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可嘚瑟的……
    兄弟俩偷偷摸摸的地下行为,因为被当场抓了现行,不得不放到了台面上。
    不过,小哥俩特别乐观,深觉搞钱不是什么难事,将存钱罐交给妈妈,便返回自己的房间商量搞钱的办法去了。
    而老父亲宋恂并没将两个小孩的童言稚语当回事,资金不足一百,没有电视机票,他甚至不用去当恶人阻止他们,现实就能教他们成长了。
    而且他现在也确实没心思分给这两个小子,他的人虽然回家休息了,但脑子却一直停在谈判桌上。
    省渔那个船长的举报时机找得恰到好处,他们这边刚跟外商坐上谈判桌,人家就在他们的大后方放把火,直接烧到了家门口。
    若说这位船长是由省渔的领导指使的,宋恂又不太相信。
    姜平凡自己也说了,他们要走自己研发的路子,买国产渔轮。总不至于为了拖慢他们的发展速度,就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吧?
    省渔的总经理,不至于连这点格局和胸襟都没有……
    宋恂实在想不通省渔走的这一步棋有什么用意,第二天他在家里呆不住,便给在省渔工作的严秋实打了电话,两人约在省渔对面的国营饭店一起吃午饭。
    瑶水支公司被解散没多久,严秋实就找关系调回了省渔总公司,近几年一直在生产指挥室负责调度工作。
    “老潘不是已经跟你们一起去谈判了吗?这半个月连出海任务都没参加,他正跟你们在一块儿呢,就不用我帮你盯梢了吧?”严秋实与宋恂碰了下酒杯。
    “不是潘船长的事,”宋恂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几家渔业公司反对海浦进口外海渔轮的消息,你听说了吧?”
    “嗯,听了一点。这种反对声对你们应该没什么影响吧?”
    “怎么没影响?动摇军心啊。”宋恂半真半假道,“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就是你们公司的姜平凡带头干的,为了几对外海渔轮连脸都不要了!”
    严秋实不信地摇头:“肯定是你弄错了,我们也计划去外海捕捞呢,咋可能故意干这种事?这不是自缚双手嘛!”
    不买日本的高价渔轮,不代表就不想去外海打渔了。
    “我们公司的下属船厂早就开始研发尾滑道渔轮了,听说马上就能出结果。”
    “确实在研发了,但是不可能马上出结果。”宋恂自己就是从船厂出来的,听说有不少曾经的同事被调去研究外海渔轮了。
    以他了解到的进度看,等到渔轮能正式下水试捕,少说还得两三年。
    严秋实还是摇头,保证道:“姜经理不可能看上三四百万一对的进口渔轮,我们就想等国产渔轮组船队呢,不过在咱们自己的渔轮能正式下水之前,我们想从日本进口几条便宜渔轮暂时用着,临时过渡一两年。”
    宋恂听得稀里糊涂的,疑惑地问:“他不是看不上日本的渔轮么,怎么又要买便宜的渔轮?”
    “也不是看不上吧,”严秋实滋溜一口小酒说,“领导的想法咱哪知道!领导对进口渔轮的态度,已经反反复复转变好几次了。从去年开始,公司里就刮过好几阵风。刚开始说要从挪威进口渔轮,然后又说从日本进口,后来又觉得进口不行,还得自己研发,结果研发过程太慢,又想要进口的。公司一二把手对进口渔轮的意见不统一,一直在扯皮……”
    他又摇头笑道:“要是意见统一了,这次去跟外商谈判的肯定是我们省渔,也就没你们海浦什么事了。”
    宋恂听他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也没说到正题,不由再次问:“你刚才说的,那个便宜的渔轮是怎么回事?”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去年,我们单位的领导跟着省里的经济考察团去过日本考察。听说当时差点就要签什么协议了,能买到很便宜的渔轮。不过由于姜经理坚决反对,这事就没办成。最近公司领导可能是被你们海浦的大动作刺激的。”严秋实挑拣着花生米,笑道,“王书记又打算跟日本买渔轮了,就买去年考察过的那种便宜渔轮,用来过渡一下。”
    “这渔轮报价是多少?”宋恂问。
    “那我就不清楚了。”严秋实摇摇头。
    宋恂以为这所谓的便宜的渔轮是跟南湾那边差不多的渔轮,不是目前最先进的,但是性价比够高。
    不过,他回去以后,从翻译小陈那里听到的消息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小陈就是去年跟着经济考察团去日本的随行翻译,当时的情况他都很清楚。
    “不是新船。是远洋渔业公司的一批满了使用年限的旧船,当时给的报价确实挺便宜的,每对才四千多万日元,价格还不足新船的十分之一。”
    “那批船已经用多少年了?”宋恂问。
    “船龄都是十二年的,日本渔轮的法定使用年限就是十二年,比咱们的短。”小陈见他感兴趣,便详细介绍道,“他们的船在使用期限内一般不会大修,所以,虽然水面以上的部分看起来破旧,但是水线以下的部分,机器仪器都挺好的。省渔的总工特意在他们的渔轮上考察了一个礼拜,据说把那些船修一修可以再用六七年。不过,当时省渔的姜经理不想引进人家用了十几年的旧船,觉得那样有损咱们的国际形象,所以这事就没谈成。”
    宋恂点点头,姜平凡那人是很爱面子的。
    省渔头一回进口外国渔轮,不但没能引进最先进的渔轮,还把人家不用的旧船弄回来?
