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乏力,空中泛苦,狼狈成如此模样,聂怀嵘自己都不忍了。
    他躺在地上,用手捂着眼,怎么会走到这样的地步呢,他不是天下无敌的将军吗,怎么能惨败成这副凄惨的模样?
    所幸小公主看不到,她若是看到了,只怕会对他更失望吧。
    冰冷的地面,与空酒坛为伴,与苦涩相随。
    就在这夜深人静,空寂无声的时刻,梦境也是悄然而至了。
    **梦始**
    阑风院中,郁郁葱葱的竹林已不见影,连一根竹子都没有了,放眼望去,全是盛放的粉色的桃花。
    微风吹拂而过,桃花纷飞,落入树下一人的肩膀之上。
    聂怀嵘依靠在桃花树干之上,满眼悲伤,看着花落,看着花掉入泥中。
    “他们说你喜欢桃花,桃花开了,你看到了吗,你还会回来看吗?”
    他伸手接住一朵风吹落的花,花朵静卧在掌心,他便对着掌心的桃花,滔滔不绝了起来。
    “我在桃林里,素素是不是就不会来了?你肯定很怨我,也很恨我吧,是该恨我,恨我迟钝早已动情却被所谓的自尊自傲迷了眼,误了你终生。”
    “素素你知道吗,害你的人,我一个个都没有放过他们,许淇玉也好,皇上也好,太后也好,我都把他们送入地府,给你赔罪去了,你的仇已经报了,你离开我已经十二年后,能不能入我一次梦,就一次,一次就好,我好想见你一面。”
    “你以前总说我没把你当做妻子,但我娶了你的第一天起,就已经认定你是我的妻子了,我醒悟得太晚了,要是能早点认清自己的心,我们就不会错过了。”
    “这一辈子,素素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我不会再娶妻了,将来国公府交给大嫂的儿子,我也不用操心了。”
    “十二年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还是不肯入梦一见吗?”
    “无法入梦一见,那黄泉可能相见?”
    “我最后的心愿,只求黄泉一见的,素素等一等我,好不好?”
    **梦终**
    聂怀嵘猛地从地面起身,身旁的酒坛子都被他弄碎了不少。
    他捡起一块碎片,紧握在手心里,碎片被握得稀碎,手心亦是血肉模糊了。
    痛意唤醒了他的神思,酒也就醒了。
    他是心悦小公主的,梦里的聂怀嵘也是心悦小公主的。
    虽然梦里的聂怀嵘是个十足的混账,可他对小公主的感情是真的,那就有了转机了。
    他能理直气壮地告诉小公主了,不算是哪里的聂怀嵘,心都是属于小公主的。
    他果然是不能放手的,那种两鬓斑白,形单形只的孤寡生活,梦里的聂怀嵘去过就已经是够了的,他才不要过那种生活。
    竹林都移走吧,明日他就叫人来,全部种上桃树,等明年春暖花开之时,桃花盛放,他和小公主一起赏花。
    或者小公主不喜欢聂府,他入赘到公主府也是可以的。
    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他跟梦里的聂怀嵘是不一样的,他比梦里的聂怀嵘清醒,也比他更早开窍。
    孤独终生的,梦里的聂怀嵘一个就够了,他的将来是好的,他会挽回小公主的心,不会陷入到方才梦境的悲惨境地的。
    酒已经完全醒了,聂怀嵘也不在意掌心的伤,他就着黑夜将酒坛都收拾好了。
    不该低迷下去了,他要拿出勇气和决心来,武艺他能做到天下无敌,对小公主的好,他也能做到最好的。
    明日,他再和韩叔郓好好商量着,什么安景思也好,贺君虞也好,都不能抢走他的妻子。
    第四十七章
    天已破晓, 晨曦微露。
    席云素半夜而醒,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黑着一张脸,乔迁第一晚就休息不好, 全都是聂怀嵘的错,得记他一顿板子的。
    她也暗自不满着, 公主府的护卫也太没用了,被聂怀嵘悄无声息的潜进来, 都没一个人发现。
    得多安排些人,或者再找些厉害的来了, 她的公主府怎么能让聂怀嵘来去自如。
    席云素对镜梳妆, 夜间没睡好,眼底有青痕,她让翠微多涂些脂粉掩盖住, 憔悴的样子可不能随意让人撞见的。
    “表妹……”
    门外低低的,又带着试探的声音响起。
    不用想,她也知道是卫霖那家伙,酒醒了, 他才知道事情不对了。
    席云素叹气, 梳妆好了之后, 将人叫了进来。
    卫霖低着头, 一副心虚的样子,他时不时地抬头, 打量着席云素是否在生气。
    卫霖慢慢挪到席云素身边,小声道:“表妹?素素?你生气了吗?”
