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郎中摆手,连忙下去煎药去了。
    杏桃一听,立刻道:“奴婢去厨房烧水!”谢曜点了点头。
    这农家灶用的都是柴火, 杏桃一个人在厨房里被烟火熏得只咳嗽, 元若也走了过来:“一起吧, 快一些。”
    秦可躺在床上, 还是有些迷迷糊糊,谢曜皱着眉, 先用凉水替她擦了擦额头和手。
    “大公子,温水来了。”
    水烧好了, 元若和杏桃一人提着一桶, 谢曜从床边站起身, 对杏桃道:“好好照顾你家姑娘, 我就在外头,有事叫我。”
    杏桃诶了一声,然后谢曜就起身走了出去。
    秦可烧的有些迷糊,只是在睡梦见依稀感到有人在替她擦身,温水带走了热量,让她稍稍好受了些。
    杏桃却一点儿也不好受,她看着自家姑娘身上这些密密麻麻的红疹,忍不住的抹着眼泪,恨不得是自己长了疹子,总好比姑娘受罪强。
    因为疹子还会蔓延,在船上时,秦可只是身上和胳膊上有,这到了夜晚,连脸上也开始慢慢发了。
    杏桃吓了一跳,忍不住哭的更凶了,这要是以后留了疤,姑娘怕是得哭死了。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谢曜在门口敲门,杏桃连忙擦了擦眼泪,将被子给秦可盖好,走了出去。
    “大公子,已经好了。”
    谢曜一眼就注意到她红红的眼睛,脸色沉了下来:“很严重?”
    杏桃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姑娘的脸上现在也全都是……奴婢,奴婢怕……”
    谢曜没说什么,大步就走了进去,走到床边低头一看,秦可的脸上果然已经出现了细细密密的红疹,看着的确有些可怖。
    这些疹子发起来之后会痒,秦可似乎已经感觉到了,即使人还没清醒,但睡梦里时不时的就想伸手去挠一挠。
    若是不挠便罢了,一挠,这些疹子就会留疤,谢曜握住了她的手,低声劝哄:“别动,不能挠。”
    可惜昏迷中的人完全听不进去这些,只是凭着本能去抓,双手被抓住之后秦可还难受的紧,一直哼哼唧唧,似乎很是不满。
    谢曜有些无奈了。
    “表妹。”谢曜低声喊她,秦可越来越不舒服,哼唧个不停,声音甚至还带上了哭腔。杏桃站在一边,也难受的很。
    谢曜握着她的手没松开,而是看了眼杏桃:“你再去问问郎中,看是否有什么可以止痒的药。”
    杏桃立马点头:“奴婢这就去!”
    屋内只剩谢曜和秦可两人,看着床上的小姑娘,谢曜叹了口气,改单手握住秦可的双手,另一只手拿过扇子,轻轻替小姑娘扇着风。
    杏桃很快回来:“大公子!大夫说这个药膏可以缓解一些,得细细的涂抹,避免把疹子弄破了。”
    “你来。”
    杏桃点头,立刻就准备给姑娘上药,可这会儿秦可似乎越来越痒,谢曜只要松开手,她就立马想去抓挠。
    一个人没办法换药。
    杏桃没了法子,向谢曜投去求助的眼神。
    谢曜皱起眉,片刻后,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一方白帕上。
    ……
    “大公子,我准备开始了。”
    “好。”
    谢曜坐在床侧,蒙住了双眼,伸手握住了秦可的手腕,杏桃得到他的答复后,慢慢掀开了被子,脱掉了秦可的衣裙。
    空气似乎都慢慢凝滞了下来,烛火不算很昏暗,因为要方便杏桃上药,丝帕的遮挡力自然更不必说,更令人头疼的是,那药虽有止痒的效果,可似乎也带着痛楚,小姑娘难受的很,一直在不停的动来动去。
    谢曜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力道重了怕她疼,轻了秦可便要乱挠,加上她一直不太安分,好几次谢曜的胳膊都触及到了不该触及的柔软,他眉头紧皱,下颌紧绷成了一条线。
    少女身上淡淡的栀子香逐渐变得馥郁和浓烈,一丝一毫都在侵袭着谢曜的理智,似乎发着高热的人是他。
    “阿芫……”
    “别动……”
    他的嗓音低沉了许多,在小姑娘耳边哄着。秦可似乎终于寻回了一丝清醒,挣扎的力度小了些,杏桃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把药上完了。
    “大公子,姑娘好像好一点儿了,这有奴婢,您要不去歇歇吧?”
    谢曜点了点头,终于放开了秦可。然后立刻大步走出了房间,初夏的深夜,天气还没有酷暑那般炎热,但谢曜将自己泡到了冷水浴桶中,足足一个时辰,才睁开眼重新换了套衣裳。
    折腾到后半夜,秦可的高烧终于退下去了。
    -
    谢择已经在房中三日,这三日他果真闭门不出,三夫人一开始不允许别人去送水送饭,谢择便真的一口不吃,一口不喝。
    三夫人见自己儿子真的打算绝食抗议,又气又心疼,竟也闭门不出,躺在床上不肯见人。
    这一出闹,终于惊动了老夫人。
    老夫人亲自从宝真堂出来,到了碧梧堂。
    “到底在弄什么呀,乌烟瘴气的!现在全府的人都在议论!”