    这在心理上肯定难以接受。
    宋恂跟郭志勇关起门来商量了半晚上,第二天上午,便请翻译小陈去日方那边探一探口风,问问那批退役渔轮还卖不卖。
    想卖就尽快谈判,商量细节。
    他们已经跟对方进口了五对最先进的渔轮,再买几艘旧船做运输船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没有省渔的那些顾虑。
    日方听说他们有买旧船的打算,这次回应得相当积极,之前说要休息两天的话也选择性忘记了,当即就要跟海浦方面谈判。
    对他们来说,旧船比新船棘手多了,新船可以在国内卖,但旧船过了使用年限却很难在国内处理。
    如果能将这批旧船脱手,赚不赚钱无所谓,主要是可以腾出许多空间。
    宋恂和郭志勇看出了日方着急卖旧船的急迫,于是将旧船的谈判事宜放在最后,先把新船船长和船员培训的问题谈妥再说。
    这次谈判地点没有放在友谊宾馆的会议室,而是定在了友谊宾馆的餐厅,由海浦方面宴请日方代表,双方在饭桌上边吃边聊。
    想要尽快学会对渔轮的操作,目前有两个办法,一是由日方派专家到海浦的渔船上教学,二是,派海浦的船员去日本的渔轮上学习。
    双方在这方面早就达成了共识,但是培训费由谁出,才是他们要谈的主要问题。
    海浦这次进口五对新船,日方需要随船派出船长、轮机长和渔捞长共计18人。
    那个南方的渔业公司给八个人开了60万的年薪,如果按照这个价格计算,每年要给这18人支付135万的工资。
    海浦这边是不可能背上这么沉重的包袱的。
    “池田先生,买电视收音机都需要附带说明书,何况是这么大的一艘渔轮了。贵方派来的这18位专家,就相当于活的说明书,随船来指导我们的船员掌握渔轮的使用方法,是贵方的义务。所以专家的工资理应由贵方支付。”宋恂与对方的首席代表碰杯后,便笑着提起了专家工资的问题。
    听了翻译的转述,池田先生摇头道:“派出的专家,按照惯例应该由接受国支付工资,我们向很多国家出口过渔轮,大家一直都是默认这么做的。”
    宋恂也知道他们一直是这么做的。
    南湾那边就因为日本专家的工资过高,才没有请日本专家随船来华,而是派了己方的几个船长和技术人员,去日本的渔轮上学习了。
    外派的价格相对能便宜一些。
    “池田先生,如果由接受国支付工资的话,工资也理应按照我们国家的薪资水平来支付。”宋恂继续提议。
    如果能按照国内的标准来,哪怕年薪开价一万,他们也认了。
    “哈哈,”池田先生用餐巾擦着嘴,笑了起来,“宋先生,这样的话,恐怕不会有人愿意来贵公司工作的。”
    “可是,您有没有想过,贵公司的船长和轮机长能在贵国拿到这么高的工资,是与他们所在的渔轮收入挂钩的!根据贵方之前提供给我们的资料显示,贵方每对渔轮的年收入,可以高达两百五十万元。”
    池田笑着说:“贵方买了我们的渔轮,马上也可以有这么高的收入了。”
    宋恂却摇头道:“贵公司只派这18位专家来海浦工作一年,但是这一年正是我方船长和船员学习技术的时候,对设备的熟悉程度不能跟贵方船员等同,第一年的收入必定无法达到两百五十万。”
    “即便达不到这些,八成,两百万元的收入是可以保证的!”池田退了一步说,“我们可以给船员的工资打个八折,贵方只需支付船员工资的八成,剩下的两成由我们公司代付,以表我们合作的诚意。”
    八折也不便宜啊,108万呢!