    酒醒之后, 记忆就回笼了, 卫霖恨不得回到昨晚摇醒那个自信满满找人斗酒的他, 不过这真不能怪他, 这谁能料到聂怀嵘酒量这么好,他自己以前跟人喝酒可从来没有喝输过的。
    席云素白了他一眼,“你说呢?表妹夫都叫出来了,以前是你正经表妹夫的时候,你说人家是野男人,现在真成野男人了,你倒是叫起人家表妹夫了,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聂怀嵘是真成野男人了,半夜翻窗跑到她的闺房了,堂堂将军,怎么就沦落到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的境地了。
    卫霖弯身给坐着的小公主赔礼道歉,“是我的不是,我那时喝多了,见着一酒量好的,人又高大的,就给忘了这人是聂怀嵘了,一心想着这样的是表妹你喜欢的模样,就脱口而出了……”
    说着说着,在席云素锋利的眼神里,卫霖的声音是越说越小了,喝酒误事,下次他可再不找聂怀嵘斗酒了。
    “除了这个,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了吗?”
    还好当时她跟前的不多,事情不会传扬出去,不然着兴京城里又该有是非流言了。
    “不就这个吗,还有什么?”卫霖握拳的手低着额角,又细细回想了一下,不想还好,越想越慌了,“惨了,文英,我都说了什么,我得赶紧去解释。”
    卫霖想起事情不对,拔腿就想走,席云素拦住了他,他这慌慌张张跑到江文英跟前去,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她是不放心他就这么去的,“你站住,去了,你打算说什么?”
    卫霖苦笑着道:“还能说什么,就说我喝醉了,胡言乱语的,让她别放在心上。”
    席云素是恨铁不成钢的,她没好气地道:“掩饰过去了,然后呢?看着她嫁人,自己伤心欲绝跑到战场上去送死?以后文英被夫家欺负了,连个给她出气的都没有?再等文英和离了,听到你的死讯,出家做姑子去?”
    “不是,你干嘛说得这么严重,谁嫁人了,谁要去送死了,我就是去解释一下,你别说得跟个生离死别似的。”
    卫霖是越听越不舒服的,他嘟囔着反驳席云素,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席云素看不惯卫霖这样,生气地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拍完不解气,又踢了他一脚,卫霖都受着,只委屈又不解地看着她。
    “表妹,你还生气呢?”
    席云素冷哼一声,“我迟早被你气死,你还是不是男人了,喜欢文英,你就告诉她,去她家提亲啊,跟个缩头乌龟一样,卫霖你丢不丢人?”
    卫霖听了不乐意了,更别说席云素还踩在他的痛脚上,他也回嘴了:“哥哥我让着你,你别太过分,谁缩头乌龟了,文英那么好的一才女,我就一纨绔样,我配得上她吗?”
