认为,天子只是格外信重钟知微,毕竟这位内卫统领数度救驾,最终量变引起质变,成为皇帝的心腹之臣。
    朝廷因为平叛之事喜气洋洋,北地这边的感受却十分复杂——若是叛乱迟迟不能平息,中枢肯定会召集地方官吏来平叛,那温鸿等人大可以趁着此机会,刷刷声望攒攒兵权,为割据地方作准备,却没料到天子从头到尾都没有启用中部以外的势力,一通操作后,反而导致中枢那边的权威得到了加强。
    战事平定后,因为宋南楼曾经到武徵郡借粮的缘故,温晏然还特地写信过来,言辞友善地勉励了温鸿几句——作为一个走忠臣路线的宗亲,温鸿此前一直在为天下大乱积攒名望,就算如今这世间的乱象突然中断,他也不能突然掉头,改换到奸臣的跑道上,只得捏着鼻子忍下所有,恭恭敬敬地向皇帝表示那都是他应该做的。
    毕竟作为一个忠臣,在知道宋南楼带兵越境并强行征粮的目的是为了让天下早日安定,那么就算温鸿在这个过程中受了些委屈,也不能跳起来与对方计较,反而在要天子装模作样说批评宋南楼的时候,赶紧写信去努力劝阻。
    对于温鸿的思想觉悟,皇帝深表感动,还特地下旨赞扬了温鸿跟宋南楼两人忠心为国。
    温·宗室忠臣·鸿:“……”
    无法对皇帝阐明真实想法的温鸿,把所有力气都花在了打听情报跟分析天下的未来走势上头。
    既然主公遭到了打击,做下属的自然应该努力为上官解忧,武徵郡的吏员们调动情报网搜集讯息,很快就有了初步成果。
    私室当中,幕僚们正在向主公汇报消息:
    “……那位小宋将军已经回到了前营,而温循也回到后营。”
    温鸿一摆手,有些不耐:“不必多言,我自然知道他回了前营。”
    ——因为皇帝的缘故,在短时间内,他是不想听到跟宋南楼有关的消息了。
    幕僚们拱了拱手,跳过宋南楼,开始重点产生南地问题:“温循回去了,那萧西驰自然也得回冲长郡……”
    说到这里,温鸿反应了过来:“既然温萧二人都在南地为将,那她二人之间情形如何?”
    不怪温鸿好奇,实在是因为温循与萧西驰两人都握有兵权,她们职责类似,辖区又有交互,平日里难免会有摩擦,甚至可以说,历代后营统帅,本来就有制约本地边营的意味在,边营想要扩大影响力,而后营则需要进行遏制。
    幕僚摇头:“如今倒是没有明确的消息传出。”
    张并山嗤笑一声:“萧西驰此人过于顾虑庆邑,温循又是宗室出身,本来也难打起来。”顿了下,若有所思,“区区一个边人,倒是很得小皇帝信重。”
    放在这个时代,温晏然对萧西驰的委任确实显得十分不可思议——庆邑部的来源比较复杂,他们本来跟乌流离的比较近,是后来朝廷担心北地边人势力太大,才被迁至此地,然后才在南地安定下来,随着时间逐渐过去,整个部族的生活方式也无限向中原靠拢,从部族首领一脉开始,部族中人连姓氏都改成了中原风格。
    庆邑跟许多南地部族一样,一直有心中原化,然而中原这边却坚持对边地少民的排挤不肯动摇,导致两边嫌隙越来越深,最后到了难以调和的地步,庆邑部上一代首领还曾翻盘过,只是朝廷并不是特别在意那些人的想法,在中枢看来,南地边民力量太小,要是打仗的话,简直是朝夕可灭。
    ——其实如果不是萧西驰本人过分强悍,庆邑一部大约也的确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萧西驰本可以像王游那般在南地割据,只是她格外在意族人,各个支线剧情中,都是直到这世道真的败坏到了再也无法偏安一隅的地步,这才如出柙猛虎一般,通过战斗来拼力争取族人活命的机会时,最终使南地为之震动。
    一位幕僚分析:“小皇帝让萧西驰统管冲长边营,万一养虎为患可如何是好?”
    另一位幕僚道:“萧西驰此人很有城府,直到现在也没有露出丝毫反叛的迹象。小皇帝此前特地派人前去护卫泉陵侯的子女,只是典无恶手下游侠太过厉害,发觉无法将人劫走,便打算直接灭口,被派去护卫的禁军也因此重伤,还是萧西驰本人出手,才将来者尽数斩杀。”
    听到这里,张并山忽然开口斩钉截铁道:“既然如此,萧西驰此人定有不臣之心!”
    其他幕僚面色茫然,温鸿则道:“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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