    宋恂抿了一口酒,摇头说:“事情不是这么办的!既然要发工资,我们就会全额发放,没有让别人替我们代付工资的道理。我们不是不肯出钱,而是不确定这些船是否真的如贵方所言,年产值可以高达两百五十万,毕竟我们国内还没有成功的,可供参考的案例嘛。”
    郭志勇配合着接话说:“是的,而且之前有一家我国的渔业公司,与贵国的另一家渔业公司合作进口了渔轮,前几个月的收益并不乐观。”
    “我这里倒是有个提议,池田先生,咱们可以合计合计。”宋恂停顿几秒,等翻译转述完才说,“只要我们第一年的年产值可以达到贵方所保证年产值的70%,也就是175万人民币,那么我们就按照日本的工资标准全额支付18位专家的工资。否则,将按照我国的工资标准进行支付。”
    一时间,除了翻译的说话声,餐桌上再没人发出声音。
    连中方的几个代表都被宋恂这一出弄懵了。
    万一真的捞足了价值175万的水产,那他们就得把一艘船的年收入拱手送给这18位专家啦?
    这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郭志勇也顾不得还有外宾在场了,在餐桌下用脚踢了踢宋恂,让他千万不要在公事上意气用事!
    这跟对赌有什么区别?
    宋恂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先看看日方的反应再说。
    日方几人听了这个要求后也觉得挺无语,池田身边的一位叫小林的年轻代表说:“宋先生,我们与许多国家的渔业公司合作过,对这种支付工资的方式闻所未闻!”
    宋恂心说,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
    “贵方可以放心,我们在年产值方面是不会作假的,能多赚钱当然好!即便需要多为专家们支付很多工资,我们也是乐意的。说到底,我们只是对贵公司所承诺的年产值抱有疑虑。”他笑了笑,“这是咱们第一次合作,我国相关领域的很多专业人士都关注着咱们的合作。如果海浦通过此次合作,在外海成功赚到钱,那么也是为贵方在我国做了一次免费的广告宣传。我想随之而来的巨大利益,就不只是18个人的工资这么简单了吧?”
    郭志勇心里很是纠结,分不清自己到底想听到日方的什么答案。
    见对面几人都沉默看向池田先生,他赶紧插言道:“如果您一时拿不定主意,也可以回去再商量商量!”
    他也能趁机将小宋弄回去,给他降降温!
    跟外国人签合同哪能弄得跟赌博似的!
    池田摆手说:“工资的事情不必商议了,我答应了!宋先生所言不错,这是我们远洋渔业公司第一次与贵国企业合作,确实是我们的一次展示机会。”
    于是,双方就在酒桌上商定,按照宋恂所言,只要海浦进口的五对渔轮的平均年产量没有达到175万人民币,则由日方负责支付18位专家的全部工资。
    双方代表纷纷举起了酒杯。
    接下来,还有中方船长和船员去日本学习的培训费要谈。
    关于培训的费用,海浦这边是早就想好了对策的。
    按照协议要求,他们会派20名船长和船员去日本的渔轮上学习。
    日方觉得这没什么可谈的,你们来我的船上学习技术,当然得交培训费了!
    然而,海浦这边却有不同的看法。
    每人每月2500元的培训费实在太贵了,二十人去学习四个月,就需要20万元。
    郭志勇说:“这20个人虽然是去学技术的,但同时也要在贵方的渔轮上跟着出海工作。贵方的工作制度与我们不同,我们的渔船,每24小时只撒网四次,而贵方的渔轮却要下网六次,这个工作强度比我们高了很多。按照贵国目前的工资标准每个船员最少也要有3000人民币的工资。”
    日方代表:“……”
    你们来跟我学技术,我还得往里倒贴点钱呗?
    郭志勇的说话速度慢,所以就能给人一种气定神闲的错觉,只听他慢悠悠道:“不过,我们是去学技术的,咱们又是第一次合作,我可以替船员做主,这个工资就不要了,权当他们的培训费!”
    日方代表再次:“……”
    *
    返回酒店房间后,小林踟躇片刻,还是敲响了首席代表的房门。
    他对池田先生今天的两个决定,都感到莫名其妙。
    18名专家的工资还好说,他对己方渔轮的性能非常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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