    他不客气地坐到席云素的身侧的椅子上,整个人失落得不行,好似在回答她,又好似在喃喃自语着,“那乔公子书香门第出身,书读得好,人又有本事,不靠家里也能自己考取功名,而且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他都能跟文英聊得很开心,我不一样,纨绔大老粗一个,文英也不稀罕我这样的。”
    席云素气笑了,“好啊,你就让那姓乔的去娶文英,你将来就眼睁睁地他们乔家人欺负文英吧。”
    “你怎么把人想的这么坏,乔家耕读世家,家规又严,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卫霖半信半疑,他是讨厌乔勋的,可那人也算得上是个好人,污蔑情敌这种没品的事情,他还是做不出来的。
    “你自己不是常说,那些个白面书生花花肠子多得是,怎么到了乔勋这里,以前的话就不算数了?”
    闻言,卫霖不安了起来,他表妹说得有理,万一那姓乔的对文英不好,该怎么办?
    他慌乱着,自顾自地走了,他得好好想想了,想想文英的将来,想想他自己的将来。
    席云素目送着卫霖离开,也没叫住他,这种事情只能他自己去想通,他要是想不通,活该他娶不到媳妇了。
    只是,她自己的事情,也是需要解决的。
    她将翠微叫了进来,“再去禁军里调一波人来,要武艺好的,人机灵的,公主府的护卫还做够到位。”
    可不能再让聂怀嵘偷摸跑来了,这算个什么事。
    她想不通,成亲那晚,聂怀嵘不是不喜她的吗,那她哭她的,聂怀嵘多管什么闲事,他要是听着烦,为什么不离开呢?
    以他夜探公主府的本事,绕开门口的丫鬟婆子,离开新房,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吗?
    如果他一开始就不在乎,那他口中那些所谓的梦,真的能影响到他吗?
    她心烦了,烦了一晚上,依旧是心烦的。
    休书都给了,还来哀求什么机会,早就晚了,晚了一辈子了。
    *
    尘土飞扬,各类兵器破空声交错,士兵操练的声音在大营内回响。
    而军师大帐里,焚香烹茶,吟诗作画,好似与大帐之外的世界隔绝开来了。
    大帐四角摆上了大盆的冰块,炎炎夏日,里头仍是凉丝丝的。
    韩叔郓好心情地作着画,他锦衣华服,不染一丝灰尘,任谁误闯了此处,都想不到这样的场景是在军营里的。
    大帐被掀开,热浪和飞尘,随之进入,看着尘土落到木质的干净的地板上,韩叔郓皱着眉,又得叫人清扫了。
    “将军,你弄脏了我的地面。”
    聂怀嵘看着地上被他踩出来的带着灰尘的脚印,“我待会给你弄干净,有急事找你,先谈正事。”
    韩叔郓不大乐意,他分明是有在大帐前写好了木板的,进门之前要将鞋底和身上的灰尘掸掉的,木质地面上的灰脚印看着很难受。
    行军打仗多年,他要忍是能忍住,可眼下没有必要让他忍下去。
    “不弄干净,我没心情说话。”
    聂怀嵘急匆匆地赶来,一时情急也没顾得上,他是清楚他的军师的脾气的,就先耐着性子,将地面收拾好,把灰尘都擦了。
    弄好之后,聂怀嵘就说明了他的来意,“昨日梦境又来了,梦里的聂怀嵘是心悦小公主的。”
    聂怀嵘将梦境说给韩叔郓听,一丁点的细节都没有漏掉。
    韩叔郓听后,神色复杂,“这么瞎折腾了一世,将军你可真够可以的,但凡问问梦里的那个我,也不至于把好好一桩亲事给弄成这个样子。”
    聂怀嵘有些气不过,也有点不服气,“梦里的聂怀嵘不怎么样,我看梦里的韩叔郓也是比不上你的。”
    韩叔郓笑了,还笑得挺大声的,这种孩子气的说法,他是很久没从聂怀嵘口里听到过了,或许将军跟小公主和好了,会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将军能借此从六年前的事情里走出来,不再压制着他的本性了。
    “虽然将军是想给梦里的你找个伴,不至于让将军你自己一个人尴尬,不过梦里的那个我,应该是很厉害的,也是很满足的,能算计到皇帝和太后,梦里的我应该是出了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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