    看得出来老夫人动了气,三爷不敢欺瞒,将事情原本给老祖宗说了一遍,虽然老太太听说自己的小孙子想去锦衣卫有些惊讶,但一想到小孙子三天没吃没喝,这点儿惊讶就被心疼给盖过去了。
    “你们这对儿夫妻可真行!孩子的事情可以慢慢去谈嘛!不给饭吃不给水喝是什么意思!刘氏呢,让她出来!”
    老太太已经直呼三夫人的名讳,可见气的不轻,三夫人也不敢对老太太摆脸色,从房里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老夫人一看她这脸色,也不忍过分苛责了。
    “一天天的,大小都不给我省心!你看你这个娘当的,传出去,还不知道别人怎么笑话。”
    三夫人脸色苍白,泪珠大颗大颗滚落,“母亲……我……”
    老夫人:“算了,此事我已经心中有数了,子鸣在哪儿,我去和他谈谈,你要是不舒服就赶紧请个大夫瞧瞧吧。”
    三夫人欠身:“是……”
    老夫人去了谢择的房间,一进去就是足足的一个时辰,也不知道祖母和孙儿达成了什么约定,谢择终于从房内走了出来。
    老夫人命人给他准备了清粥,亲眼看着自己的孙儿吃完了,然后带着他来到了三爷两口子面前。
    “子鸣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这事儿你们不用管了,我做主,我同意他去锦衣卫。”
    “母亲?!”三夫人震惊抬起了头。
    老夫人敲了敲拐杖:“此事就这样定了!不必再说!锦衣卫的选拔就在下旬,这段日子就让子鸣跟着家里的武师傅好好练练。”
    谢择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多谢祖母。”
    老夫人点了点头:“你去吧,我和你爹娘说几句话。”
    谢择退了出去,谢煊也在,两兄弟走出门后谢煊拍了拍他的肩膀:“恭喜四弟。”
    谢择挠了挠头:“是我任性了。”
    “母亲,您?”三爷也有些不解。
    老夫人叹了口气:“子鸣那个样子,你觉得他能改变主意?这孩子从小看着柔柔弱弱的,其实心里比谁都坚韧。这事儿,谁阻拦都没用。”
    三夫人闻言哭的更凶了。
    “你也别哭了,当年子鸣的祖父在朝中还有几个武将朋友,我这个老脸也还是有几分颜面在的,此事我会让人去打探打探,暗中递个信儿,子鸣去了以后,尽量不要安排一些危险的任务,走一步看一步吧。”
    听到老夫人这么说,三爷也只好点了头:“都听母亲的。”
    老夫人又看了一眼三夫人,叹气:“你如此争强好胜,有时候,适得其反呐,好好想想吧。”说完,便起了身,朝外走去。
    这句话意味深长,三夫人垂眸,三爷也低下了头,不敢多说一句。
    “母亲慢走。”
    -
    辰时,天已经亮了。
    杏桃在床边趴着打盹儿,秦可慢悠悠的睁开了眼。
    “杏桃……?”
    杏桃猛地惊醒:“姑娘,您醒了?!”她飞快跑到秦可的床边,“您可算醒了,吓死奴婢了……!”
    “我……这是怎么了?”
    杏桃一边哭一边说:“您出疹子了,从昨个儿下午烧到了晚上,可吓人了,大公子将您带下了船,我们现在在一个小镇子里呢。”
    秦可愣住,她出疹子了?还昏迷了大半日?
    “奴婢先去给您请大夫,您别动,也别挠。”
    杏桃跑了出去,秦可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胳膊和脸奇痒无比,费劲的抬起来一看,的确是细细密密的红疹,瞧着可怕的很。
    她下意识的想摸摸脸,又忽的记起出疹子的忌讳,收了回来,床头有一个铜镜,秦可想伸手拿过来。
    门再次被人打开,只不过这次进来的不是杏桃,秦可朝门口看去,谢曜站在门口背光而立,瞧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是在看清她的动作后忽的蹙眉,大步走过来将铜镜先一步拿走。
    “表妹先躺下。”
    秦可呆愣愣的,不敢再要,只好躺下。
    “大表哥……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谢曜没想到她一开口问的是这句话,忽的笑了。
    那笑里有气,又想到昨晚小姑娘的种种。
    “是。”
    好大的麻烦,令他整夜无法安眠。
    秦可眼眶瞬间就红了,谢曜的语气也立马就松了下去:“麻烦在于不能更好的照顾表妹,让表妹受苦了。”
    秦可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向他,似乎不大相信。
    谢曜叹了口气,“别多想了,先养病要紧。”
    秦可慢吞吞的点头,心里愧疚极了。
    谢曜注意到她的胳膊还裸露在外,想提醒,却又感觉嗓子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他彻夜未眠,坐在书案前执笔,写了一封家书,本预天不亮就让元若快马加鞭的送回京城,可转念一想,此事到底得经过她的同意,这才在听说她醒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有些事情,他既做了,就不能当做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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